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斃在地下的大漢赫然就是先我們一步闖進洞中的地丙道人!天乙道人撥開他臉部的毛發。隻見他臉色青藍一片,自頸部以下都長出黑毛,好像頭發一樣,我試了一下,他的脈博已經不再跳動,呼吸停止,人中部位的元氣也消失了。


    天乙道人的心機再是深沉,這時侯也失去了控製,他抱住地丙道人的屍身嚎啕痛哭,我心中也是十分難過,一麵又有些奇怪,地丙道人雖精通奇門法術,但他未曾修出陰神,怎會在短短的時間裏被製作成一具僵屍?


    遠處的雜草叢裏又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似乎又有僵屍向我們這裏移動,原來這個地洞不是什麽毒蛇窩,倒是個僵屍窩!我駭然之下,把手中結出的油池火符向遠處那團雜草劈空按下,“呼”地一聲,雜草燃燒起來,隻聽得草叢裏一聲慘叫。一個人影在地麵上不住滾動。


    我以前聽說對付僵屍的最好法門就是用火,情急之下竟然一舉湊效,心中得意,連忙躍到那具燃燒的僵屍身邊,正要給他再加個油符,再看哪裏是什麽僵屍?卻是衛道士全身著火,正在地麵上打滾掙命。


    這衛道士被地丙道人塞進石門,算起來他應該是我們這些人裏最早摔進地洞的一個,如何地丙道人被製成僵屍,他卻能夠安然無恙?這衛道士的死活與我們關係甚大,現在可不能讓他死了,當下用手掬起身邊的黑水,就向衛道士的身上潑去。


    想不到衛道士猶如見到鬼魅,他看見黑水潑至,沒命地狂吼了一聲,我手中一抖,那捧黑水就偏了方向,自衛道士身邊濺落在地下。手中傳來一陣滑膩的感覺,這才醒悟到地洞中緩緩流動的黑色流體並不是水,而是石油一類的東西,這一悟之下頓時大驚失色,洞中雜草本就甚多,再加上這條流淌著石油的小河,火借草勢,油助火威,隻怕幾個人都無法逃得性命。


    隻見火勢已蔓延到黑水邊上,“撲”地一聲。火焰突漲,整個地洞突然間明亮如晝,黑水燃燒極快,轉眼間就向地洞的盡頭流動蜿蜒成一條火蛇。


    黑水中火光熊熊,劈劈啪啪的響聲不斷響起,火光照耀下,那些在黑水中載浮載沉的物體,竟是一具具腫脹的浮屍,浮屍呈詭異的綠色,一個個腹部膨隆,在火焰的炙烤下不斷爆裂,噴射出一股股濃烈的屍臭味道,猶如瘟疫般的氣體在地洞中彌漫開來,眼前更有不少不知名的飛蟲四處亂飛,不時撞擊在身上臉上。


    “快跑啊!”我一把抓住僵臥在地上的衛道士,轉身就逃,天乙道人也察覺出不妙,我的喊聲剛落,他已抱起地丙道人的屍身,縱身向地洞的入口處跳去,地麵上煙霧彌漫。雖然看不見高處的那道朱紅石門,但天乙道人的履空術已經施展,在半空中自然能衝出煙霧,找到出口石門的位置。


    我剛把衛道士拖到入口處的下方,煙霧中忽然傳來天乙道人的一聲怒吼,緊接著一個墜落的物體重重地砸在衛道士身上,衛道士輕微地哼了一聲,這一下重擊倒讓他蘇醒了過來。


    墜落的物體自然是剛才施展履空術的天乙道人,他從衛道士的身上爬起,又驚又怒,“石門被封死了!”


    那扇朱紅色的石門不知是用什麽材料製成,居然在天乙道人的巨韜手印下紋絲不動,他的奇門手印能夠摧金斷鐵,誰知竟攻不破這扇小小的石門,天乙道人麵色如土,驚疑說,“難道這道石門是用傳說中的萬年玄鐵製成?”


    這當口還有心思研究什麽玄鐵?我發聲喊,抱起衛道士轉身就向黑水的上遊逃去,天乙道人怔了一怔,忙抱著地丙道人的屍身隨後趕來。


    黑水自北向南流動,但我一瞥之下,隻見烈火隻是向南方坤地燃燒,朝向北方的火焰隻向上遊推進了一點就滯住了,仿佛前麵有一道無形的牆壁把火焰死死阻隔住了。煙霧中雖然能見度極低,但火焰的流動方向還能依稀可辨,雖然看不見黑水的上遊是什麽情形,但大家逃向上遊卻肯定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煙霧越來越稀,屍臭味越來越淡,就連圍繞在身周嗡嗡作響的飛蟲也越來越少。我暗自慶幸,不是自己當機立斷,大家險些就要喪命烈火之中,就算是僥幸逃拖烈火,隻怕也會在燃燒耗盡氧氣的環境裏窒息。在黑水裏漂浮的屍體個個腹脹如鼓,自然是因為死亡後氣體進入皮下組織、在死者腹腔內形成壓力的緣故,不過從屍體外部皮膚呈黑色的情況來看,屍體的死亡時間並不久長,或許就是那些被人販子捉來,又被衛道士充作煉丹材料的流浪漢子。


    茅山丹宗魂魄煉丹之說,先師盧生在天書秘籍中沒有記載,世間也極少人知,我以前也隻知道外丹術以金石丹砂為材料,因為煉出的丹藥有毒,後來漸漸被內丹術淘汰。盧生當年雖師從茅山宗,但在他那個年代,茅山煉丹一脈已經沒落,所以他並不知道茅山宗尚有煉丹一脈存世,他在天書裏嚴加斥責的外丹術,隻是以金石丹砂為丹材的別派術法,並非和他同屬一脈的茅山丹宗。不知他要是得悉茅山丹宗並沒有摒棄外丹,而是在丹材上進行改革,竟發展出以魂魄煉丹的術法。更會作何感想。


    魂魄合煉本是茅山宗的修仙之道,實以修身養性的內丹術為基,想不到竟被茅山丹宗誤解為以魂魄煉丹,當真讓人笑掉大牙。看來茅山丹宗的沒落,固然與符籙派傾軋排擠有關,但煉丹一脈本身的見識有限也是一個主要原因,想到衛道士竟以這種慘酷的手段煉製丹藥,心中不禁又驚又怒,恨不得一腳把他踢進黑水,讓他也嚐嚐烈火熬煎的滋味,我轉過身來。正要對衛道士慷慨陳詞一番,火光下,卻見他呆呆地望著我,臉上的表情極其恐怖,在他的身後,天乙道人也呆住了,他張大嘴巴,眼神裏也充滿了驚恐。


    一滴冰冷的水珠滴落在臉上,我下意識地抿了一下被熱氣炙烤的有些開裂的嘴唇,感覺鹹鹹的甚是解渴,天乙道人的嘴巴張得更大了,他伸手指著我的身後,似乎有話要告訴我,一時間卻說不出來。


    自己的身後有髒東西?我猛然驚醒,心中突然又有些發毛,連忙向前跨出了一步,這才敢回過身來,定睛看時,不覺也驚呆了。


    在我們的眼前,是一座金字塔形狀的屍山,一具具屍體猶如頁岩般層層排列,屍塔的底部成正方體,邊長足有三十米左右的邊長,從體積上看,堆積的屍體隻怕有數千具之多,這些屍體都呈妖異的慘綠色,似乎每一具屍身上都長滿了綠色斑塊。


    屍綠大多出現在死後兩日之內,難道這些幹綠色的死屍,死亡時間竟比黑水裏的屍體還晚麽?我看了一眼衛道士,隻見他已經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上。


    我顧不上盤問衛道士,拉起天乙道人跳在屍塔中間察看,兩個人越看越是驚疑,這些堆積如山的屍體雖然麵目如生,但從衣飾上看卻是清初兵丁的軍衣,短衣窄袖鑲邊背心,前胸處綴有圓月形的“勇”字,從年代上看,這些兵丁應該死去了數百年之久。屍體早應該骨化,如何還會生出屍綠?


    我心中疑惑,和天乙道人一起自屍塔上跳下,天乙道人冷著臉一言不發,他轉了一下身,忽然向癱軟在一旁的衛道士直撲過去,衛道士正癱在地上不住地哆嗦,猛看見天乙道人殺氣騰騰的奔他而去,一時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居然騰地跳起來就逃。


    ,想不到這衛道士看似老實,居然還會裝神弄鬼,我暗中施了個跌法,衛道士剛跑了幾步,前腿忽然絆住了自己的後腿,猶如餓狗搶食般撲在地麵上,再抬起頭時已是血流滿麵。


    天乙道人擒小雞般把他拎起,左右開弓給了他幾個嘴巴。你看這屍山屍海,分明就是茅山宗殘害的無數英雄好漢,你這廝壞事做盡,幾年來究竟害了多少條人命?快些說出便罷,不然道爺立刻就要了你的性命!


    衛道士涕淚交流,連聲叫屈。冤哉枉也,貧道手無縛雞之力,哪裏能要得這麽多英雄好漢的性命?再說這些人也不是啥英雄好漢,是當年殺人屠城的清兵啊,時間隔了數百年,如何能算到貧道頭上?


    “揚州十日,嘉定三屠,身萬姓於溝壑之中,屈二臣於空閑之下,當年滿清入關,屠城殺人無算,其中有多少枉屈難伸的死者?我們茅山丹宗的祖師以這些窮凶極惡的兵丁魂魄煉製丹藥,那也算是除暴懲惡的義舉,兩位也是修道之人,怎能數典忘祖,反說起我們茅山丹宗的不是?”


    kao,我狠狠地踢了衛道士一腳,依你這臭道士說來,你向人販子采購那些外地的流浪漢子,也是除暴懲惡的義舉了?,我那阿呆師侄雖然癡傻愚笨,心腸卻是不壞,你如何把他買來煉丹?難道他也是窮凶極惡之人?


    衛道士吃痛,叫了一聲,沮喪道:“這個貧道就不清楚了。貧道雖負責采購人牲,但那隻是明麵上的出頭lou臉,人牲的暗中選擇卻是由我們少主決定,少主天縱英才,辨人極準,如何會認錯了賢愚善惡?小師父既然說自己的師侄心腸不壞,那師侄就決不會被我們選購。”


    這次輪到天乙道人踢了衛道士一腳。天乙道人怒道:“阿呆被你們擒住,那是老子們親眼所見,如何會錯?你們茅山丹宗本就邪惡無比,還區分什麽善惡好壞?依老子們看來,茅山丹宗以魂魄煉丹,定然是不論白貓黑貓,抓住老鼠是好貓,好人壞人一並擒來。”


    衛道士連連搖頭,他膽怯地望了天乙道人一眼,欲言又止,幸而天乙道人看見地丙師弟的屍身濺上了幾滴黑水,他心疼師弟,連忙奔過去擦拭,衛道士才免了一頓皮肉之苦。


    他挪近我的身邊,歎道:“我們塗鼎起火,幾年不成,據說是缺少有功德的人相助,但我看你忠厚有餘,靈性卻是不足,不知少主人為何非要選你不可,真是奇怪之極,不過少主人辨人極準,想來也不會選錯。”


    “唉,我們茅山丹宗雖然貪財戀財,那隻是為了索求煉丹的資用,並非貪圖世俗的富貴榮華;以魂魄煉丹,取的也都是jian惡之徒的性命。茅山丹術雖非修仙正途,但練出的丹藥也有養顏益壽之功,隻是以屍體煉丹,未免太過驚世駭俗,容易被世人誤解罷了,就如這養屍地蘊含的道家丹術正大光明,但裏麵太多的屍體卻讓人隻覺得陰森恐怖。”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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