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很多吃瓜群眾,自肺腑地高談闊論著別人的不幸,也自肺腑地得出“說到底並不關自己什麽事”的結論,偏偏還要浪費無謂的時間、口舌,以及真摯的感情在關心別人家的閑事上,自己的善心、能頭、人生價值仿若就此得到彰顯和升華。?


    但我敢肯定的是,師姐絕對絕對不是這種人。


    我聽著她冷冷的口氣,有刹那的失神,不由問道:“為什麽?”


    師姐的語氣更冷了,嘴角帶著不甚明顯的嘲弄,隻有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到,但目光卻比什麽時候都要堅定:“因為他輸給了意誌,《聖經》——被他攥透了。”


    我說道:“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喪失掉意誌,也是人之常情啊。”


    師姐冷笑了一聲,沒有再反駁我,但那神情分明就是對剛才那位傳教士的不屑一顧。


    意誌力……我猛地想起師姐也是靠意誌力吃飯的,她的手藝如此高絕,是否在習學幻靈術的時候,也經曆過同樣,甚至更為殘酷的事?


    師姐是震四,是毒王嶽衝爻的徒弟,嶽師傅是什麽樣的人師姐第一清楚,那我就是第二清楚,絕對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角色,對自己狠,對徒弟更狠。越是他鍾愛的徒弟,他的要求和訓練手段反而越嚴厲,從我不長五年的習學經曆,就可以窺見一斑。


    不過現在想想,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在短短五年的時間(而且還是懵懂不知事的五年),就打下如此深厚的基本功,用毒製毒化毒的手藝毫不誇張的說,當今世上,除了嶽師傅以外,我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那個時候,我跟師姐還小,正是打基本功的時候,每日習學的功課都差不多,最常有的是下盤功夫,什麽紮馬步、踢腿、撕腿、高抬腿,以及嶽師傅獨創的旋風掃堂腿。最痛苦的是每天要頭頂一口盛滿水的大瓷缸紮馬步,夏天站在烈日下,待缸中的水完全蒸掉為止,冬天也站在日頭下,不過要等缸中的水完全結冰為止,才算結束掉當天的紮馬步課程。


    關於訓練我們的毒性,之前我也提到過一些,簡單來說,就是完全不把自己當人看。吃的、喝的、用的、睡覺的,甚至連上茅房拉大號用的擦屁股紙,這些全都要用嶽師傅特別為我們調製的“劇毒品”,一樣也別想逃過。


    小時候我最害怕的就是缸,嶽師傅有一個專門放置各種各樣型號的瓷缸的暗室,每次我頑皮闖禍,或者惹師父高興、不高興了,都會被安排在某個“瓷缸”裏過夜,那瓷缸毫無意外地總會被嶽師傅放進點兒“佐料”,什麽毒蟲、毒草、毒湯藥……應有盡有。


    我時常在想,我跟師姐能從那麽小的丁點兒,四肢健全、頭腦靈光地長成這麽大,實在是非常地不容易。因而,要更加加倍珍惜這條小命,畢竟是賠上了那麽多的毒蟲毒物,一屍百命啊。


    這溜著溜著,就有點兒跑題了。總之,嶽師傅調教人的手段,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也絕非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幸而我在五歲之後就脫離了嶽師傅的魔爪,但師姐就沒那麽走運了,她一直在嶽師傅身邊長大,鍛造出如此這般的幻靈術,其間所經曆的,必定是忍常人所不能忍,及常人所不能及。


    那位老傳教士的遭遇,在我看來,已經是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了,但師姐卻仍舊對他的經曆嗤之以鼻,這不禁讓我感到四肢涼,師姐這些年究竟經曆了什麽?


    師姐為人要強,斷然不會跟我訴苦水,況且,在師姐的眼裏,這些為了練就出最頂級的幻靈術所務須承受的一切,可能並不算作是“苦水”。


    我深知師姐的性情,所以決不能直接當麵去問,要旁敲側擊,要曲線救國。但師姐又太聰明了,也太了解我了,我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同情或者關心,反而是出於好奇,更能容易讓她接受。


    這些想法寫出來是一大段,但當時在我的腦子裏就是電光火石的一閃念,在了解了師姐沒有再順著剛才那個話題談論下去的意圖之後,我很快說道:“對了師姐,你怎麽會去盜洋人墓?”


    當我不經意說出“盜”這個字眼的時候,師姐狠狠瞪了我一眼,我順勢吐了吐舌頭,做出沒心沒肺的樣子,忙改口道:“……是開棺、開棺。”


    師姐深吐了一口氣,臉上全然不見方才的陰鬱,邊用輕快的步伐往下走,邊說道:“還能為什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雇主開出一個滿意的價,咱們拿賞金的,自然替人消災。”


    我一想,也是,師父小時候還給人送過葬呢。我們幹這一行的,其實就是八個字——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既然接了這單活兒,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要完成雇主交辦的任務,更何況區區的死人墓。


    不過,你要說牽扯到什麽道德底線的問題,殺人放火坑蒙拐騙那肯定是不幹的,至於其他的,就要看個人良心了。


    但良心這個東西並沒有一個量化的評判標準,每個人因人而異。我不知在哪裏看過一句話,說隻要你所做的某件事,一要明天合法地見報,你並不會因此而感到不安;二要告訴你的母親,你的母親並不會因此而感到羞愧,那就是對得起你的良心了。


    我敢摸著胸口說,到目前為止,我乾一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無愧於我的良心。往後,也是會如此。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元月一日,我不知是因為感慨自己還活在這個世上,盡管是以這樣的方式,還是因為下筆正寫到與師姐有關的部分,令我文思飛湧……總之,種種的原因導致我的神經末梢出現了片刻的正常人類的興奮,寫著寫著就老是跑題。


    既然跑了,就順筆再祝各位新年快樂,長命百歲。


    因為曾經,幾乎所有人都跟我說過要我“長命百歲”的話,我就真的該死地苟活到了現在。在中國就是有這種奇怪的現象,三人成虎,說的人多了,好像就能成真。


    好了,閑話少說,回歸正題。


    在我們又轉了一個小彎之後,這該死的地獄般的樓梯終於走到了盡頭,緊跟著承接樓梯的,是一個我怎麽也沒有想到的地方:“……師姐,這就是地獄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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