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峰繞雲海,賈玨沒想到周顛竟然有這樣的手段,不知是書房裏別有洞天,還是他們已經不在書房了。


    “這是我老師射陽居士留下的法寶,裏麵別有洞天,喚作方寸射陽鏡,我叫平時都它射陽鏡, 這個名字更符合,每當正午的時候,寶鏡裏的方寸山氣脈上就會產生一股濃烈的至陽之氣,放在陽光下,就會與外界的大日相互輝映,產生奇妙的長虹貫日之象, 此峰奇特,遠觀如弓,看著就好像一支貫穿天地的弓箭直射太陽一般, 等到了中午你可以一觀。”周顛也掀開簾子走出去,外麵同樣也是一處書房,比周府的要大很多,左右兩側各擺著四方長書架,高入屋脊,長去門沿,即便沒有三千卷,也有一千多卷,祖師香案正對著門口,外麵是開闊的石板地,遠處就是空無壯闊的雲氣。


    這一處宅居,竟是建在山腰近頂之地的。


    賈玨走到最近的書架旁隨便拿起來一本,看到名字眼中一亮,竟然是《南華真經》,莊子的傑作, 他翻開粗略看了看, 有逍遙遊、齊物論等,基本上都齊全,抬起頭一掃視,都是名篇真經,應該是射陽居士收藏的儒道釋真品。


    真是意外之喜,正愁自己剩下的七轉金丹訣隻有名錄,沒有口訣和練法,看來日後要常來周府借書,未來的路,全靠這裏了,大喜。


    粗略看了一篇逍遙遊,賈玨就放下手裏的書籍,這時候不是想修煉的時機,來的目的是為了煉還魂丹。他不僅是修煉小白,還是煉丹小白,這東西肯定是要學的,觀摩觀摩,也好有所了解。


    “我還以為你要多看會兒。”周顛歪坐在書房中間矮幾旁的褥團上,灑脫隨意, 手裏拿著茶葉罐, 正要賈玨新泡一壺茶,見到賈玨隻看了一篇就合上書放下,欣然一笑,招呼賈玨過去坐。


    “回頭再看,周兄,喝茶先放一放,咱們先去把回魂丹煉製了,我好去給鐶兒複活。”賈玨嘴上催促著走到門口,視野立刻豁然洞開,悠然的天地間,賈玨身著鶴氅玄袍站在藏書閣外,成為波瀾雲海中的一縷陰影。


    沒有身體有很多苦惱的事兒,白天不能出去,無法品嚐美食佳肴等,死亡時又帶有一股陰鬱之氣影響心神,總而言之,就是死後創傷性心理問題。


    幸好有寐雲在,偶爾晚間會去孫府瞧看,悲傷之後,孫升和孫母都十分後悔,一個後悔自己聽了兒媳楊氏的讒言,什麽命理八字,都沒有她的女兒重要,一個後悔自己沒在這件事上插手,想著女兒開心就好,結果落得個這樣的結局,甚是悲傷,白頭發便多了許多,孫鐶見了,不由得歎氣傷心。


    好在經過賈玨的教導,孫鐶學會了凝聚精神,能夠運使異力彈彈琴解悶,舒緩心情,沒事兒跟在寐雲旁邊在天衣坊視察,看來來往往的人買衣服,又學著算術,時間過得很充實,不然就算她的性子再開朗,也會心生幽念。


    “也好。”周顛放下手裏的茶具起身,一收袖口,引著賈玨走出藏書閣,上了側麵一條石板徑,兩側草野花香,整座山居依山而建,占據一片空地。


    煉丹的地方顯然跟藏書閣、正房寢樓不在一處,穿過幽徑後上了一座鐵索橋,腳下雲深不知何處,距離不遠處的山體有一處不大的空地,丹室依山而建,直接鑿出來一處洞穴,山石上刻著“丹房”二字。


    山體內十分規整,並非如賈玨想象裏麵就完全是山頂洞人的石洞一般,隨便鑿刻出來,放置物架石桌椅等,四周和頂部的牆壁光滑,四四方方,都是經過精心雕琢拋磨的。


    中間有兩條大花崗岩石柱,整齊的鏤空出方匣,一條充當藥櫃,一條充當丹櫃,賈玨走到其中一條柱子旁邊,伸手扣住石頭抽屜兩個內扣,看顏色似乎也是石頭做的抽屜,但毫不費勁的就抽出來,原來石質很薄,裏麵上下與石壁摩擦處用打磨光滑的薄薄木板貼著。


    “單這兩根柱子,要花費不少功夫吧?”賈玨推回抽屜,整體柱子看著很有藝術感,上下兩處大大的空白也不閑著,雕刻著百草圖,栩栩如生。


    周顛正從藥櫃裏抽出三個抽屜,分別拿出來一個玉盒兩個木盒,走到一米來高的丹爐旁,將盒子放在地上打開,回說:“我師父其實並不是本朝人氏,好像是南北朝人,他有個好友,你肯定感興趣。”


    “哦?”賈玨不由疑問。


    “其名吳道子,這兩根柱子就是他雕刻的,其中還有些不凡之處呢。”周顛走到賈玨旁邊,揮手一道法力打出,當跟石柱接觸之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原本的憨憨石柱,突然泛起了白色熒光,那些雕刻瞬間活了過來,梅蘭竹菊伸腰甩被,仙芝玉草挺胸抬頭,一個個活靈活現的出現在丹房裏,簡直就是立體投影般的百科全書。


    “原來是畫聖,難道他也是位高真?”賈玨最想見的兩位古人就是神仙李白,畫聖吳道,二人皆是無酒不歡的逸脫之輩,有一顆灑脫不羈,超然世外的玲瓏之心,無論上下五千年,都是獨一無二的名家,見詩仙李白是想問問他跟楊貴妃有沒有一腿,純屬八卦,見畫聖是為了學習,其藝精入神,意高去古,喜歡水墨畫都想要一睹真容,可惜時間是最無情的車道,無論你曠古爍今,都要化為灰灰。


    “算是吧,但他隻精畫技,對修持沒有興趣,因此古稀而去,我師在手記中多有歎息,以畫入道者,前後僅此一人罷了。”周顛說著,又一揮手,玄妙不見,也有些不能相間的歎意。


    二人閑聊片刻,賈玨從懷裏拿出來乳白色的血珠,此刻已經不是血珠了,稱之為精魄更為合適,握在手中,就能感覺到其中溫潤的生機。


    煉製回魂丹需要血珠、鹿魂草、首烏之心、黃芪精、淫羊藿、玉甘、火棗、冰薑和千年銀杏果這九味藥,全都是奇珍,放在外麵都是無價藥草,因為常人根本采摘不到。


    比如鹿魂草,用五色鹿死去後凝結出的精華生長而出,五色鹿是很久遠之前的族群,生長在一片世外桃源,經曆滄海桑田,各族戀其華麗皮毛,精血長足,早就消失在曆史裏,有一道人發現這種草,之下必有五色鹿屍體,盡管族群消失,卻還要釋放生命光華,可見其族群之靈有多靈秀。


    玉甘乃是甘草有靈,生於靈粹寶地,這一種草是非常常見的一種,能夠長成宛若脂玉一般剔透的,億萬中才有一株。


    火棗冰薑也是常人所不能得的,火棗是陽靈充沛處生的大紅棗樹所結,日落日生近處、近日高峰以及地火旺盛處才有,冰薑更不用說,薑本是喜熱溫的,冰薑為冰火之地所生,陰陽共濟的產物。


    準備好東西,就到了開爐煉丹的時候,賈玨負責打下手,周顛主煉藥。


    “你來點火吧,看你的所修,似乎是內丹派金性一流的,最是長盛,丹火陰陽媾妙,用來煉丹能讓丹藥品性好上許多。”周顛把靈槐木丟進丹爐底部,然後合上火門道。


    “好。”幹活不說話,賈玨直接開始行動,也不問其中仔細處所含的道理,眼中金光火焰一閃,手上凝一心字手訣,一簇赤中泛金的火光就出現在他手上,就要往丹爐中丟去,卻被周顛製止。


    周顛搖搖頭,難為一笑道:“這是燃符之火,煉丹需要溫和些,盡量以肝膽之元炁相配,你試試。”


    賈玨聽了,覺得有道理,這一股丹火順手為之,從金丹中發出,他的金丹於從津液而降,生發與心,交契與腎,的確是太過烈性,丹藥取水木靈基,兩者相性差距太大,沒想到煉丹還有這麽多要注意的,怪不得修者雖多,十中卻並不是全都會煉丹的,需要一步步摸索,也需要有天分。


    想著,他就調動體內肝膽元炁凝上,果然,赤金色的火焰立刻圍繞著些碧藍色,肉眼可見地變化起來,激烈中帶著溫和,他看向周顛,對方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賈玨才投入火爐內,關上他這邊的火門。


    “哢嚓——”一聲,靈槐木立刻被點燃,火光熠熠,當丹爐被灼燒一分鍾,下部開始變紅,周顛立刻拿起來一個竹筒,打開之後喲一股涼涼的純淨氣息,用的是從方寸山上收集的百花甘露水,射陽鏡裏的方寸山為一處方圓幾十公裏的完整山脈,各種花草都齊全,這一竹筒,要收集半年才有。


    周顛打開丹爐頂蓋,從上方倒入,不不多時便有“滋滋”的聲音,有氤氳好聞餓的香氣升騰。


    丹爐下方火室有八卦火門,剛才隻有天地二門打開,周顛這時候又打開離、坎、艮兌四門,火勢馬上變得熱烈,再叮囑下賈玨又投入兩簇丹火,騰騰的槐木火炙熱如金烏之火,讓百花甘露水很快沸騰起來,不久後“咕咕咚咚”的便開了。


    “血珠。”周顛臉色嚴肅的出聲,仔細盯著丹爐內部。


    賈玨立刻把血珠投入丹爐,“撲通”一聲血珠入水,在火焰灼燒下,周顛控製著讓其中精華潤進甘露水,接著不斷投入首烏之心、千年銀杏果、黃芪精、淫羊藿、玉甘、火棗和鹿魂草,每一樣投入,都伴隨著不同的香味,尤其是在玉甘、火棗、冰薑和鹿魂草投入時。


    火十分炙熱,如同一顆小太陽,周圍一片火熱,甘露水化了血珠後溫涼如冰,藥草一顆顆入內,水越來越少,周顛不時打進丹爐一道法力,調整藥物融合。


    玉甘投入時,隻有濃縮粘稠、碧綠如墨的液體一小方,投入後瞬間與液體發生奇妙反應,在賈玨的感知下,好像宇宙大爆炸一樣,雖然依舊隻有“咕咕”如岩漿冒泡的聲音,但是其中卻在發生十分激烈的反應,賈玨還不能看到分子結構,隱約感覺有點像核反應,澎湃的能量從中散發著,用通俗易懂的三個字解釋就是生物能,非常複雜的生物能,液體顏色也從墨綠變為淺綠。


    玉甘完全融入,一道青色的華光一閃,好像看到一條如玉的美麗甘草,火棗和冰薑也是,紅色和白色的光散發著,如同看到一顆散發著火焰的大紅色棗子和一個長的晶瑩剔透,其中黃絲筋骨如冰紋的影子浮過,跳入那團藥液中,那是草藥的靈韻,是有形之物的生物場能。


    鹿魂草精華投入時,更是玄奇,一隻靈動似活著的拳頭大小五色鹿出現,在丹爐裏跳著轉了一圈,活潑可愛,身上赤、白、綠、碧、紫五種顏色閃耀著,最後如慷慨赴死一樣跳入那團已經變成拿坡裏黃的丹液中。


    靈性揮發,去黃盡白,熒光大放光華。然而,此時才是煉丹的開始。


    周顛關閉其他火門,隻留下乾坤二門,又拿起來一節靈槐木投入即將燃盡的火室中,然後打入丹爐七七四十九道法力,八卦火門立刻有金色的八卦圖像浮現,悠哉的轉悠著,周顛這時候身體一放鬆,抬頭對著賈玨笑道:“接下來需要熬煉七七四十九個時辰方能成丹,我們先出去吧。”


    “不用看著?”賈玨疑惑,記得都需要人看著的,不然萬一火滅了火過於旺了,丹藥可能會毀了?


    “看來你對煉丹還有些天分,日後倒是可以教教你,兄弟,不用擔心。”周顛站起來,然後對著丹爐旁邊一直放著沒用,也沒什麽奇異的黃色芭蕉扇說:“無暇,快出來見見客人。”


    這把芭蕉扇長得跟一般的芭蕉扇沒什麽區別,更不是鐵扇公主手裏那樣的葫蘆形寶扇,實在是平平無奇的很,可是在周顛叫了一聲後,它竟然調皮的從地上跳了兩下站起來,發出稚童的聲音,懶洋洋的說:“周顛,小爺睡得正香呢,要是沒有什麽大人物,你可別怪我下次把門關上不讓你進。”


    “嘿,你敢,要是你敢鎖門,我就把你丟進丹爐燒一燒,我的丹火是不能把你怎麽樣,但是你看看賈老弟的丹火,保證讓你渣渣都不剩。”周顛指了指丹爐裏火,又示意芭蕉扇看賈玨。


    “啊——好厲害的丹火,你可別,我會死的。”芭蕉扇這時候才憨憨的看了丹爐和賈玨,猛然跳出去兩三米,好像剛才煉丹時更加強烈的爐火根本沒感覺到,還在一旁睡覺呢。


    “怪不得剛才感覺睡得很舒服,暖洋洋的,原來是有這樣的丹性,周顛,看看人家,看看你,簡直是給老師丟臉,給我們內丹一門丟臉。”芭蕉扇無暇又欠兒欠兒的諷刺哼說。


    “你真是皮癢了。”周顛突然打出一道勁風,呼的一聲刮向芭蕉扇,那個方向的瓶瓶罐罐全都被吹倒,芭蕉扇也趕緊“哎呀”一聲跳開,又是兩三道風,芭蕉扇俏皮的嘴裏喊著“你真沒良心”“太欺負人了”之類的話。


    “周兄,算了,咱們出去吧。”賈玨明白一人一扇很有感情,實在打鬧,可是法力形成的風對丹爐裏的火焰造成了影響,趕忙出聲阻止。


    周顛聽了停下,收起氣急敗壞的樣子,道:“這是無暇,一株罕見的有靈之物,風相奇生,芭蕉扇成形,並不是真的芭蕉扇。”


    這時候無暇也安靜下來,飛到賈玨麵前一轉,雀躍的樣子,還一作揖的模樣,說道:“客人好,我叫無暇,純潔無瑕的無暇,人家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都是周大哥,平時也不來跟我玩兒,又不讓我出去,這方寸山實在太無聊了,客人,要不你帶我出去吧,我保證不亂跑。”


    “這?”賈玨看看周顛,對方搖搖頭,原來這家夥天性好動,風嘛,本就是靈動性子,第一次讓他出射陽鏡的時候周顛才十來歲,把周顛的老家府裏人搞得人仰馬翻,都傳說家裏鬧鬼了,鬧妖怪了,這也是周家舉家北遷的一個因素。


    “帶你出去看來是不行的,不過下次我可以帶些好看好玩的給你。”賈玨聽周顛說過之後,搖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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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周顛說無暇壞話的時候,無暇自然是要生氣的,朝著周顛就掀起狂風,周顛也擔心丹藥,立刻出手鉗製住無暇,握住扇子,才讓他安生了。


    在周顛好一番安慰無暇,賈玨又給無暇講了個豌豆姑娘的故事後才安生,畢竟是小孩子,都愛聽故事,下次賈玨決定把他寫的故事都帶上,說不定能拐跑


    “賈大哥,你一定要給我帶好玩的啊,不然下次來我就不理你了。”無暇顯然是隻有六七歲孩童的心性,一個故事就認識了,被周顛叮囑好好看管丹爐後,不舍的在丹房洞門口相送。


    “放心,駟馬難追。”賈玨承諾到。


    二人回到周府的書房,兩人已經在射陽鏡裏呆了一個半時辰,好在周顛早就考慮周全,原來燃香不僅是為了禮敬祖師,也生出一股幻象,書房裏兩個煙霧成形的人兒正在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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