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燼靠得太近,以致雪螢都能感受到身後傳來的溫熱,不是記憶中冰冷的劍仙,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她的師尊。


    沈燼握住雪螢的手,他的笑像是冰雪消融,隻對雪螢一人,“學會了嗎?”


    上一回被人手把手教練劍,還是雪螢小時候。突然來這麽一下,雪螢有點意外,下意識點頭。


    不等沈燼說幾句過往憶苦思甜,她便道,“會了,鬆手。”


    一句話把曖昧的氣氛殺的幹幹淨淨,沈燼麻木鬆開手,雪螢半個回眸都沒有,提著白露出去,往後整整三個時辰沒搭理沈燼,自顧自練劍。


    沈燼,“……”


    說她沒良心,練的可認真了。尊師重道吧,看都沒看他一眼。


    簡直像萬年找不到老婆的劍修。


    沈燼又加了句,和玉衡子一樣。


    站了半天雪螢終於肯看他一眼,“師尊還在?”


    沈燼震去身上積雪,正欲噓寒問暖來上一句,雪螢堵得他說不出口。


    “比劍嗎?”


    “……早點回去休息。”


    雪螢沒察覺出沈燼話裏的咬牙切齒,沈燼要她走她就走,完事還說,“謝謝師尊送的殘本。”


    還回來!那是他用真金白銀買回來的。


    拿錢砸了張好人卡,沈燼想殺人的都有了,當即回去給冥公狂發消息。


    “你出的什麽餿主意,一點用都沒有。”


    “在嗎?”


    “人呢,冥公你給我滾出來。”


    叫了半天,來的不是冥公,而是女侯,照樣濃妝豔抹,媚眼如絲,捧著一顆忠肝義膽的良臣之心勸說沈燼,“尊主,太玄門藏龍臥虎,您身為魔界魔尊,本應居高位平定人心,怎可隻身入虎穴,倘若有個萬一,三族再起糾紛……”


    沈燼半句話都不想聽,“嗬,如今魔界皆知我沈燼閉關,怎麽不起亂子,還是說,你女侯有意壓著。”


    女侯:狗男人,老娘給你擦屁股很久了!


    正說著冥公匆匆趕到,一見沈燼格外激動,“尊主如何?”


    沒有外人,沈燼也懶得裝什麽清冷劍仙,撩了袍子支著腿坐那,臉上浮現幾分邪氣,似笑非笑的,“不愧是玉衡子之徒。”


    “坑了老子的劍訣殘本,連個多餘的眼神都不給。”


    冥公心道不應該啊,根據《純情女徒俏師尊》裏的劇情設定,這種溫馨師徒互動是最加好感度的。


    “是不是方法不對?”


    沈燼眯起血眸,“你在懷疑我的辦事能力。”


    上古之時四界動亂,為不使生靈塗炭,有三族自願入魔界,鎮壓濁氣。本來是舍己為人之舉,結果倒好,時間一久那群王八蛋全忘了,物換星移,三族飽受濁氣之苦,以致身體發生異變,麵目全非,成了人人口中喊打的魔。更過分的是鹿野宛,和天音閣狼狽為奸,布下大陣,不但封印了濁氣,連帶著把他們也關起來了。


    此後三界無濁氣無魔,可謂是盛世太平。


    這群恰魔血饅頭的渣男賤女。


    他沈燼觀過往,再望族人慘狀,深感不公,欲帶領子民打破屏障,重歸光明之下。


    而稱霸天下的第一步,就是把雪螢趕出太玄門,攪亂道界渾水。


    冥公連忙拍馬屁,“尊主以一己之力收複三族,整頓魔界,何人不敬何人不仰,我對尊主的景仰有如滔滔幽河,連綿不絕,又如血海泛濫,一發而不可收拾。”


    見沈燼舒服彎起嘴角,冥公就知道這毛摸順了。哎,換了身體就是麻煩,擱過去他一看沈燼頭上的毛是斬男色還是芭比粉就清楚情況了。


    現在烏漆嘛黑一坨的……


    大男人的心思真難猜。


    沈燼暗爽完換了個姿勢和冥公討論,“太玄門上下皆服雪螢,長老言語中,這個雪螢極有可能接任劍仙之位。”


    那可是太配了,簡直就是女版玉衡子,就差在臉上寫個玉衡子是我爹。


    白瞎長了那麽好看的臉。


    沈燼很嚴肅,“此人是我魔界大患。”


    美人固然漂亮,但是魔界的未來更重要。


    冥公思索片刻,“既然此女身上無從下手,尊主不妨轉戰長老。”


    “玉衡子是太玄門立身道界的根本,定不許他人擾亂玉衡子的劍道。我聽聞玉衡子修無情道,不沾男歡女愛,他人還好,若是玉衡子之徒誘惑玉衡子,傳出去就是太玄門的醜聞。這些名門正派向來顧忌顏麵,為了所謂的清譽,逐她出門再正常不過。”


    俗稱向大人打小報告,說壞話。


    一番話說得沈燼心花怒放,恨不得拉著冥公的手說心肝寶貝,“冥公大才,實我心腹也。”


    從開始到現在就坐冷板凳的女侯發出一聲冷笑。打定主意不說玉衡子跑了的事實,男人這種東西,就是要吃過教訓才老實。


    她坐那看兩人討論半天,最後弄出一個心魔設定,女侯瞄了眼冥公手裏的《純情女徒俏師尊》,極不優雅翻了個白眼。


    沈燼聊完以後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跑去找玉虛子告狀。餘光見雪貂從外麵回來,起身拎起雪貂,冷臉對視半天。


    他從未在魔界見過如此可愛的生物,雪白一團,如雪中精靈。


    摸了會小腦袋,沈燼的手越往越下,然後,數起肚子上的小豆豆。


    “三個,四個。”


    好奇之心,魔皆有之。


    ……


    有好東西要大家一起分享,雪螢回去琢磨了會,尋思著去練劍坪找人練練手。剛到練劍坪,就見一群弟子圍在那,時不時發出驚歎。雪螢走近才知道,是柳君琢在和幾個弟子比劍。


    前頭幾個圍觀的弟子不知道雪螢在後麵,七嘴八舌的,“柳師弟這麽快就拿到神劍了。”


    “聽說還是玉衡師叔親自陪同的,雪螢師姐都沒這待遇。”


    雪螢下意識皺眉,大師兄不是說師尊不會踏足太初宗嗎?


    後頭幾個弟子戳前麵兩人,一回頭見自家師姐站那,一言不發的,頓時變了臉,“師姐,我沒別的意思。”


    雪螢還不至於小氣到這份上,指了一個有印象的,“我得了套新的劍法,來,你同我練練。”


    話剛說完,柳君琢走過來,半個月不見,柳君琢變了不少,手裏拿著神劍驚蟄,意氣風發的,底氣很足,“我願做師姐陪練。”


    雪螢正眼都不瞧他,“先練出劍意再來與我比劍。”


    上了個白銀就高興的不成樣子,還妄圖和她這個星耀打排位,係統同意了嗎?


    難得遇上一套新劍法,愛學習的弟子紛紛圍上來,駐足觀摩,或上前對練。把柳君琢擠到後頭去,他麵上隱隱失落,忍不住想起林酒酒的好。


    林師姐是那麽溫柔,每每他練劍時,總會用仰慕的目光看著自己,仿佛他就是她的英雄。


    好不容易等人散去,柳君琢上前,“師姐,我……”


    雪螢,“今天不打了,我得過去處理門派事務。還有事嗎?”


    即便這個太玄門雙絕容貌出眾,可雪螢總戴著那副麵紗,不得真容,柳君琢漸漸冷靜下來,問起一人,“林師姐回來了嗎?”


    雪螢一聽有戲,特別主動,“林妹妹在太素穀療傷,身邊沒一個認識的人,我本來應該留下來陪她,隻是俗務纏身,隻得先行歸來,柳師弟能幫我寫封信向林妹妹報平安嗎?”


    雪螢的過於熱情使柳君琢心裏不是滋味,他不知道是氣還是真擔心,點頭答應下來,“好。”


    美滋滋給柳君琢指了路,雪螢轉頭去尋溫安,到了潤雨穀見溫安一個人坐那,殺氣騰騰的,雪螢以為是門中發生大事,不由跟著變了臉色。


    “師兄。”


    溫安麵無表情抬頭,見到雪螢也不擺笑臉了,“回來了。”


    雪螢擔憂不已,“可是門中出了什麽事?”


    溫安撕下一張紙,“門中一切安好。”


    “那師兄……”


    隻見溫安麵覆寒霜,聲聲冰徹入骨,“編輯覺得我寫文不行,要找人代筆。”


    雪螢聽著那句不行特別耳熟,“找誰?”


    “青玉案。”


    雪螢就不說話了,溫安還不知道雪螢知曉青玉案的馬甲,字字泣血,“就算是我知己,從我手裏搶錢就是該死,她青玉案能寫文,我眼兒媚也能!”


    雪螢幹笑兩聲,簡直就是渡師兄的你行我也行。聯想到青玉案的真實身份,雪螢嚐試給溫安打預防針,“師兄你看,我也不是有分成嗎?青玉案是寫文界的大神,交給他文沒準能大賣,到時師兄賺得更多。”


    溫安想也不想道,“你是我師妹,豈能與外人相提並論。”


    雪螢心窩泛暖,還沒說上一句師兄真好,溫安接話,“反正你也不懂打扮,錢全花在師門上,省得我補貼。”


    雪螢:我謝謝你全家。


    想到先前練劍坪的事,雪螢問溫安,“我聽人說,師尊去太初宗了?”


    溫安不以為然,“柳君琢是他徒弟,自然要特殊對待,再來宗主數年不歸,碰又碰不上,去一趟又何妨,怎麽,你吃味了?”


    雪螢沒那麽多斤斤計較,“沒,就是覺得,這次師尊回來變化挺大的。”


    兩人都沒多時間傷春悲秋,雪螢去處理門派事務,溫安抓緊時間寫稿。


    這天溫安好不容易來了靈感,正準備一揮而就,柳君琢闖進潤雨穀,神色慌張,“大師兄你快救救師姐。”


    溫安強忍靈感被打斷的不爽,放下手裏的三行字,麵帶微笑問柳君琢,“何事?”


    柳君琢身後的弟子喊起來,“雪螢師姐被抓了,執法堂親自帶的人。”


    “聽說是掌門親自審判,還不許我們求情。”


    “理由都不說。”


    溫安越聽越怪,起身道,“我去看看。”


    說實話,執法堂那幾個弟子還是雪螢的手下敗將,雪螢要是想反抗,十個執法堂都拿不住。溫安匆匆到了執法堂,掌門和眾位長老已經到齊,溫安注意到,坐那的玉衡子臉色很不好看。


    “這可如何是好?”


    玉衡子身邊的棲霞長老秀眉不展,“師兄先有內傷,如今又走火入魔,傷上加傷。往後如何實在難說。”


    玉虛子頻頻歎氣,見溫安到場,語氣嚴厲,“你也是來替雪螢求情的?”


    溫安不慌不忙,“師弟師妹們聽聞雪螢師妹被抓,擔憂不已,師尊與眾位長老避而不談,他人猜測隻會愈演愈烈。還請掌門告知實情,弟子也好安撫眾人。”


    涉及門內大事,玉虛子隻是猶豫片刻,便告知真相,“雪螢勾引你玉衡師叔,害得你玉衡師叔走火入魔,生出心魔。若非你棲霞師叔出手鎮壓,必將有一場慘劇。”


    “她身為弟子,竟戀師者,違背倫理不談,還差點讓玉衡子修為盡廢。此等逆徒,留於太玄門有何用!”


    坐那的沈燼暗爽不已,他隻是稍稍釋放了些魔氣,這些劍修個個驚慌失措,生怕他轉投魔道,來個屠盡滿門。


    溫安聽完正眼都不瞧沈燼,張口就問,“玉衡師叔還有救嗎?”


    沈燼眉頭一顫,倒是棲霞長老猶猶豫豫開口,“若是請動聖手蒼梧……”


    另一位長老道,“心魔因念起,乃是修士劫難,聖手蒼梧要是什麽都能救,三界早就人滿為患了。”


    沈燼表示同意,心魔是他和冥公特意挑選的,為的就是防止這群找上蒼梧。


    他這口氣還沒鬆完,溫安的話又來了,“這麽說玉衡師叔藥石無醫了?”


    無聲的沉默算承認,於是溫安痛心疾首道,“玉衡師叔都廢了,掌門還逐雪螢師妹出門,簡直糊塗。”


    幾位長老紛紛變了臉色,玉虛子神色難看,“此話何解?”


    溫安傲骨挺立,一心為太玄門著想,實際是被打斷靈感,心裏窩火,一肚子壞水往外倒,“道界數代劍仙皆出太玄門,如今玉衡師叔走火入魔,眼看就不行了。雪螢師妹繼承玉衡師叔衣缽,天生劍骨,又是劍術絕然,乃是下任劍仙候選人。掌門此時除名,豈不是把劍仙之名拱手讓人。”


    一席話叫得長老們個個搖擺,沈燼坐不住了,立馬道,“胡說八道,我還有柳君琢,他也能繼任我劍仙之名。”


    溫安不說話,倒是長老們議論起來,“柳君琢可行?”


    “雖也是天生劍骨,可入門已晚,心誌又不及雪螢。”


    棲霞長老多少明白雪螢脾氣,女人懂女人,“雪螢素來性傲,愛恨分明,萬一殺了柳君琢……”


    連冠劍仙的榮譽是真沒了。


    沈燼那個叫火大,“廢盡修為逐出師門,還能起何等風浪!”


    長老們又竊竊私語,“要廢嗎?太初宗會不會過問,畢竟魂燈都在太初宗,萬一太初宗插手怎麽辦?”


    這位是擔憂奪權的。


    “雪螢天生有奇遇,成年後便有諦聽之聲,我們廢了她,他日她得了寶物,重頭再來。到時找上太玄門算賬怎麽辦?”


    怕自個門派成炮灰送經驗。


    棲霞長老見多識廣,“要不算了,隔壁妖界別說師徒戀,男男女女亂搞的一大堆,也沒見太素穀喊打喊殺。”


    “我覺得有理,玉衡子先有內傷,後走火入魔,就算複原修為肯定大跌,橫豎廢了,還不如扶持雪螢。我等寬容大度,雪螢自會感恩戴德,對師門不離不棄。下任劍仙還是我們太玄門的。”


    玉虛子終於發言了,“諸位請聽我一言,劍仙之名,其內,是我太玄門能與太初宗齊頭的原因。其外,三界敬佩我太玄門,也是因為曆代劍仙均出自我太玄門。今日趕走雪螢,的確有不妥。不如這樣,我等做個媒,做個成人之美。”


    玉虛子看向座位上的玉衡子,抹淚說,“師弟你就委屈一下,嫁了吧。”


    其他長老紛紛附和,“是啊,嫁了吧。”


    棲霞長老雙手按胸,感動的都哭了,“師兄為了太玄門,甘願獻身,實在太偉大了。”


    沈燼表情幾乎繃不住,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名門正派,假惺惺維持什麽名聲榮譽,不惜戕害同門!虛偽至極!


    簡直妄為正人君子,不配做劍修!


    等他打破屏障,第一個殺的就是太玄門!


    這邊結論剛定下,外頭響起動靜,幾個執法堂弟子被踹進來,一道倩影出現在眾人眼前,依舊那身白紗,青絲挽發,冷若冰霜,她提了劍進來,劍意驚人,散落在地的劍發出震動,飛向雪螢。


    她手腕一轉,長劍劍尖一轉,對向玉衡子等人。


    玉虛子倒吸一口氣,此等劍意,完全不輸於玉衡師弟。


    還沒等玉虛子開口,雪螢就開罵了,“你哭你媽呢,天天搞些有的沒的,回來就整些花裏胡哨的玩意,劍不好好練,隔三差五撩老娘,合著你是植物人隻會開花嗎,成天叭叭叭,小嘴可真甜,還跑到掌門麵前裝白蓮,您配嗎你,不會用劍的廢物,讓你做劍仙真是委屈了,太玄門就該給你發個劍人的稱號,裱在臉上,出門萬人揚。”


    玉虛子底氣不足,“雪螢,我等欲將玉衡師叔嫁於你,你看……”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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