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懷裏的雪貂沒反應,雪螢也不當回事,粗魯擼了把貂頭,真心實意向白術表達感謝,“多謝道友相助。”


    她聽說過貓貓狗狗發情期老麻煩了,還會攻擊人。割了一了百了,脾氣好還能長肉。


    白術神色複雜,她本體也是妖,自小在太素穀長大,穀主可從沒談起絕育一說。


    當然也有可能她們血統高貴,成年前就能化形,免去被獸性控製之苦。


    白術打量雪貂許久,深深感歎,“還好我胎投的好。”


    沒被人族捉去當寵物,以致被絕育。


    雪螢怕對方誤會,特地解釋,“道友有所不知,我家裏有個老人,年紀大了身體不利索,我又成日在外,這不是怕他無聊嗎,送隻貂給他養,也能添一份養崽樂趣。”


    雪螢還拉蒼梧下水,“這個心理療法還是你們穀主推薦給我的。”


    有蒼梧做保證,白術果然不再多問,兩人就這留守老人的心理健康談論了會,白術受益匪淺,最後摸著雪貂的腦袋,多愁善感,“但願它能帶去一絲歡聲笑語。”


    死道友不死貧道,反正被閹的又不是她。


    臨走前白術貼心送了個小花籃,鋪著柔軟的鮫紗,嬌嫩的粉色配著雪團似的貂兒,別有少女情懷。雪螢提著它回到落腳處,打量籃子裏的雪貂,深覺和自己形象不符。


    鮫紗太貴了,還是換個雞窩吧。


    她擱下雪貂,出門去拔草。出門前還順手關門關窗,防止雪貂醒來後一時想不開。


    雪螢走後,趴在籃子裏的雪貂抖了抖耳朵,睜開迷茫的小眼睛,晃晃悠悠從籃子裏爬出,大約是麻藥藥效未過,走路六親不認,勉強從桌上跳下,麵對緊閉的大門,雪貂沉默半響,轉道爬窗。


    然後……


    窗戶也是關著的。


    他費了半天的勁拿頭頂開窗,兩腿直立,試圖辨認地形。


    蒼梧住的地方……貌似是太素穀最高的,他低頭凝視自己的爪子,轉道跑向太素穀深處。


    太素穀立穀之初一無所有,隻有一株不老樹,傳聞此樹曾遭受九天雷火,一半樹身枯死,隻剩一半苟延殘喘,當年師祖遊曆此地,見它絕境求生,心生憐憫,於是贈之甘水,助以複生。


    此樹化形後追隨師祖左右,後師祖飛升,對方回到妖界,創立太素穀。曆經數千年,太素穀蛻變成妖界第一大穀。而那個妖,也成了四界口中的太素穀穀主,杏林聖手蒼梧。


    從某種意義上講,蒼梧就是塊活化石。


    從草堆內鑽出,雪貂抬頭環視四周。不遠處一株奇異的古樹參天入雲,就如傳說中那般,一半樹幹枯死,另一半欣欣向榮,大如華蓋,密密麻麻的枝葉覆蓋了這一帶。


    樹下站著一位綠衣人,仰視上方的樹木,見雪貂跑到樹下來,好奇問,“你也是來追尋根源的嗎?”


    他把手放在樹幹,閉眼感受這一帶的氣息,“我好像來過這裏。”


    雪貂沒有搭理優曇,他跑到不老樹下,照著從前的方式,拿爪子刨樹幹。試圖把蒼梧叫來。


    不多時幾根藤蔓從土中鑽出,纏住還在扒樹皮的雪貂。蒼梧現身在樹後,拿煙杆敲雪貂的腦袋。


    “皮癢嗎?”


    雪貂喚了一聲,蒼梧卻不讓他再講,把他抓到肩上,問樹下的優曇,“他皮癢,你欠揍嗎?”


    優曇抬眸,“解惑而來。”


    蒼梧似乎不太想搭理優曇,斜靠在樹上,活似沒骨頭,懶洋洋的沒精神。


    “佛說有十恩,懷胎守護恩,臨產受苦恩。”優曇念完十恩,“你於我有回幹就濕恩,我是否該稱你一句娘親?”


    唯一的聽眾現在還不是個東西,被一個大男人喊娘親,蒼梧半點反應都沒有,他抬了眼皮,望著優曇這張出塵的臉龐,“那群禿驢就這樣教你的?”


    優曇垂眸,臉上是單純的疑惑,“老和尚說,我因果未了,還不能剃度。”


    這也是他離開識界的原因。一直以來優曇想要落發,均被老和尚以各種原因勸說,優曇冥思苦想數月,最終尋到根源。


    他欠父母生養之恩。


    什麽狗屁因果,蒼梧揚了揚嘴角,人皆有美惡之分,優曇這張臉不好看嗎?女香客不喜歡嗎?


    作為一個和尚不剃度,那就是不正經,一個不正經的美貌和尚,誰都饞他身子。


    鹿野宛那群和尚他還不清楚嗎,有個天音閣在,鹿野宛的香火就沒旺過,好不容易得了個佛子,還不得想法設法造星。


    至於優曇本人,他養了這麽多小妖,成年後拍拍屁股走人比比皆是,唯獨優曇,打小起腦子就不好,做了佛修更加無可救藥。


    很有必要清醒清醒。


    蒼梧吐出一個煙圈,笑容越發燦爛,“來,頭伸過來,我給你加個狀態。”


    給那頭蠢鹿剃了個光頭,蒼梧把人打發走,咬著煙杆問肩上的雪貂,“幹嘛又回來?”


    雪貂撥了撥蒼梧的頭發,發出細小的叫聲。


    蒼梧,我疼。


    蒼梧揉了一把雪貂的腦袋,語氣溫和,“肉身和魂體數度剝離,疼是正常的,一個劍修還喊疼,怎麽,要我掀開你的頭蓋骨給你的魂吹吹。”


    不是,我下麵疼。


    蒼梧收了笑,玉衡子身上有股藥味,他認得出來,太素穀特製的麻藥。他拎起雪貂後頸皮,檢查完身體後神情越發溫柔,似三月春風,暖人心窩。


    蒼梧給人看病一向不給笑臉,會笑,就是對方病情嚴重。


    “考慮過拿這具身體傳宗接代嗎?”


    不會。


    “既然沒打算,那沒了傳宗接代的東西也不重要。”蒼梧把雪貂放下來,站那抽煙,“你說呢?”


    “既然結果都不在意,何必追究過程。早些回去,你不是一直想回太玄門嗎?”


    雪貂蹲在地上想了會,似乎是想通了,慢吞吞往外爬。等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草堆裏,蒼梧抖著肩膀,靠著樹幹偷笑,他邊笑邊掏出聯絡工具。


    “我和你說,玉衡子被他徒弟閹了。”


    蒼梧聊得正嗨,餘光瞧見草堆裏蹲了隻貂頭,一人一貂對視了會,蒼梧表情嚴肅,收了工具和雪貂娓娓道來,“你那徒弟資質悟性上佳,假以時日必能成大器,今日你慘遭痛擊,我深感同情,玉衡你放心,我不會笑你,回去以後,我會躲在被窩裏偷笑。”


    真的?


    “當然是假的,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


    雪螢拔草回來時,雪貂就安然躺在籃子裏,好像一直沒睡醒。雪螢也不在意,把它拎出去給換了個雞窩,沒收先前女修送的鮫紗,見雪貂醒來看自己,語重心長教育道,“身為男孩子,吃點苦是正常的。”


    不知道是不是雪螢錯覺,這貂貌似通人性。小眼睛會說話,仿佛在跟她說,崽啊,阿爸對你很失望。


    雪螢沒多想,摸了摸雪貂的小腦袋,提劍出去練習了。


    鑒於武評會臨近,雪螢隻住了兩夜就打算回去,問到同行的林酒酒時,林酒酒表示暫時不回去。


    “我來太素穀就是為求醫,如今身子未愈就離去,豈不是白來一趟。”


    雪螢沒多想,隻問林酒酒要不要捎信。兩人聊了會,見雪螢手裏多了個籃子,林酒酒好奇道,“師姐帶了何物?”


    雪螢把雪貂拎出來給林酒酒看,“帶給師尊解悶的。”


    林酒酒不明所以,見隻是小寵,前世不曾見過,也不放在心上,順嘴問,“有名字嗎?”


    這樣一說雪螢還真沒給雪貂取名,林酒酒見此好心提議,“我觀它似白雪,不如就叫……”


    “孫子。”


    林酒酒默了會,大約是想到爸爸兒子的話題,表情有些沉痛。最終好奇心占了上風,和雪螢繼續聊下去,“為什麽是孫子不是兒子?”


    雪螢理所當然,“師尊是我父,我是它爹,按輩分下來,它就是孫輩。再說了,賤名好養活。”


    林酒酒,“……師姐言之有理。”


    來的時候有林酒酒的飛舟,現在要走了,雪螢對林酒酒報以希望,拿出傾盡一生的溫柔,“林妹妹,我是去太初宗報銷嗎?”


    林酒酒,“啊?”


    “當日出發,林長老說包來回機票,還餐飲費全免來著。”


    林酒酒望著清冷貌美的雪螢,再聽耳邊所聞,有種荒謬感。


    雪螢師姐,真的和前世不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劍修。


    擁有劍修的特質,窮。


    拿了林酒酒補貼的靈石,雪螢和優曇等人道別,開開心心上路。她選的是國際航班,飛舟名字叫空客,從太素穀出發,一路向下,途經道界的東海,昆侖山等站點,終點是鹿野宛。


    雖然比不上林酒酒的私人飛舟,但價格便宜,雪螢算了下,加上餐飲費她能省下一小筆,算賺了。


    等雪螢點完靈石,一直在睡覺的雪貂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來,小眼睛望著雪螢手裏的靈石,一動不動。


    “知道了。”雪螢摸著雪貂的腦袋,“下一站給你買肉。”


    船上生活多有不便,雪螢暫時歇了練劍的想法,等到了東海,她下船買肉,回來的路上遇上一隊人馬。


    船上人來來往往,雪螢一直低調行事。隻是這隊人馬過於紮眼,個個錦衣華服,又是俊男美女的,來往修士皆駐足觀賞。


    為首的是個藍衣人,少年公子,通身貴氣,容貌俊美,擔得起華美二字,他被人簇擁著往頭等艙去。經過雪螢時,對方腰間的佩劍引起雪螢注意。


    少有的精美,通體呈玉澤,和它的主人一樣,似綾羅堆裏的漂亮寶貝。能得一句中看不中用,可雪螢偏偏從它身上感受到了劍意,那是棋逢對手的快意。


    或許是劍修之間的感應,那位藍衣人在進入船艙之前,轉過來看了雪螢一眼。


    僅僅一個照麵,然後各自離去。


    白露在劍匣裏鳴響,雪螢安撫它,“別鬧。”


    在空客上打架,是想被拉入黑名單嗎?眼下武評會將近,要是運氣好,興許還能見上一麵。


    給雪貂買了吃食,雪螢就沒再下船了,隻是封閉空間多有不便,雪螢指著她特地從海邊挖來的沙子,一遍又一遍嗬斥,“沙貂,定點上廁所懂不懂,別到處亂拉。”


    從來不見它在貓砂盆拉,肯定是跑到別處解決了,這要是被船長發現,她得賠多少錢。


    被雪螢拎在手裏的雪貂隻是歎了口氣,不做更多反應。


    到達昆侖山站點時,雪螢如釋重負,帶了雪貂趕緊下船,她一路禦風而行,輕車熟路回到太玄門,見雪螢歸來,弟子們紛紛圍上來,不少女弟子見到雪螢手裏的雪貂,驚呼起來,一個個過來動手動腳的。


    摸頭碰腳揉肚子,該幹的幹了,不該幹的也幹了。


    和師弟師妹們聊完,雪螢帶著雪貂回凝神峰。她見雪貂蜷縮在籃子裏,除了草還是草,拿出去送人也不體麵,想了想動手打扮起來。


    “孫子別鬧,爸爸給你戴大紅花。”


    在雪貂腰上係了朵小紅花,雪螢猶不滿足,折了門口水缸裏的荷葉,往它頭頂一放。


    紅配綠完美!


    打包好禮物,雪螢提著它主動拜訪玉衡子,她本以為玉衡子會給她一個閉門羹,不想玉衡子很快放她進來,好似當日之事不曾發生過。


    玉衡子不說她也不會自討沒趣提,她把籃子放到桌上,非常客氣,“師尊養傷也悶,這隻貂兒陪您正好。”


    沈燼學著玉衡子的樣子,神色冷如寒霜,看不出喜怒,他望了眼籃子裏的雪貂,沒什麽特別的。


    不過雪螢還會孝敬自己,想必那日他沒有露出破綻,沈燼定了定心神,拿著狗頭軍師冥公給的劇本,冷冷開口,“近日我得了本劍訣殘本。”


    根據冥公的分析,玉衡子之徒是個爭強好勝的人,攻心為上,要刷雪螢好感度,就要對症下藥。


    比如談論劍術。


    他將事先準備好的殘本拿出來,雪螢果然上鉤,接過來好奇翻頁,是本殘本,書籍泛黃,缺了不少頁。缺胳膊斷腿沒錯,但東西是真的。


    她一下子來了興趣,坐下來細心研讀,沈燼不動聲色站到雪螢身邊,兩人就這殘本裏的劍訣討論起來。談到興處,雪螢拿出白露比劃,試圖推測先前的招式。


    “師尊覺得呢?”


    數度失敗今日終於扳回一局,沈燼內心得意不已,他上前一步,貼近雪螢背後,如教初學者,握上雪螢的手,教她挽劍,進攻,收劍。


    雪貂坐在籃中,望著親密無間的兩人。


    下意識的,扒了扒頭頂的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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