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卿坐在酒樓的二樓, 推開窗戶,親眼看著小皇帝抓著雲棲池的衣袖, 一臉激動, 感覺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雲棲池表現得倒是十分淡定,隻是將小皇帝扶起來,十分淡定且疏離, 好像仍並不知道這個小皇帝的身份。


    小皇帝神色激昂,緊緊攥著雲棲池的衣袍, 半晌後,喊了他一聲皇叔。


    雲棲池的臉上竟然還有幾分訝然,似乎也不曾想到小皇帝會這樣叫他。


    華卿胳膊倚在窗框上, 看著他這副表情, 搖了搖頭, 隻覺得這位帝君在仙界這麽些年過去了,演技是越來越成熟了。


    他無情地將自己的袖子從小皇帝的手中抽了出來, 對小皇帝的話並不相信, 甚至神色間還帶著幾分看傻子的表情。


    小皇帝也不生氣,讓屬下們將四周圍觀的人都趕走後, 與雲棲池低頭說了些什麽, 雲棲池挑了挑眉毛, 表情和緩了一些,有些將信將疑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小皇帝又指了指他腰間的玉佩,雲棲池才漸漸相信了這個小皇帝說的話。


    小皇帝當即就想將雲棲池給帶回北漢的皇宮裏去, 雲棲池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似乎是有其他的想法。


    小皇帝見他這樣,連忙追問他:“皇叔是不想同朕回宮去嗎?皇叔難道不想見一見其他的親人嗎?”


    誠實地來說,雲棲池暫時是真的不太想見,畢竟他調查的資料還不夠充分,很有可能會暴露了自己。


    在雲棲池忽悠下,小皇帝立刻改變了自己的立場,連連點頭,對雲棲池說:“對對對,皇叔說的是,朕應該回去準備一下,再將皇叔迎回宮去。”


    過了一會兒,那小皇帝依依不舍地被宮人們給接走了。


    雲棲池搖著手中的扇子,進了酒樓裏,無視周圍打探的目光,沿著樓梯一直走到二樓,找到華卿後,在她的對麵施施然坐下,很有皇叔的風範。


    他將手中的折扇隨手扔到桌麵上,喝了口茶,然後發現華卿還是像剛才那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好像是要從自己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雲棲池放下茶杯,問她:“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


    華卿停了一會兒,對雲棲池說:“我在看你這張臉與北漢的小皇帝有幾分相似。”


    雲棲池如今用的還是孟懷止的那張臉,北漢皇室經過幾代篩選,如今大多都是俊男美女,孟懷止這張平平無奇的麵孔在其中非常的,不太和諧。


    “臉上相似是沒有相似的,”雲棲池低著頭笑笑,隨即將自己左邊胳膊濕漉漉的袖子往上撩開,露出一半的胳膊,送到華卿的麵前,對她說:“相似的是這個。”


    華卿看去,隻見在雲棲池的小臂上不知什麽時候竟然紋了一隻鳳凰上去,不算太大,隻有半個巴掌大小。


    這紋身從前雲棲池身上可是沒有的,華卿問他:“這是什麽?”


    “北漢的皇室子弟剛一出生,手臂上就會被紋上這樣的一隻鳳凰,而且我腰間還掛了塊玉佩,與這鳳凰是一樣的。”


    華卿盯著他胳膊上鳳凰看了一會兒,怪不得剛才在雲棲池救下那個小皇帝的時候,小皇帝的那雙眼睛就牢牢地黏在雲棲池稍微挽起的袖子上,她當時還以為那小皇帝或許是個斷袖呢,原來這其中是有這樣的緣由。


    沒有機會果然要創造機會,就是他機會創造得也太快了些,華卿忍不住感歎了一聲,然後問他:“你這都是什麽時候準備的?”


    “紋身是昨天晚上隨便弄上去的,玉佩倒是有些年頭了,我也忘了是從哪兒來的,就看著與北漢皇室有點關係,隨便給掛在腰上了,沒想到這玉佩也有點意思。”


    華卿:“……”


    小皇帝能認錯皇叔這事怨不到他的頭上,隻怪敵人太過狡猾,華卿為小皇帝哀歎了一聲後,又問雲棲池:“那你是怎麽知道他們北漢皇室的胳膊上都紋著這樣的鳳凰的?還知道皇帝有個流落民間的皇叔?”


    這事如果傳到民間去,想來每年到皇宮中冒認皇親的人應該都不在少數。


    雲棲池說道:“昨天晚上閑著沒事去皇宮裏溜了一圈,聽皇帝身邊侍候的公公隨口提的,然後發現小皇帝與他的大兒子胳膊上都有這麽個印記,就又找了幾個皇室子弟查了查,見他們的胳膊上也有同樣的紋身,而且是在有水的時候才會顯出來。”


    雲棲池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胳膊放在陽光下,上麵的水汽很快被蒸發掉,於是華卿就眼睜睜地看著他胳膊上的鳳凰消失了。


    也不知道雲棲池是怎麽做到的,竟然能夠仿製到這個程度。


    華卿對這個鳳凰倒是沒有太多的興趣,隻是想了想雲棲池的話,發出直擊靈魂的一問:“所以,昨天晚上你是偷看人家洗澡了?”


    雲棲池對華卿這個形容不太喜歡,他強調說:“這怎麽能叫偷看呢?這明明是偵查。”


    行吧,你說是偵查就是偵查吧,


    華卿繼續問他:“他不會覺得你出現得太巧合了嗎?”


    北漢的這位小皇帝雖然年紀不大,今年才二十有四,能在太子之位上穩穩當當地做了十多年的人,直到老皇帝死了,又順順利利登上了皇位,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是個蠢人。


    他被人蠱惑出了宮,然後一出宮就遭到了馬場的衝撞,再然後救下自己的這人就是失蹤在外的皇叔,這是不是有點太巧了呢!


    “巧不巧合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皇帝現在需要一位皇叔。”雲棲池轉了轉手中的茶杯,與華卿解釋說,“如今這三國幾乎都麵臨同一個問題,世家的權利過大,南吳還能稍微好一些,上一代皇帝改革,不少貧家子弟入了朝,與世家分權。”


    “東唐……”他看了華卿一眼,見華卿吹著眼前的茶,沒什麽表示,便繼續說道,“東唐世家蕭氏獨大,幾乎完全碾壓皇權,一手遮天,皇帝就隻是個擺設,北漢這邊倒是比東唐好一點,但是皇帝的權利同樣也被限製,如今小皇帝想要學著南吳,也來一出改革,可他連身邊的人都是世家的人,估計還不等他動手,這消息就已經傳了出去,所以他現在需要一個絕對站在他這邊的人。”


    雲棲池喝了口茶,潤了潤喉,接著說:“一個剛剛歸來的,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皇叔,不是個很好的人選嗎?”


    “他難道不會懷疑你是世家派來的?”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雲棲池一點也不擔心,說道,“可接下來如果那些世家攔著不讓我進宮,那這種可能就會被降低許多。”


    而皇帝突然要多了一個皇叔,還是個修行者,雖然修為可能不高,但是這些世家肯定不會樂意,要想著法子不承認他的身份,而越是這樣,小皇帝才會越信任他。


    華卿聽他說了許久,眯著眼看著麵前的雲棲池,問他:“你是剛剛才從修仙界出來的嗎?”


    雲棲池想了想,其實他早早的就從仙界下來,在修仙界也找了華卿好些年了,不過他知道華卿為什麽會有此問,隻對華卿說:“在人間界待得時間倒是不長。”


    華卿歎了一口氣,對雲棲池說:“可惜了。”


    “可惜什麽?”


    華卿道:“可惜你不是北漢小皇帝的親皇叔,不然那些世家肯定是蹦躂不了多長時間了。”


    雲棲池笑了一聲,對便宜皇侄是沒有半分的情誼,他說:“那與我有什麽關係?”


    人間界的事究竟該由他們自己來解決,不管是昏君,還是明君,不管是戰火連年,還是河清海晏,一般情況下仙界與修仙界都不會出手的,一切自有天道來控製。


    而他和華卿此番來北漢,主要是要把妄圖幹擾的修仙者們給處理幹淨,順便看看上元派到底在其中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至於北漢的小皇帝,他能不能學著南吳的那位老皇帝扳倒這些世家,就要看他的自己了。


    華卿拿著筷子撥弄著盤子裏的花生,想了想,抬頭又問雲棲池:“對了,你現在這個身份是幾歲走失的?”


    “七八歲吧。”


    華卿問他:“那若是遇到了小時候的熟人,跟你聊起過去,問起你從前的事,你要怎麽回答?”


    帝君抬手敲了敲額角,似乎有些苦惱的模樣,然而還不等華卿開口調笑幾句,他就非常無賴地說了一句:“我失憶了呀。”


    華卿:“……”


    很好,毫無漏洞,是個非常合理的理由。


    帝君這樣支著腦袋看了華卿一會兒,街道上傳來些吵鬧的聲音,雲棲池往外開了一眼,見是有兩輛馬車撞到了一起,也沒在意,收回了視線,對華卿說:“不過你總不能這樣待在我身後。”


    華卿想了想,她這樣幾乎可以給雲棲池當幹娘,那雲棲池肯定是不能樂意的,看著四周沒什麽人,幹脆恢複了年輕時候的模樣。


    “你這樣的話……”雲棲池輕歎了一口氣,“我怕北漢的小皇帝要把搶進宮裏。”


    華卿看了他一眼,隻說:“那也不錯,不用跟著皇叔大人在外麵風餐露宿了。”


    雲棲池思索一番後,鄭重地對華卿說:“那我可能得造反了。”


    “這樣?”華卿也不太喜歡這樣露麵,她低著頭從靈物袋裏翻了個鬥笠,然後戴在頭頂,這下那張臉可就被遮得嚴嚴實實,誰也看不到了。


    雲棲池看了他半晌,好奇問她:“你這樣吃東西不費勁嗎?”


    問的很有道理,說起來她好像從來沒有見過紫溪長老吃東西,美女果然都對自己比較嚴格,華卿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費勁。”


    雲棲池從袖中拿出一張麵具來,送到華卿麵前,華卿拿起來看了一眼,這麵具不知是用什麽製成的,輕如薄紗,她將頭頂的鬥笠摘下,換了這麵具,貼在臉上幾乎沒有什麽感覺,


    華卿隨手變了張銅鏡出來,看了看鏡子中的人,鏡子裏的她換了一張平凡無奇的臉,與雲棲池倒也相配,她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有些疑惑地問對麵的雲棲池:“我怎麽覺得這張麵具有點眼熟。”


    這本來都是從前做的小玩意兒,華卿從前頂著這張臉,走到哪裏都不方便,她又不喜歡那些鐵麵具,雲棲池便專門給她做了這個。


    這種麵具蒙騙修仙者們有點難度,但是忽悠這些凡人們肯定是不成問題的。


    而如何在短時間裏取得這位小皇帝的信任,才是他們現在麵臨的問題,想要在半個月之內查清楚上元派與北漢的關係,還是稍微有一點難度的。


    小皇帝的動作倒是快,不久之後就派了一隊人馬來到客棧的外麵,要將雲棲池給接進了皇宮,華卿自然是得跟著雲棲池一起走的,其他人看到了也沒說什麽。


    說實話,她其實更想做雲棲池的娘的,但雲棲池應該是不願意的。


    北漢的皇帝將雲棲池這位新皇叔給安排在了蘭台宮中,領頭的太監跟雲棲池解釋了一下,皇帝陛下現在正在禦書房裏處理公務,等會兒就來。


    結果等來等去,等到了皇帝直接把雲棲池從蘭台宮給叫走了。


    華卿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宮殿中,把玩著手中的小擺件,小太監看了華卿一會兒,這位姑娘相貌雖然一般,氣質卻極為出眾,不知道是皇叔的什麽人,反正肯定是他得罪不得的。


    他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對華卿說:“陛下找皇叔有事,姑娘請在這裏耐心等候。”


    華卿嗯了一聲,沒在說其他的話,她有很多年沒有在這樣的宮殿中生活過了,如今再留在這裏,竟是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雲棲池來到禦書房中,見了皇帝,也不行禮,皇帝倒是沒有怪罪他,而是問他:“皇叔也是修仙者?”


    雲棲池點頭,應了一聲:“是。”


    小皇帝的眼睛亮了亮,隻要是修仙者,別管是哪一重境界,肯定是要比他們這些凡人強出一些,說不定這位皇叔身後還會有其他的背景。


    他動了動唇,不知想說什麽,最後隻感歎了一句真好,然後開始詢問雲棲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雲棲池早已給自己安排好了身份,如今對皇帝的這些問題也都對答如流。


    小皇帝也漸漸發現,這位新皇叔委實是一個妙人,有人白發如新,有人傾蓋如故,他與這位皇叔便是後者了,說著說著,小皇帝在雲棲池的故意引誘下,就不由得說起了一些往事,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北漢的上一任國師。


    隻是說到此處,小皇帝歎了口氣,畢竟他還沒傻得厲害,這個皇叔是今天剛認下的,也不清楚這位皇叔是個什麽背景,有些話他是不能說的。


    雲棲池倒是很包容地對他笑笑:“陛下既然不願意說,不用說便是,我隻是想看看能不能幫陛下出一份微薄之力。”


    “這件事……”小皇帝再歎,先皇去世這件事與國師有脫不開的關係,他是不太願意再選要上元派他們派過來的國師了,可是世家們又逼得緊,皇帝也很無奈,隻能一日拖著一日。


    可馬上就要拖不下去了,明年不論如何新國師肯定是要來的。


    他其實是有心讓雲棲池與新來的國師相抗的,可這必須在他確定雲棲池沒有問題後才能決定。


    說起來他還有一位皇兄也在修仙界,可惜一心想要修仙,而且即便那位皇兄有想回北漢做國師的想法,世家們也絕對不會同意讓他做國師的。


    等著雲棲池告退後,小皇帝哀歎一聲,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做得實在是太窩囊了些。


    想到東唐的那位皇帝如今過得比自己還要窩囊,小皇帝心中似乎稍微得到了一點安慰。


    雲棲池憑借著自己小臂上的鳳凰紋身、那塊玉佩,還有當朝血鏡認親,如願成為了北漢皇帝的小叔叔。


    這件事定下來沒多久,他便被太後從蘭台宮叫走了。


    太後是出自世家謝氏的女子,從小接受世家安排好的教導,且不說當朝的皇帝不是她的親兒子,即便是她的親兒子,她心中也會更偏向世家。


    她看了雲棲池半晌,對他說:“我記得你小時候哀家還抱過你,那時候你長得好看冰雪可愛,如今大了,倒是與小時候有些不太一樣了。”


    這是在說雲棲池現在長醜了。


    雲棲池沒說話,隻聽著太後回憶當年,說起許多往事來,偶爾還要讓雲棲池與她一起回憶。


    雲棲池稍微有些冷淡地回答說:“我年幼的時候大病了一場,過去的事都不太記得了。”


    太後歎了一聲,“先帝若是知道你這樣,不知道該多心疼。”


    當年這位小皇叔的失蹤與先帝還有些關係,先帝若是真能聽到這個消息,估計都能樂得在棺材裏麵打滾。


    太後見他這樣,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東西,雲棲池這個皇叔的身份如今已經定下來了,沒有絕對的證據是動不了的,可讓一個修仙者站在小皇帝的身邊,絕不是一件什麽好事,她捋了捋鬢角有些斑白的發,問道:“你年紀也這麽大了,可有娶妻?”


    雲棲池隱隱知道這位太後要做什麽,當即點頭,回道:“有的。”


    太後便接著向雲棲池問道:“你妻子是什麽人家?”


    雲棲池答:“普通人家。”


    太後笑了笑,模樣倒是溫婉又慈愛,隻是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她對雲棲池說:“哀家還有一個小侄女待字閨中,不如今日為你做主,賜給你做平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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