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做夢也沒有想到, 還會再一次遇到漢軍。


    山穀中, 匈奴人的帳篷被投擲火把, 燒成一個個巨大的火炬。


    大火熊熊燃燒, 馬蹄聲猶如奔雷。黑甲騎兵飛馳而過, 控弦聲接連不斷,喊殺聲震天。


    伊稚斜的親衛組成盾牆,意圖阻攔漢軍。


    衛青趙破奴同時拉滿弓弦,以鳴鏑為號令, 成百上千的鐵矢淩空飛過,鑿入匈奴剛剛聚成的騎兵陣型。


    伊稚斜策馬立在陣中, 仰頭看向飛來的箭矢, 竟是不閃不避。


    在烈火包圍中, 在直衝九霄的喊殺聲中, 在不絕於耳的弓弦嗡鳴和刀戈相擊中, 他終於明白, 自己再也逃不出去。


    如同被匈奴滅絕的草原部落,一如當初倒在匈奴馬蹄下的敵人,今時今日, 自己和麾下勇士也將迎來相同的命運。


    前為斷崖, 後臨絕壁。


    萬丈深淵近在咫尺, 無論朝哪個方向邁步, 下場都將是粉身碎骨。


    他曾有豪情壯誌,他曾想恢複匈奴榮光,他一度認為, 自己會帶領殘部再起,成為比肩冒頓大單於的英雄。


    眼前的一切卻生生打碎他的美夢,將僅存的奢望扯得支離破碎。


    箭矢越來越近,像黑色的巨網當頭罩下。


    在最後一刻,伊稚斜突然舉起彎刀,對著落下的箭矢猛擊過去。


    哪怕是死,他也不會做個懦夫!


    “隨我殺!”


    既然逃不出去,那就殺個痛快!


    山穀四周都是漢軍,匈奴人徹底陷入包圍。


    聽到伊稚斜的嘶吼,看到他策馬揚鞭衝向漢騎的背影,山穀中的匈奴人仿佛都明白了什麽。


    “大王!”


    匈奴人騎上戰馬,揮舞起彎刀。


    這一刻,他們不再是倉皇逃竄的流浪者,開始重拾往日光輝,聚成馳騁草原的強騎,高吼著衝向漢騎。


    “出刀!”


    漢軍將領近乎同時下達命令,漢騎放下強弓,長刀出鞘。


    “殺!”


    衛青、趙破奴、趙信和公孫敖兩兩配合,各率所部組成鋒矢。


    霍去病緊跟在衛青身邊,在衝鋒過程中,長刀劃過一道道冷弧,連殺數名當戶裨小王,凶狠鑿進匈奴騎兵之中。很快穿-透左穀蠡王親衛,先衛青等人一步殺到伊稚斜麵前。


    少年身覆黑甲,頭盔簪有長纓,身後的鬥篷早被血染紅。


    伊稚斜攥緊韁繩,閃開正麵襲來的冷刃,同時刀尖上挑,直襲霍去病側腹。


    “去病!”


    看到這一幕,衛青齜目欲裂,將擋路的匈奴騎兵劈成兩截,就要擲出長刀,為霍去病化解危機。


    下一刻的發展,出乎所有人預料。


    麵對伊稚斜的攻擊,霍去病不閃不避,直接橫過左臂,以臂甲硬抵銳利的刀鋒。手中長刀去勢不減,在伊稚斜意識到不妙,卻來不及收刀回擋時,以雷霆之勢-貫-穿他的胸口。


    胸前一陣冰涼,劇痛瞬間襲來,伊稚斜卻沒有低頭,而是用最後的力氣舉起彎刀,向霍去病的頸項斬去。


    嗡!


    弓弦聲起來,破風聲正麵襲來。


    黑色的鐵矢化作流光,精準嵌入伊稚斜右肩。


    霍去病趁機-抽-刀,蕩開伊稚斜的攻擊,回手又是一刀,將他的頭顱砍下。


    與此同時,魏昱放下強弓,抄起方才紮在地上的長-槍,衝到桑弘羊身邊,一槍挑飛兩名匈奴。


    霍去病抓起伊稚斜的頭顱,高舉在空中,大聲道:“酋首已死!”


    伊稚斜身死,匈奴人卻沒有停止衝殺,反而愈加瘋狂。


    漢軍死傷開始增大,魏悅果斷下令,騎兵撤出混戰,弓箭手就位。


    “放箭!”


    漢將揮落長刀,箭矢如雨。


    匈奴人在衝鋒中跌落下馬,皆是身前中箭,無一人調頭逃跑。


    “繼續。”


    麵對這一場景,個別隨軍的少年麵露不忍。


    李當戶和曹時看到,命令他們抬起頭,硬聲道:“永遠不要對敵人心存憐憫,汝等從未親眼見過,匈奴南下時,邊郡百姓曾遭遇過什麽!”


    “汝等可知,在沒有被逐出草原之前,他們每歲過冬的糧食都是從邊郡劫掠?”


    “汝等可知,多少邊地百姓被胡騎掠走,淪為羊奴?”


    “汝等又是否知道,每次匈奴南下,皆會有村寨裏聚遭到滅頂之災?”


    “從高祖到太宗皇帝,從先帝到今上初登基,匈奴從未停止過劫掠邊地,從未停止過殺戮漢家百姓。他們視漢民如牛羊,刀鋒落下從不會猶豫,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婦孺孩童!”


    “永遠不要憐憫凶狠的惡狼!”


    說到這裏,李當戶指向趙嘉,道:“汝等不是仰慕趙侯,那汝等可知,趙侯舞象之年便殺匈奴裨王,擒匈奴大當戶?”


    “汝等能站在這裏,是因有他人擋在前麵,浴血搏命,擊殺強敵!”


    “身為漢家兒郎,理當知曉肩扛責任。”


    “如再有今日,汝等即刻返回長安,這輩子別再從軍!”


    少年們耳根發紅,皆麵現慚色。


    山穀中的廝殺仍在繼續。


    至黃昏時分,最後一名匈奴人倒下,喊殺聲戛然而止,戰鬥終於結束。


    帳篷被焚燒殆盡,一同陷入火海的,還有匈奴人搶來的大車、糧食和布匹。


    牛羊數量不多,在柵欄被燒斷時就四散奔逃。


    另有數百名羊奴,多是匈奴在逃跑途中劫掠的商人和牧民。


    因長途跋涉又吃不飽,動輒還要被鞭打,其中大部分麵黃肌肉,幾乎站都站不穩。僅有少數人還算得上建康,遇漢軍問話,主動上前行禮,言他們是西域商人,和大夏人結伴做生意,運送絹帛和香料往極西之地,中途被匈奴人劫掠,大夏人盡數被殺,他們僥幸活得一命,被關入羊圈淪為奴隸。


    聽完商人哭訴,趙嘉開口詢問,他們此前可曾去過口中的國家。


    “回將軍,我等去過。”


    見趙嘉感興趣,商人竹筒倒豆子一般,細述曾到過的部落和國家。根據他的形容,趙嘉有七成把握,這些商人曾踏足歐洲,和羅馬人做過生意。


    想到此次出征的目的,趙嘉心頭微動,命人將商人帶下去,轉身去找魏悅。


    漢軍清理過戰場,將伊稚斜的頭顱妥善處理,收入木盒,連同幾名匈奴貴種一起,交飛騎送回長安。


    接下來數日,漢軍留在山穀附近休整,魏悅和趙嘉等聚在大帳,商定接下來的進軍路線。


    山穀之戰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有牧民在外圍探查,目睹漢軍的強悍和凶狠,嚇得一路飛跑,頭也不敢回。


    藉此,關於黑甲騎兵的傳說,再一次傳遍中亞和西亞。


    很多之前不知道漢朝的小國和部落,忽然間發現,除了安息和大夏,還有更加強大的王朝。


    有不甘被兩國欺壓,想要另尋依靠的,開始積極聯係走南闖北的商隊,打探漢朝消息。自己實力不夠,幹脆幾方聯合,組成使團,沿著漢軍踏出的道路東行,準備朝見漢朝皇帝,進獻方物,抱上這條大粗腿。


    大夏和安息正打得不可開交,暫時沒精力理會這些人的動作。在兩國的忽視下,算不上隱秘的行動竟意外順利。


    等兩國反應過來,想要加以阻截時,漢朝早劃出一片區域,在沿途建要塞駐兵。商人和使臣行走往來,自能暢行無阻。安息和大夏軍隊露麵,警告一次不走,第二次直接動手。


    安息和大夏都感到委屈。


    出於某種原因,漢朝占下的地盤,並未劃入兩國疆界。但周圍各國早有共識,這片屬於兩國共管,附庸部落都可以遊牧漁獵。


    如今漢朝突然-插-手,將地盤搶過去,無論如何都有些說不過去。


    見到安息和大夏來人,聽完對方的理由,負責駐軍的漢將表示,既然沒又正式納入疆界,那就是無主之地。既然無主,誰占下就是誰的!


    漢朝態度異常強硬,不服就直接動手。


    安息和大夏還打得熱鬧,實在沒法對抗漢朝。不想再給自己引來一個敵人,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再未對這條商路提出異議。


    為確保漢朝不偏幫對手,還先後送出重禮。


    尤其是德米特裏,發現之前漢朝助兵大夏,不過是陰差陽錯,並無意同對方結盟,送出的禮更重上三分。


    他的目的很簡單,隻要漢朝兩不想幫,安息再不過問商路,今後有機會,雙方還可以成為朋友。


    漢朝的回答也很簡單,禮收下,事情說明白,隻要不像之前一樣有人作死,就算兩國打出腦漿子,漢軍也不會再-插-手。


    元狩元年八月,漢軍大捷傳回長安。


    天子當朝賞功,尚在行軍途中的趙嘉、魏悅、李當戶和韓嫣俱封列侯,曹時增食邑至萬戶。


    衛青、趙破奴、趙信和公孫敖封關內侯。


    霍去病斬伊稚斜,大功,封大上造。


    餘下將領各有恩賞,封爵、賜金、授田不一。有功軍伍亦得厚賞,戰死者賞家人,有子賞民爵田地,無子有女則賞金銀絹帛,另賜田。


    漢武帝頒聖旨時,絲毫不擔心地不夠分。


    對如今的劉徹來說,錢不是問題,土地一樣不是問題。


    最重要的是,唯有調動起百姓的積極性,讓他們主動遷往新開的疆域,就此紮下根來,才能將這片土地牢牢把握,徹底納入漢朝版圖。


    元狩二年夏,長安使者追上大軍,宣讀天子旨意。


    彼時,在向導的指引下,漢軍已經接近歐洲,繼續前進的話,很可能同羅馬軍團發生遭遇。


    使者的到來,除對全軍封賞,更召大軍返回國內,直接打斷這種可能。


    “天子去歲幸雍,祠五畤,獲瑞獸,繼得周天子青銅鼎。有司觀天象,奏請天子明歲封禪,故召幾位君侯還,拱衛聖駕行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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