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道緣,白鍾隻感到混沌一片,這剛到七月,難耐的暑氣便迫不及待地落地追逐,隻是再如何熱炙熏蒸,也影響不了這個身著黎色長衫的男子。


    小玉兒怎麽會和淮康城都尉的侍妾扯上關係?那都尉不是大昭四皇子嗎?前段時候蠻族侵犯國境,他為此也顯露了真容,與十一皇子戴甲抵抗。這四皇子的侍妾怎麽會想要小玉兒的性命呢,莫非他們是舊識?


    他緩緩走下樓梯,卻在二樓猛地頓住了腳步。他細嗅片刻,忽地臉色大變。


    “小二!”白鍾瞥見不遠處的小兒,急忙招手喚他過來。


    “客官,有事?”


    白鍾蹙眉,伸手指向長廊裏側問道:“這幾間是何人所住?”


    小二疑惑地看了看他,咧嘴笑道:“這段時間住在我們起燕樓的,除了武林豪傑,還能有誰能有這個資格呢?”


    白鍾不留痕跡地轉了目光,掏出一錠銀子壓低聲音道:“舉手之勞,何必掛齒?”


    小二摸了摸後腦勺,不知這話是指自己,還是指他。可是銀子就在眼前,哪裏有功夫再想其他。


    “這廊子裏麵住的是劍玄宗、夏口正宗的人,最裏側的,小的實在不能說,總之是位了不得的大爺,客官還是不要為難小的……”


    白鍾伸出手在空中一壓,頓時便止住了他的話。


    他將銀子給了小二,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客棧。


    起燕樓的二層絕對有古怪,他在上樓的時候就已經聞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經過方才他更是可以對此肯定,因為這味道竟同小玉兒散發出的毒氣一模一樣!


    他晃了晃腦袋,現在多想無益,眼下還是將訣書交由小玉兒,以此緩解痛苦罷。


    他腳不點地,徑直朝那小客店奔去,不出一會兒,便回到房中。


    如玉仍躺在床上,她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若不是還有些許起伏,旁人還會以為她已經命歸西天了。


    白鍾走到床沿坐下,他一麵動作極輕地將她扶起靠在自己肩上,一麵輕聲道:“小玉兒。”


    如玉迷迷糊糊地聽見有人喚她,卻怎麽也睜不開雙眼,她急得蹙緊了眉,試著清醒過來。


    “小玉兒,你張開眼看看,我是白大哥。”


    “白大哥……”如玉氣若遊絲地回應,終於睜開了眼睛,迷茫地看向白鍾。


    白鍾見了隻覺得如針紮般心疼,他從懷中掏出訣書,舉至如玉麵前輕聲說:“小玉兒,這本是‘止情斬’,你中毒許久,已經散至五髒六肺,這本訣書可以助你緩解毒性。”


    “中毒?”如玉一凝,蹙眉低聲道:“我沒有中毒。”


    “小玉兒,你還記得*娘子嗎?有一次我們在熱窩相會,她看過你的脈象,你可還記得?”


    如玉想了想,好像確實有這麽一回事。


    白鍾接著說道:“*娘子是天蠶教的教主,天蠶教最擅長使蠱毒,那日她一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你已經中毒頗深了。”


    如玉輕輕搖了搖頭:“我雖然自小體弱,但大夫說過隻是氣血不足的緣故,並不是什麽中毒。”


    “小玉兒。”白鍾急道:“我當然也不想你中毒,你這中的並不是尋常的毒,而是蠱毒!若不是個中好手,根本看不出任何異樣!”


    “蠱毒?”


    白鍾握緊了訣書,沉聲道:“這些待你修煉訣書之後,我自會全部告訴你。”


    他將如玉放開,輕撫了撫她散落的長發,道:“小玉兒,解毒之事刻不容緩,我這就出去不打擾你了,我就在隔壁房裏,若有需要隨時來找我。”


    他又似自我安慰一般,強笑一下才轉身離開。


    如玉神誌依然清明,自從來到了南秀城,身體每況愈下,經過方才一說,她恍然明白了原因。


    隻是自己何時中毒,又是被何人下毒,她卻一概不知。


    她閉了閉眼,半晌睜開,拿起訣書正襟危坐。緩緩展開訣書,訣書並不厚,隻有短短十幾頁,她將第一頁上的圖示細細看了好幾遍,記住了畫上的經脈和穴位,便照著訣書中所記載的法門練了起來。


    訣書上記載:本訣與‘絕情訣’,‘焚心經’共道行之,若練成此三訣,內外行通。


    這一頁中反複說明了三大訣書的厲害之處,規勸後人應將三訣一道修煉,否則將會內功橫衝,而會導致顛狂嘔血,凶險之至。


    不知寫這訣書的人是否已經預料到,由這三大訣書引出來的腥風血雨,如今三本訣書皆以失散,又何嚐能夠集齊完整?


    如玉輕歎一聲,繼續向下看去。


    隻不出半個時辰,她便已然將圖中所示的運息通脈法背了下來,這裏要求的脈絡穴位雖然不少,但走勢卻是筆直的一條,十分簡易。如玉按照圖示,伸手從自己身上的天突穴開始,摸至另一個穴道,一路向下。


    訣書上不禁描繪出了道法,還詳細標注了易經十六卦的方位,隻是有些道法極其古怪,使人不能順利接下上一步,隻得旁敲側擊,苦思冥想得當,才能合乎訣書內容。


    如玉靜心屏氣,過了半日的功夫,訣書上的心法已學得了兩三成,待白鍾令人端了飯食進來一同用過之後,又學了兩頁。白鍾頗為不放心地讓她運功試試,她老實照做,驚喜地發覺體內氣息逐漸暢談,有一股暖流自下而上。


    白鍾終於鬆了一口氣,柔聲道:“看來這訣書當真有用,雖不能完全解去體內毒性,但怎麽說也能使你的痛苦減去幾分。”他看了看窗外,巷子裏已經沒有了行人,隻有偶爾細微的蟬鳴隨著熱風一同遊走在街道上。


    “你現在體質虛弱,還是應該多多臥床休息,今日就到這裏罷。”


    如玉點了點頭,將訣書仔仔細細地壓在了枕頭下麵,才躺下閉上了眼睛。


    白鍾唯恐有人趁夜來奪訣書,怎樣也不放心自己一人回房,任使如玉一個人留在房內。他向周遭掃了一眼,走到裏側的牆邊整理了一下小獨榻,這才和衣睡了。


    如玉在睡夢中似睡似醒,全身竟如烈火焚燒般灼熱,又如冷冰粟烈般凜寒,這樣折騰到了第二日天明,才困乏著昏昏睡去。


    醒來之時已經日上三竿,白鍾已買了早食,見如玉悠悠轉醒,麵容透露的青色竟消了十之七八,不禁暗自欣喜。


    “小玉兒,你現在感覺如何?”


    如玉睡眼朦朧地眨了眨眼,撐起上身凝神屏氣了片刻,笑道:“不愧是訣書,感覺比前幾日好多了。”


    白鍾聽了笑笑,將她扶起洗漱,又在圓桌前坐下,給她加了一個小籠餡包。


    如玉咬了一口,隻覺口裏四溢飄香,多日以來她都沒有正正經經吃過一頓飯,現在恢複了精神,便也覺得饑腸轆轆。


    她抬眼看了一眼白鍾,奇怪地問道:“怎麽不見二師兄?”


    白鍾一愣,將竹古來信,差顏如何去尋穀想容的事細細說了一遍,如玉沉吟不語,良久才抬頭笑道:“既然如此,就承蒙白大哥照應了。”


    白鍾寵溺地看著她,也不答話,又給她倒了一盞熱茶,催她喝了。


    如玉似是想到了什麽,蹙眉問道:“看這天色也差不多了,白大哥怎麽不去參加大會?”


    白鍾失笑道:“這大會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我又何必再去?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今日的結果如何。”


    “白大哥竟會卜卦?”


    “不是。”白鍾笑道:“是我隨意猜的,我猜今日大會將無疾而終!”


    如玉驚訝地問道:“白大哥為何會如此猜測?”


    “小玉兒,你看這奪訣大會已經舉辦了十日,每一日幾乎都有人為此受傷,更有甚者因此喪命。幾位武林大家卻又頻發狀況,就拿你們竹古來說,顏兄輸給了夏口的教主婁跡,而婁跡又與劍玄宗掌門陸凡打了平手,兩敗俱傷;毒尊已經被廢了手腳,天蠶教的*娘子敗給了天山派紀北,而舉辦者天山派掌門嚴澈在第一日便被殺害。這樣細數下來,也隻有‘儒門天下’有些許勝算了。”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道:“隻是據我所知,儒門已經對訣書沒有興趣,你說剩下像我這樣的蝦兵蟹又必湊這個熱鬧,自取其辱呢?”


    如玉噎住,急急說道:“白大哥何必如此貶低自己……”


    白鍾搖了搖手,輕笑著說:“罷了,罷了,與其聊這些,還不如和你說說另一件趣事。”


    “什麽趣事?”


    白鍾難以自持地大笑出聲:“昨夜鄰國女帝棄國,穆國一夜之間竟被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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