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可遇摸了摸自己的麵頰,喝了酒,熱得厲害,心口卜卜跳動。昨晚沒睡好,早上雖然回家換了衣服,但匆忙間胡亂穿,經過一天的揉搓整個人跟老鹹菜似的,狀態實在差。


    齊文浩也好不到哪,眼下有明顯的青黑色陰影,襯衫上幾個泥點子。


    “你怎麽來了?”袁可遇問。


    齊文浩不瞞她,“我聽到你們說到這兒吃飯,來試試能不能遇到你,果然沒錯。”


    袁可遇眼尖,看到他桌上的點餐單,隻有一碗柴魚豆腐蕎麥麵。一碗幾千元的麵哪,她握起拳頭掩住笑意,“要不要上來一起,吃過飯他們還要去唱歌。”為怕齊文浩又搶著買單做了冤大頭,袁可遇趕緊說明,“和他們說好的,飯是我請,別的節目由別人來。你照顧我就夠了,別人犯不著沾你的光。”


    齊文浩心領神會地點頭,“知道。”他又有些擔心,“我跟去你會不會不方便?”是有人會不喜歡多個陌生人,他怕給袁可遇招麻煩。


    “不會。坐個二三十分鍾,我說累了要早走,有你在他們不好不放我走。”


    說是這麽說,隻是袁可遇安慰齊文浩的話,可要她把他一個人扔下,她也做不到。


    袁可遇把齊文浩帶進包間,同事見了這麽一個年青英俊的男子,自然起了陣哄,逼著袁可遇和齊文浩各自又喝了杯酒才放過他倆。


    袁可遇撫著臉,已熱得燙手,“我們酒量不好,再多真的不行了。”


    她此刻堪稱麵如桃花,別人剛狠狠斬了她一刀,良心發現都說走吧,趕下一場去。


    袁可遇走在最後麵。齊文浩在她身邊,見她一個勁朝自己使眼色,跟著她越走越慢,趁大家亂哄哄攔出租車的當口,悄悄地離開大隊人馬。


    為怕別人發現,他倆也不說話。默不做聲走了一段,袁可遇才問他是怎麽來的。


    齊文浩一時興起,怕找不到地方打了個的。袁可遇知道要喝酒也沒開車,便拉著他上了公交。


    車上人不多,袁可遇挑了最後第二排的座位,跟齊文浩肩並肩坐著。離下車還少,她困得搖來晃去,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叮囑他,“這班車先到你家,別忘記下車,也別忘記下車前叫醒我。”


    齊文浩把肩膀借給她靠著,她聽到他應了聲“嗯知道了”,他說話的時候胸腔有輕微的震動,讓他的聲音低沉悅耳。


    公交車司機趁紅燈等候放行連換了幾個電台,最終停留在音樂台。電台主持人報歌名時有一陣幹擾,齊文浩隻聽到半截,“……四十七件事。”


    “我想記得夏日午後的暴雨


    雨的形狀


    我想記得黃昏的光


    光裏的灰塵在飛揚


    我想記得愛人如何親吻,如何擁抱


    我想記得你煩躁無奈的模樣……”


    歌很長,是一把細巧的女聲,睡思隨著歌聲爬上來,齊文浩打了個嗬欠。還有十幾個站,還早,他摟緊袁可遇,也閉上眼睛,隻留了一點清明去注意每次到站的提醒。


    “不要!”在最後一排突然爆發出孩子的尖叫聲。


    袁可遇和齊文浩同時睜開眼。


    那孩子的母親努力想哄住孩子,不停提出交換條件,從冰淇淋到洋快餐,隻求他別鬧,“乖,你再吵一會司機大伯就把我們趕下車了。”


    可憐的公交車司機無端躺槍。袁可遇在笑,她看了眼齊文浩,果然他也在笑。


    然而恐嚇也沒用,孩子的哭鬧沒停。袁可遇聽到做母親的歎口氣,讓做爸爸的去按下車鈴,“算了,我們下車吧,免得吵到別人。”


    袁可遇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孩子,五六歲的大小,白淨瘦小,跟魔音穿耳的厲害程度完全不成正比。孩子母親見袁可遇打量她家孩子,解釋般說道,“他想要汽球,我跟他說今天不買,他不肯。”


    袁可遇心想,厲害,這是摸到做父母的軟肋,拿公共場合的其他人做人質。


    “家裏已經有一百五十隻汽球,專門放在一間小房間,癟掉的要吹鼓,否則他就不高興。”孩子母親叨叨地說。


    到站時,孩子被做父親的抱著下了車,一家三口朝廣場走去,那裏應該有賣汽球的攤販。


    也不能說被寵壞的孩子一定會變壞,也許家庭情況會變,也許將來社會給他上課,袁可遇想,至少我被父母寵著長大,但沒變成讓人討厭的人。


    “在想什麽?”袁可遇若有所思的表情,讓齊文浩好奇。


    袁可遇沒頭沒腦地說,“我這個人怎麽樣?說實話,不用怕我傷心,我經受得起。”


    “很可愛。”齊文浩也不知道她指的哪方麵,漂亮嗎,這還用說,他見到她第一眼就有被吸引。然則她最迷人的地方不在於外表,而是寬厚、落落大方,他也記得印在她淡綠色大衣上的黑手印。他失約不止一次,她不追著問,沒因此怨氣衝天。女孩子太斤斤計較,少有這樣的好性格。


    袁可遇聽完他的話,瞠目結舌,深感有必要糾正他的錯覺,“漂亮是個人感覺,我個人覺得我還不夠漂亮,眉毛不夠濃黑,鼻子不夠挺。性格更不好,那件大衣送去洗,沒洗掉手印的痕跡,我在幹洗店發了通火,足以讓她們記住我的名字。不跟你計較是因為那時我們還不熟。你不知道殺熟嗎?”她提醒齊文浩,“你到站了。”


    “我先送你回家,再打的回家。”齊文浩堅持。


    “隨你。”有紳士風度總是好的,袁可遇決定享受這份被嗬護的感覺。


    “我倒是希望什麽時候你能示範一次如何殺熟。”齊文浩輕聲說,“我總覺得我倆之間太客氣,簡直不像真的。”


    袁可遇不同意,“太熟了就沒意思,樣樣說清楚,沒有讓人捉摸的空間。”戀愛最快樂的就是現在吧,彼此有吸引,也有神秘感,等到彼此熟了,戀愛也差不多要爛了。不再揣摩對方的心理,直愣愣自以為了解對方的索求,自以為是對方最重要的人。


    戀愛之殘忍也在於兩個人很少同步,一方戀得非君不可,一方卻認為還有商榷必要。付出和回報掛不上鉤,早晚會出問題。


    這些她不想跟齊文浩說,她相信他不喜歡聽到這些,如同小說的劇透、算命的斷語。也許有人希望早早知道結局,但她知道他不是。


    夜深了,香樟樹米粒大小的花落得到處都是,路邊的薔薇一叢叢占領了花壇和牆壁,風卷來含笑最後的芬芳。


    送君千裏仍需一別,何況僅僅從車站到家,齊文浩戀戀不舍,“明天,就算別人想約你,也別忘記我已經約了你,你答應陪我去書店。”


    袁可遇點頭。她也有意猶未盡的感覺,但不行,他倆繞著小區走過一個圈了,再下去隻好邀他上去喝杯東西,她還不能夠到那一步。


    正是因為喜歡,才不能一下子去到盡,生長得太快的總是沒那麽牢固。


    “明天見。”她說。


    *


    半夜開始下雨,風大雨大,拍打到窗上咚咚有聲,袁可遇被吵醒了,起來檢查了一番窗戶,再躺下就失了睡意。她拿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有一條齊文浩發的短信,“明早我來接你。”


    何必呢,袁可遇不以為然。短信是十點多發的,那時她已經睡著,現在淩晨兩點,不是回短信的好時間。


    第二天一大早,袁可遇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發短信給齊文浩,讓他不必折騰,誰知道他的短信跟人已經來了,“我在樓下”。


    這種待遇,袁可遇上一次享受距離現在已經很有幾年。那時還在學校,年青人比較衝動,也不懂得追得太緊等於不給別人留空間。後來踏上社會,彼此都知道太早和太晚時分不適合溝通,選在宜出場的時間出現。


    袁可遇匆匆套了t恤牛仔褲,外麵加件格子襯衫就出門。新官上任三把火,昨天會上說了,今天各室自行整理辦公室,把文件打包裝箱,準備好整合搬遷工作。袁可遇和她的小組成員,因為年紀輕,屬於頭批搬場的,這幾天是體力活。


    她衝到小區門口,卻沒看見齊文浩那輛扁塌塌的車。正在茫然間,一輛龐大的suv緩緩駛過來,副駕駛門被打開,齊文浩的笑臉晃了下,“早,可遇。”


    原來他的另一輛車昨天到了。


    袁可遇嘖了聲,“太耗油;不好停車。”要是進了螺旋式超市車道,或者懸掛式停車架,絕對自討苦吃-君不見牆上累累蹭刮印。偏偏城市寸金寸土,車多停車位少,車太大了有時想將就都沒位。


    齊文浩仔細想了下,他對開車沒有特別的執迷,每天差不多公司住處兩點一線,超市什麽的更是一年裏去的次數點得清,公務則有司機接送。不過既然可遇這麽說,他倒也可以考慮買輛適合市區行駛的車。


    袁可遇壞笑著建議,“smart不錯,橫著停都行;qq也可以,就是太丟你的份。”


    齊文浩橫了她一眼,知道她拿他開玩笑,一個大男人開袖珍車像什麽。他探身到後座,把早點遞給她,“橙汁和三明治。”


    袁可遇看了看打包袋,又是大飯店作品。


    天空灰蒙蒙的,還下著零星小雨,路邊水窪飄滿落花。袁可遇滿意地喝了一大杯鮮榨橙汁,難得有心人,必須珍惜。


    下了班她陪齊文浩去書店挑了一大堆書,結賬時一千多元。


    袁可遇微微心痛,就算不缺錢,該省還是省一點地好,如今網購也方便,折扣還大。誰知齊文浩神奇地掏出一張購書卡把賬結了,據說他七折跟人買的,那人是把發的福利套現。


    “怎麽說我也是商人的兒子,這根筋多少還是有一點的。”齊文浩說。


    袁可遇嗯嗯地笑,“行啊,看來我對你的了解還不夠。”她等著看他的熱情能維持多久。


    這點暗搓搓的心思沒瞞過齊文浩的眼睛,他回敬地哼哼笑,他也沒有她想的那麽……“無害”。前陣子,隻是心情低落才想一出是一出。以後麽,他會讓她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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