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盜墓”這個行當嗤之以鼻的師姐,居然還下過洋人墓,我的震驚可想而知。???


    墓葬風水是中國老祖宗的東西,洋人墓裏能有什麽稀奇的。我對洋人墓所有的印象,就是電影裏頭頂盤桓著烏鴉的清冷墓地,一個蘿卜一個坑,平淡無奇。跟老喬嘴裏描述老祖宗的那種懸乎其神的地下世界,根本不是一個檔次,斷不可同日而語。


    因而,我感興趣的不是洋人墓,而是我沒有參與到的師姐那部分的人生經曆。想起師姐還假扮過巫婆,號稱“黃夫子”,老喬的同行,一定也是有兩把刷子的,否則如何能瞞過三師伯的眼睛?


    想到這兒,我又覺得師姐是千真萬確下過鬥的,心裏真是急得要命,恨不得直接鑽到師姐腦子裏看看。


    師姐斜了我一眼,似乎猜到我正在拿她跟老喬作比較,澄清道:“你小子別亂想,我跟那姓喬的可不一樣。”


    沒辦法,師姐總能一眼看穿我的小心思。而我心中卻感到十分竊喜,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獨一無二的默契。


    雖然我跟師弟那小子也有這種默契,但那種感覺和現在這種微妙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不,是根本不能寫在一起作比較,連聯想都不行。


    我心情大好,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貧道:“那是,他是土夫子,你是洋夫子,你比他洋氣,他比你土氣。”


    師姐嗔視我一眼,懶得再跟我廢話,猶自說道:“其實洋人墓沒有那麽複雜,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棺材鋪,墓主人把值錢的東西都帶在身上,不像咱們的老祖宗,講排場,陪葬品還要專門建幾個耳室。所以,洋人都喜歡來盜我們的墓,而我們卻看不上他們的。有錢有地位的洋老外,陪葬品多為金銀珠寶,沒錢沒地位的窮老漢,則喜歡附庸風雅,陪葬幾幅自己或找人臨摹的名家大師的畫作,充其門麵。當然,也有出現過真跡,但是很少,即便有,也多為生前巧取豪奪而來。不過,這些東西比屍體腐爛得還快,基本上就跟廢紙差不多。”


    師姐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曾開過一個西班牙傳教士的棺,窮得叮當響,唯一值得一提的陪葬品,就是老傳教士手裏緊緊握著的一本《聖經》,爛得完全不成樣子。那可憐的傳教士也是一堆白骨。但後來我現,這個傳教士的骨頭全是碎的,頭骨上有一條從後腦勺一直到天靈蓋,再貫穿下巴骨的裂痕,感到很奇怪。這樣的骨裂痕跡,看著很像是從高處墜落並且是臉的正麵朝下墜地的,但如果是這樣,碎裂的部位應該是從鼻骨開始,向兩端延伸,斷然傷不及後腦勺;相反,如果是身體正麵朝上從高空墜落,頭骨受傷的重點部位就是後腦,傷不到鼻骨……”


    我聽得極其入迷,這時,忍不住插嘴道:“那會不會,是頭朝下,完全倒栽下來?”


    師姐看著我搖搖頭,分析說:“如果是頭朝下栽下來,那麽頭骨應該像一個被摔開的西瓜,爛成幾瓣兒才對,怎麽可能隻有一道裂痕?”


    我點點頭,回想著夏天徒手劈西瓜時的樣子,確實如此。


    師姐接著說道:“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那本《聖經》給了我提示。我現,傳教士的右手大拇指已經完全攥進了《聖經》裏麵,一個不是特別明顯的證據就是,大拇指的骨頭上,粘的有聖經的紙片腐沫,不仔細看,很容易忽視掉。徒手用一根指頭,就能攥開一本三四公分厚的書,這是一個普通人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而他作為一個虔誠的信教徒(關於‘虔誠’這一點,我當時理解的是,如果不是懷著對耶穌最崇高的敬意,不會一個人漂洋過海到中國來當傳教士,不過很快我就現,關於‘虔誠’,我理解得太太太淺顯了),在神誌清醒的狀態下,絕不可能對《聖經》如此不敬。因為《聖經》在基督教徒心中有至高無上的地位,號稱是神的話語。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位老傳教士當時的神智已經十分不清醒,極有可能是在承受著某種非人折磨下,完全無意識地由身體本能做出的反應。”


    聽到“非人折磨”這幾個字眼,我不由聯想到牆上的這些畫,雞皮疙瘩登時起了一身:“原罪?”


    “沒錯。”師姐接著說道,“在老傳教士的骨頭下麵,我現了一張經過特殊處理、保存得基本完好的人皮,人皮背麵用鴿子血和朱砂紋著一幅畫,畫上是一個造型古怪的機器,乍一看,結構像自行車打氣的氣管,但比氣管大得多,可以上下自由抽動丁字形的抽管。抽管下麵連接著一個半球狀的大鐵套,模樣類似於摩托車頭盔,在鐵套裏麵,沿著半圓的球麵嵌著一把鋒利的弧形彎刀,彎刀頂部與丁字形抽管相連,可以隨著抽管的抽動前後滑動。在這個機器的下麵,還有一個鐵製的巨型框架,上麵平鋪著六七隻圓柱形的滾筒,每隻滾筒上嵌著成排成列的釘子,頂尖朝上,圍成一個個的小矩形。”


    “行刑者事先將滾筒和鐵頭套用淬火加熱,再澆上滾燙的熔漿,受刑者隻需要平躺在鐵架上,將頭卡進半球狀的鐵套裏麵,再由行刑者向上抽動抽管,受刑者便會隨著鐵頭套一起在滾筒上滾動上升,那麽這時,他的後背因為黏上了熱熔漿而固定在鐵筒上,身體往上拔的同時,後背上的皮就被生生扯了下來。與此同時,卡在鐵頭套裏的腦袋,受到鐵套和彎刀的雙重擠壓,久而久之,就會爆裂……老傳教士在受刑之後,並沒有立刻咽氣,滾筒擠壓著他的骨頭,直至全部斷裂。即便如此,他還是硬撐著最後一口氣,在棺材裏又挨了幾天,心甘情願承受著這一切,作為洗去原罪的懲戒,渴望靈魂得到淨化。”


    我一時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感到腦子有些暈,頭重腳輕。


    師姐忽然又說道,卻完全換了另外一副口氣:“不過,他還算不上是一位合格的信教徒,死後靈魂也將不得安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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