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居裏,林如海麵前跪著兩個倒酒的丫鬟,兩人連哭帶拜,說不是她們下的毒。


    “這酒瓶是你們二人拿來的,酒壇裏又沒有毒,若不是你們,還有誰?一會兒衙門裏的人就來了,聽說有個徐捕頭,最擅長聞察之法,現在要是承認,我隻把你們趕出府就是,要是衙門裏的人來了,說不得要大刑伺候,那時候再承認,可是要入罪的。”林如海目帶凶光,盯著兩個丫鬟,賈玨治好了他的病,說有毒,那就肯定是有毒,除了讓賈玨去後院查看,防止林妹妹和姨娘們也被下毒,他還讓鄭成去知府衙門找揚州知府錢煥,讓錢煥派人來料理,確定了幕後黑手,肯定是要立刻抓人的。


    鋤奸,勝在爭分奪秒。


    知府錢煥是林如海的同窗好友,他們同一年中榜,明麵上不怎麽聯係,其實關係很好,都有一顆為國做事的心。


    在沒有高科技的時候,辦案完全靠經驗,林如海又不是捕快,也不是知府,平時沒有處理過案件,隻能用威嚇與坦白從寬兩個法子。不過,這兩個丫鬟在府裏也有幾年了,林如海覺得不太可能是下毒的人。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讓鄭伯的老婆徐嬤嬤簡單搜了兩個丫鬟的身,再在燕返居四處查看,沒有發現毒藥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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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問你們,接觸過酒瓶的除了你們兩個,還有誰?”林如海畢竟當了好些年官,牛逼捕頭的推理和觀察力、鼻子沒有,但是腦袋還在,智商也在,酒壇裏沒有毒,備用酒杯裏也沒有毒,就剩接觸過酒瓶的人,過年事兒多手雜,指不定誰偷偷下的。


    一個丫鬟已經嚇傻了,隻在那裏哭,另一個丫鬟還有些理智,抹抹眼淚,回答說:“奴婢是從劉嬤嬤手裏接過來。”


    林如海立刻叫來劉嬤嬤,劉嬤嬤聽了下毒的事情大驚,忙說她是從廚房管理酒具的王婆子那裏拿來的,自己隻是負責送到前麵,被叫過來的王婆子又供出來兩個人,那就是清洗酒具的兩個丫頭。


    賈玨在後麵跟幾位姨娘喝了兩杯酒,找了個借口又回來燕返居,旁邊一個丫鬟送他過來。這個丫鬟年齡長些,本是剛才給他倒酒的,林妹妹是想要雪雁送賈玨回來的,正好這個年齡十之八九,身材苗條,正是鮮花長成的丫鬟在旁邊,就說不用了,這個離我近,就讓她送自己吧,林妹妹皺皺眉,隻是看這丫鬟還沒有雪雁好看,隻是年齡長些,有些成熟的風韻,就沒說什麽。


    “表少爺,既到了,我就先去後麵伺候了。”到了燕返居旁邊,丫鬟紫沅停下說。


    “姐姐何必著急呢,後麵又不缺你一個,這裏隻有兩個丫頭倒酒,左右要走動,加上你正好三個,走吧。”賈玨微笑著說完就轉身,不給紫沅拒絕的機會。


    紫沅站在那為難了片刻,還是跟了上去,表少爺也是主子,一個丫鬟怎麽能違背。


    賈玨走進燕返居裏,見跪著六個丫鬟嬤嬤,年輕的哭泣,年長的額頭上急出虛汗,對主家下毒可是重罪,萬一被冤枉了,那可就完了。


    他知道林如海在找下毒的人,就走到林如海旁邊,說:“姑父,下毒的人我已經找著了。”


    林如海剛要說話,坐在下屬位置不停用茶水漱口的賈璉聽了,起身罵道:“是哪個沒心肺的,快告訴我,不把他大卸八塊,難解我此時之恨。”


    出來一趟,本來是要圖點東西,可惜林如海身體變好了,沒有撈到好處不說,去青樓舞坊身上帶的銀子也花得差不多了,這兩日正愁,沒想到今天這樣喜慶的日子,還被人下毒了,雖然平時被王熙鳳這個潑皮懟的沒法子,可在外麵他從來沒吃過什麽憋,血氣還是有的,敢給璉二爺爺下毒,是個男的扒了皮,是個女的,絕對讓她喊破喉嚨,也見不到後天的太陽。


    “璉哥兒受驚了,莫急。找到此人,定然要給兩位侄兒出氣,先聽靈明說吧。”林如海和聲安慰了賈璉,眼睛一眯,才問賈玨:“是誰?”


    “紫沅姑娘,你去哪?”賈玨左手往後一抄,抓住跟他前後腳,此時正在往後退一步的紫沅。


    賈玨察覺到被下毒後就開啟心眼,黑暗的世界裏屏去事物,隻留下周圍的人,進入林妹妹恰飯的暖閣裏時,正好看到側間角落裝酒的紫沅看看四周,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所以賈玨才說要敬酒,出於緊張,紫沅便沒有下成毒。


    “表少爺,你放手,抓疼我了。”紫沅臉上作出疼痛難受的樣子,使勁兒掙紮,還用另一隻手去擼賈玨的手,她一個弱女子,自然敵不過擁有神力的大力水手賈玨,感覺自己像被戴上了鐵鏈,如何也掙脫不開。


    不承認?賈玨另一隻手伸手要從紫沅懷裏拿出來證據,可是此時眾目睽睽之下,這個位置好像不太好。聽了賈玨的話,不傻的都知道說的凶手就是紫沅,因此都看著他。


    徐嬤嬤是個機靈的,立刻上前去幫忙,從紫沅的懷裏掏出來一包藥粉,賈玨讓徐嬤嬤打開聞了聞,果然是一樣的毒性。


    得了鄭伯的吩咐,劉嬤嬤和王婆子立刻上前抓住紫沅的雙臂,押到林如海跟前,強迫她跪下。


    大冷天,地上冰冷,林如海忙讓跪著的丫鬟起來。


    “真的是你?”徐嬤嬤有些不相信,眼中有失望和後悔,跟林如海請罪說:“老爺恕罪,這是四天前剛從外麵帶回來的丫鬟,本來年紀大了些,府裏又不缺人,是不想要的,可她說家裏父母去世,有沒有兄長姐妹,實在過活不下去,我才生了好心雇她,隻是沒想到竟然是個蛇蠍心腸。”


    說著,徐嬤嬤就掉下淚來,看著不像是假的。


    鄭伯聽了,也忙要請罪,畢竟是他的老婆,他也有責任。


    “行了,你們在府裏多少年了,我還不相信你們嗎?”林如海擺手讓他們站在一旁,他看著下毒的紫沅,並沒有見過。


    “姑娘,你為何要殺我?我並不記得見過你。”林如海還沒有說完,紫沅本來低著的頭抬起來,一臉苦大仇深,樣子猙獰,朝著林如海啐了一口。


    “你個狗官,逼死我父母,如今沒殺成你,真是老天不開眼,要殺要剮隨你便,別再這裏假惺惺的。”紫沅眼睛瞪大,血絲充盈,像瘋魔了一般,竟然掙脫兩個嬤嬤朝林如海而去,麻利的拔出頭上發簪向林如海刺去。


    父母之仇,自然是不共戴天。


    速來清正的林如海有些懵,感覺自己的心裏受了十萬點暴擊,他一直以來上下斡旋,為灶戶、民生和朝廷,竟然成了狗官!林如海確實挺有錢的,不過來路都正,也沒有濫用職權,盤剝百姓,就是拿皇帝給的職位優待,自己又開了幾家鹽鋪,用的也是皇帝賞賜給他的鹽引,這是皇帝的高薪政策,籠絡人心,怕他經不住誘惑,既然不免擔心林如海以權謀私,不如給點高工資,比起那些拿了賞賜鹽引隻知道自己圈錢的勳貴,林如海可是好了太多,兩淮之地有他鉗製,每年貢獻將近百萬兩的鹽稅。


    林如海因為一句“狗官”愣了一下,給了紫沅可乘之機,旁邊鄭伯等距離沒有紫沅距離近,想要阻止卻來不及,大驚失色。


    “姑娘,別衝動。”不知何時,跟賈璉坐在一起的賈玨已經站在紫沅的旁邊,一隻手按著她的肩膀,如泰山壓頂。


    “助紂為虐,不得好死。”紫沅看了眼賈玨,視如仇敵,她身體動不了,可是胳膊和手還能動,聲音裏帶著絕望和不甘,好像林如海真的是貪官汙吏,作惡多端,她見刺殺也不行,就要揮簪自殺。


    賈玨搖搖頭,按著紫沅的手快速打掉簪子,然後重新按著她,勸解說:“姑娘,你說我姑父逼死了你的父母,可是我們連你父母是誰也不知道,又是如何逼死的,這帳我們可不認,就是閻王老子,也要憑事實說話。”


    畢竟年輕,聽完賈玨的話後很衝動,逼死人還不承認幹過這事兒,簡直太無恥,紫沅就怒道:“狗官,做了惡事,還不承認?”


    經過紫沅的解釋,賈玨才知道原來她是產鹽灶戶之女,每年除了鹽賦,剩下的鹽都是被鹽課司收走,本來的價錢不錯,可是這次突然間少了很多,她爹不願意把鹽賣給官府,就被人抓走了,不久之後就看到一具屍體。她的母親見家裏頂梁柱倒了,一口氣沒過來,也死了。


    鹽課司歸林如海管,這筆帳自然算在林如海身上,於是在一個好心人那裏得到醉生夢死毒,它無色無味,乃是天下奇毒,用銀物檢查不出來,這毒潛伏在人體,一兩杯並不致命,喝的越多,毒性才越深,等到喝高了,自然是毒入骨髓。這毒有個特性,酒性能夠中和毒性,因此發現不了,隻有睡著酒醒之後,才到了毒性發威的時間,那時候剛從醉酒中醒來,夢境未去,卻倒了毒發身亡的時間,因此才叫做醉生夢死毒。


    紫沅一個姑娘,手無縛雞之力,看她樣子,肯定想不出來如此大膽的謀殺計劃,苦情戲入府,萬一沒有遇到鄭伯的好心老婆徐嬤嬤呢,那種綿細的毒又是哪裏的,這樣的毒藥在古代,稱為無色無味之毒,銀不可辯,可以說是稀世之毒,若真是普通民女,定然是得不到這樣的“好東西”。聽了紫沅所說,更加肯定有幕後黑手。


    不久之後知府錢煥就來了,帶著有名的捕頭徐捕快,專業的事情還是要專業的人士,兩日後,徐捕快很快查明真相,幕後之人,就是崔鹽商和鄭鹽商。徐、蔡兩個轉運使。


    確定之後,錢煥立刻派人去抓這幾人,徐轉運使以為自己的計劃嚴絲合縫,畢竟這毒給了人逃跑的時間,能夠錯開案發時間,已經在喝酒慶祝,正跟美妾們喝的醉醺醺,被一把刀放在脖子上。他們的宅子也被控製起來,知府錢煥和林如海聯名上了折子,畢竟是三品大官,如何處理藥要等正坤帝決斷,沒有意外的,幾人被判了抄家罪責。


    鹽商的事情解決了,林如海身體又完全好了,賈玨便想著要北上,北邊的形式實在令人擔憂,更重要的是有個白衣女子出現在他的視野裏,雪姬離開了映雪樓,不知道什麽時候住在了林府所在的這條街,賈玨一次陪著林妹妹出門,正巧遇見走過林府,正在掀開轎子側簾看他的雪姬,並且當著林妹妹的麵對著他微微一笑,心裏頓時一陣哇涼哇涼的。


    當時林妹妹瞪了雪姬一眼,然後掐了愣愣的賈玨一下,以為他在看這個路過的美人,雪姬見了,還撲哧一笑,林妹妹氣呼呼的轉身回了府裏,也不去瘦西湖邊遊玩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猶豫了,要趕緊找個理由離開。


    林府裏有個久病的老媽子,聽人說是林如海的奶娘,痰熱之症,眼看著就不行了,正月初八這天,一口氣沒上來,四腳朝了天。


    賈玨正在跟林妹妹下棋,他正在考慮要不要贏,先前因為雪姬惹了妹子不高興,這會兒當然要哄她開心,可是林妹妹又提前警告過他,要拿出真實水平,為難啊。旁邊沒眼色的雪雁還在說:姑娘,快下啊,要輸了。讓賈玨更是一陣臉黑。聰明的紫鵑看得懂賈玨的心思,則在一旁偷笑。


    正巧王嬤嬤突然來了,說:“姑娘,韓媽媽去了,蘇姨娘要我叫你過去。”


    “韓媽媽……”林妹妹聽了愣住好一會兒,嘴裏呢喃,來林府後,賈玨常常聽到這個名字,也去見過了,是個七十一歲的老奶奶,樣子祥和,隻是身體不大好,每次見了都咳嗽個不停,說不了幾句話。


    林妹妹小時候除了王嬤嬤之外,還有這位韓媽媽陪著她,是個比林妹妹的親奶奶更重要的角色。畢竟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經曆的生死大事不多,又是多愁善感的性子,聽到這樣的噩耗,立刻淚如雨下,依在雪雁的懷裏。


    “顰兒,別哭了,我知道你心裏難受,現在要緊的是該去看韓媽媽最後一眼啊。”賈玨趕忙上前去安慰,林妹妹轉而趴在他懷裏哭,這樣的性子,若不釋放出來也不好,賈玨隻能無奈的輕拍林妹妹的柔背。


    屋子裏彌漫著艾草氣息,人死了屋子裏就沾染了晦氣,要用艾草掛在門口,放在屋裏各處,賈玨進去,林如海和三個姨娘都在,見賈玨和林妹妹進來,蘇姨娘過來阻止,勸解道:“久病的屋子裏不幹淨,你們遠遠的看一眼就好了,看過了便快些回去。”


    正傷心的林妹妹聽了,心中一拗,也不管你是誰,懟道:“姨娘這話就錯了,當初母親病時,我可是日夜在側的,也沒人說什麽不是,稱孝的人卻很多呢。”


    蘇姨娘聽了,就不好阻攔,知道林妹妹難過,眼角的淚痕還沒有幹。林如海招招手,讓他們過去了。


    黑白無常來得很及時,這次,又是兩個不太一樣的無常,不過比之前青縣那倆看著正常多了,他們先朝著賈玨施禮,稱呼一聲:“上仙。”


    黑無常去勾魂,白無常走到賈玨麵前,恭敬地拱手說:“上仙,白二哥讓我給您傳個話兒,長城古北口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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