溫安塞了個靈果給柳君琢,語重心長,“你要是和雪螢比劍,莫學什麽飄逸靈動之法,以柔克剛。若是讓她半天摸不到人,就會這樣……”


    樹下的雪螢劍鋒一掃,背後的劍匣內飛出數柄長劍,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眨眼功夫數十把飛劍向玉衡子殺去,玉衡子臉色一變,身影消失在細雪中。


    眾人還未來得及找尋玉衡子身影,雪螢已往劍上抹血,霎時劍氣震天,本就昏暗的凝神峰此刻鉛雲壓山頭,更是悶雷滾滾,雲層中幾道白光教人膽戰心驚。


    溫安咬了一口果子,續道,“改用法術,引天雷殺之。”


    柳君琢跟著咬下,眼神有點呆滯。


    雪螢師姐,真的厲害。


    隨雪螢輕嗬,一道天雷直劈而下,電光火石間,她身後竄出一道白色身影,直襲雪螢脖頸,雪螢不做多想,反手握住白露往後送去。


    “師姐小心!”


    玉衡子沒有想到雪螢會拿命換,他下意識避開,淩厲的掌風偏了幾寸,從雪螢臉頰擦過。


    兩片輕紗從雪螢臉上滑落,玉衡子呼吸一滯,他懷中靠著一人,身形消瘦,墨發襯著一張蒼白的容顏,她生得極美,像是怒放在雪地裏紅蓮,紅與白的交錯奪去全部注意力,鮮妍的幾乎想讓人去觸碰憐惜。


    玉衡子不自覺摟緊雪螢腰肢,對上那雙因為怒火而璀璨的雙眸時,下意識開口想要解釋,腰間傳來劇痛。


    白露的劍身淌著鮮血,在雪地上滴落出幾朵紅梅。


    雙方都沒有料到這個後果,玉衡子捂住傷口重新打量他這個徒弟,“徒兒,你……”


    沒了輕紗的雪螢表情平靜,仿佛在等待死亡。


    幾位長老麵色大變,“都給我退下。”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冥冥之中響起一個聲音,帶著一絲甜蜜的哀傷,娓娓道來,【她又想起拜入師尊門下的那天,那天凝神峰的風兒甚是喧囂,雪和今天一樣也那麽大,師尊笑望著她,用低沉的嗓音喚她的名字。】


    “再不走統統扣績效。”


    【她不由雙頰粉紅,心如鹿撞,害羞低下了頭,心中癡癡想著,師尊若是有了師娘,師尊也會待師娘這麽好嗎?】


    社會性死亡。


    長老撕心裂肺,“年終獎扣光。”


    這句話終於起了效果,弟子們不情願退去,臨走前目光依依不舍,想再多看雪螢幾眼。


    “若是能天天見雪螢師姐真容,我情願被諦聽之聲扒光黑曆史。”


    “……倒也不必。”


    樹下雪螢和玉衡子兩人幹站著,幾位長老下來圍住玉衡子,其中一位道,“師兄剛回來不知變故。雪螢師侄成年那天……”


    雪螢麵不作死向著幾位長老緩緩施禮,可惜沒一個敢看雪螢的。都巴不得雪螢快走,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撿起地上的輕紗往外走去。


    這事怪不了他們,實際上大多數太玄門人見到雪螢真容都是繞道走,不是雪螢不好,隻是那個聲音實在不好。


    雪螢成年以前還是沒這玩意的,那時候她還快快樂樂和師兄妹一起玩耍,有空沒空切磋比劍。成年那天,雪螢聽到‘叮’地一聲,新世界的大門就此打開。


    長老他們管叫諦聽之聲,在雪螢看來就是個畫外音加旁白,什麽都講,陳年老事都給你當眾扒出來。看碟下菜,若是個雜役搭話,還會毒舌一番,把人打擊的體無完膚。


    什麽恩批西就要有恩批西的亞子,你又是什麽樣子,醒醒路人沒有資料。


    沒個人會受得了。


    大夥研究了好久,最後摸出規律。一,雪螢耗盡靈力,這東西就不會再搗亂。


    但是一個修行者靈力耗盡,無疑是待宰的羔羊,同時扣光內力值還會縮短內力上限。


    這對修行者來說是無疑是一種慢性自殺。


    別說雪螢不願意,長老他們也不願意。


    於是不得不啟用第二種方法,選擇無視雪螢。


    人在沒關係,隻要不搭話就行,可雪螢那張臉,沒人會無視雪螢。


    最後是太初宗的鑄劍長老找到了解決辦法,用法寶幫雪螢遮去他人視感和神識,從而不觸發雪螢的被動技能。


    大夥都知道這點,比劍時從來不往雪螢臉上招呼。唯獨剛回來的玉衡子不知道。


    眼下法寶被毀,又沒有備用品,雪螢肉疼不已,回到洞府給溫安書信一封,希望他跑一趟太初宗,幫她訂製一個觀火。


    溫安回信很快,上頭詳細列了一個單子。


    往返路費,住宿費,材料費,加工費,另外精神損失費。順便提到了紫微道上的劍痕,也需要太初宗的人來修補,最後那個數字,簡直猛男落淚。


    雪螢:她好窮。


    這大抵是每個劍修的難言之隱,起點低,資源沒有;身經百戰,全程挨打;愛劍如命,隻有這一把。


    更何況太玄門這群劍修本來就是被太初宗包養的。


    雪螢也不清楚,隻是聽說這兩家原本是一派,後來他們師祖覺得法修要富養,劍修要窮養,不能亂了規矩,於是把劍修這一脈劃了出去,讓其自立門派,希望能在風雨成長。


    後來,太玄門變強了,也變窮了。


    發展到現在兩派高度分化,有的越來越有錢,窮的越來越窮。要不是兩家共用心法,太初宗早就踢了太玄門這個糟糠之妻。


    好在大師兄還是無所不能的,溫安給雪螢出了個餿主意,“師妹乃太玄門雙絕,若是親自去太初宗求取,想必會有人慷慨解囊。”


    太玄門的顏狗為了一睹雪螢真容不惜被扣績效,太初宗那群舔狗還會怕諦聽之聲嗎?


    答案是追星上頭的粉絲真的不怕。


    雪螢:說的很有道理,她豁出去了。


    她提筆給溫安回信,拿起白露往太初宗去。


    畢竟是一家人,距離隔得也不遠,半日之後雪螢便到了太初宗的地界。太初宗有規矩,禦劍而行的狗和劍修不得入內。


    雪螢:職業歧視,舉報了。


    畢竟在別人山頭,雪螢老實把白露收入劍匣,一步一步往上爬。


    太初宗入門要求比較苛刻,凡是求仙問道者必先過問仙道,不過者任你是龍族太子也無用。


    新入弟子談之色變的問仙道,自有它的厲害之處,初上不覺壓力,半途稍作喘息,最後幾層台階,近乎是手腳並用爬上來的。


    然雪螢從頭到尾都沒變過色,她的氣息綿長,掠過身邊人,就這樣一步一步往上走,大雪壓了她的眉,乍一看如白發,她本就膚色白皙,如此一來如玉人。


    凡是見到雪螢的皆低聲抽氣,初看不可侵犯,再看心神蕩漾。


    雪螢恍如未聞,她停在廣場前,墨玉一般的眸子掃視一圈,而後輕輕蹙眉,似是不解當下情形。


    好像……太初宗的收徒日子和太玄門還挺近的。


    相比太玄門冷清的收徒大會,太初宗就要熱鬧多了,慕名而來者不計其數,天資高低盡入其中,有還在問仙道上掙紮的,自然也有身手了得,遙遙領先者。


    顏垢便是排在前麵的一頭,簡稱頭牌。他乃顏家嫡子,顏家是四大世家之一,擅長水係功法,且不談平日裏的錦衣玉食,世家總比人多知曉一些情報,尤其是各大宗門的消息。


    太初宗乃當世數一數二的大宗門,有涵素真人飛升在前,後風流人物均出自太初宗,如此一來怎麽不令人心動。


    家族安排他入太初宗,顏垢順水推舟答應下來。因為太初宗不但有錢,還有顏。


    太初宗的林酒酒。


    關於這位林仙子的傳說很多,傳聞她極少現身,凡是見過她真容的人往往茶飯不思,思念成疾。


    顏垢不以為然,人再漂亮能漂亮到哪去。這會見到雪瑩,顏垢一見傾心,願做裙下之臣,一親芳澤。


    如此佳人,真想看看她動情的模樣。


    背著劍匣,又能不費吹灰之力登上問仙道的,定是高手,加上雪螢容貌氣度,和傳說中的太初宗林仙子八|九不離十。


    “見過仙子。”


    顏垢站在雪螢麵前,他生得秀雅,又沾了世家特有的貴氣,鮫紗製成的折扇在雪螢眼前展開,金粉生輝,伴隨顏垢的話在雪螢耳邊,“仙子可是在尋太初宗人。”


    雪螢還未答話,那個聲音又響起。


    【顏垢誌得意滿向雪螢獻殷勤,他很高興,入門第一天就能和林仙子搭上話,日後也有炫耀的資本,殊不知他認錯人了。】


    顏垢臉色大變,“誰,誰在哪裏說話!”


    雪螢倒是記起來,太初宗的確有位出名的美人,叫林酒酒。


    又名惡毒女配。


    她不想留下來出風頭,誰知顏垢攔下她,目光迷離,“敢問仙子姓名?”


    雪螢有些無奈,“太玄門雪螢,勞煩讓一讓,我是來尋人的。”


    旁人驚歎,七嘴八舌的,“太玄門,就是那個盡出劍修的門派?”


    “沒聽說太玄門還出美人啊。”


    顏垢精神抖擻,瞅了那群鄉巴佬一眼,炫耀自己的博聞多識,“仙子原來就是傳說中的太玄門雙絕,失敬失敬。”


    【想那顏垢,因為垂涎雪螢的美色,於是屢屢和柳君琢作對,最後被柳君琢施計,死於精盡人亡。堂堂顏家嫡子死於馬上風,真是笑死人了。】


    廣場上目光各異,顯然那個聲音所有人都聽到了,尤其是點評顏垢的死法,大家下意識往顏垢下半身看去,一個個全是盯檔貓。


    顏垢怒不可遏,他素來受人吹捧,哪受過這等委屈,當即折扇刮起一陣風來,平地生起一條水龍,龍吟震天,“背後嚼舌根的,給我滾出來!”


    雪螢輕蹙眉,心念一動,白露從劍匣中飛出,直接斬斷顏垢的水龍。


    “今日太初宗收徒,請望道友勿要搗亂。”


    被雪螢打臉,顏垢又羞又惱,他抱拳道,“非是我失禮,隻是那背後竊語者實在可惡。”


    話還沒說完,那個聲音又道,【顏麵盡失的顏垢心裏很清楚,無論他說多少好話,他在雪螢心中的形象再也挽不回。沒有麵子的顏垢決定下山離開太初宗,改投鹿野苑,剔去三千青絲,以此表明他對雪螢沒有非分之想。】


    “胡說八道!”


    他腦抽了才去做和尚。此人到底是誰,他一定要查出來。此事暫且不談……


    “仙子,我並未看破紅塵。”


    【你沒有看破紅塵,難道還要入太初宗,日日被遭受同門恥笑,給顏家抹黑嗎?我若是你,早就找個地方自殺了。】


    “你他媽給老子閉嘴!”


    顏垢忍不住爆了粗口,等顏垢罵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再看雪螢,佳人露出驚歎又憐憫的目光,顏垢頓時蛋疼。


    雪螢直接後退一步,兄弟,求你別和我聊了。


    見佳人目露拒絕之色,顏垢又是心如刀絞。“仙子,我……”


    太初宗門人終於姍姍來遲,為首者道,“何人在此大聲喧嘩?”


    雪螢順勢看去,為首者正是太初宗大弟子,渡以舟。


    因是收徒大會,渡以舟今日裝束莊重。練色錦袍罩了鶴氅,下擺繡著雲紋,腰間纏了玉帶,袖口被銀線勾勒,行動間流光溢彩,恍如真仙。


    高束的墨發下是一張冰冷的麵孔,不威自怒。


    這會渡以舟盯著雪螢,眼裏清楚透出一個意思。


    滾!


    丟臉都丟到現在了,走是不可能的。雪螢試探性往前走了一步,渡以舟臉上幾乎結出寒霜來。


    兩人對視了半天,最後渡以舟被迫做了個手勢,讓雪螢進去。


    見雪螢要走,顏垢忍不住喊,“仙子。”


    渡以舟殺人的目光朝顏垢看來,“閣下欲入太初宗?”


    顏垢敏銳察覺出渡以舟身份不低,急忙搬出自己身份,“我乃顏家嫡子,和你們掌門有約的。”


    渡以舟臉色沉沉,不為所動,“號呢?”


    顏垢不明所以,渡以舟扯出一絲冷笑,“我們掌門事務繁忙,凡外人見他均要排號,我問你派第幾號?”


    顏垢縮了縮脖子,“四百八十六號。”


    渡以舟身邊的一位道子翻出玉簡確認,連續翻了數頁後,確認了顏垢的身份。渡以舟聽完問,“顏公子是要走貴賓線,還是先入門?”


    顏垢越發老實,“那個,有什麽區別嗎?”


    渡以舟冷冷道,“貴賓線三年後,入門今天。”


    “……那我先入門吧。”


    “我乃太初宗大弟子,渡以舟。”


    “渡師兄好!”


    收拾完一個不安分的,再往廣場看去,沒人再敢討論雪螢。大夥排著隊接受檢查,老實本分,渡以舟站在一邊,想到進去的雪螢,幾乎能料到那群兔崽子在群魔亂舞,以致渡以舟忍不住小聲罵髒話。


    臭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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