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這話剛一說完, 隻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渾身的氣勢一變,她把玩著茶盞的雙手微微顫了一下。


    太後被自己的這個反應給驚到了, 完全不明白自己在這個人麵前為什麽會從心底生出一絲恐懼來, 她又不是沒有見過修仙之人,從前跟著先皇的時候,她沒少與國師見麵, 在她的眼中,國師也不過是比凡人稍微厲害一點的人罷了, 沒什麽需要忌憚的。


    可是如今……


    雲棲池低笑了一聲,太後隱約察覺到他聲音中的嘲諷,她心中有些不安, 也有些憤怒, 自從先帝死後, 再也沒有人敢如此輕慢她了,但她到底是見過大世麵的人, 表麵上仍是一片鎮定, 隨後她又聽著雲棲池問道:“太後的侄女?要給我做平妻?”


    這話已經把太後問出了三分火氣,她反問道:“你覺得不配?”


    這天底下有幾人配給帝君做妻?


    雲棲池沒有說話, 但是這個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他這人向來高傲, 他如今做北漢的皇叔,可不是為了讓這些人隨意擺布他的。


    若是真惹惱了他,他也不是不能出手把小皇帝將北漢的這一幹世家全部解決掉。


    他有大功德在身,天道對他的限製, 要小得許多,隻要不是把天下人都給屠沒了,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出什麽什麽事的。


    不過暫時隻是一樁口頭上賜婚,他的氣量也不至於這麽小。


    倒是稀奇,當年他還沒開始修行的時候,都沒人敢給他賜婚,這位太後的膽子倒是不小。


    太後抬起那隻塗滿了丹蔻的手,在桌上輕輕敲了幾聲,宮殿中一片寂靜,若是往常,宮人們聽到這個聲音早就跪下了一片,口中呼著太後息怒,太後饒命,可眼前這個男人卻是沒有的觸動,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太後莫名覺得有些尷尬,就好像她拉了一個人跟她一起上台唱戲,可唱了一半才發現這台上隻有她一個人,而另一個人正在台下看著自己的獨角戲。


    太後停下自己的手下的動作,仍用著一副慈愛的表情看著雲棲池,語重心長地對雲棲池說:“你剛回宮,很多事還不明白,你如今是北漢的皇叔,身份不同往日,你的妻子必須得擔起相應的責任來。”


    雲棲池招手讓一旁的宮人為他沏了杯茶,那宮人本不想出來的,但是不知道為何被雲棲池看了一眼,竟是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來,他為雲棲池沏茶,又恭恭敬敬地退下,雲棲池喝了一口,覺得味道不太好,便將茶杯放下,慢條斯理地對麵有些傻眼的太後問道:“如何呢?”


    太後強忍下心中的憤怒,好生勸著雲棲池說:“你現在這個妻子隻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如何懂得應酬——”


    “我願意,”太後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雲棲池強硬地打斷,他冷冷道,“無論發生什麽,就不必太後在這兒多操心了”


    太後沒想到他會是這樣一個反應,這個皇帝新認回來的皇叔仿佛什麽都不在乎,甚至在一刻她覺得對方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


    雲棲池此時也在默默反省著,自己怎麽有這麽多的耐心,在這兒聽這位太後胡扯了這麽久,有這個時間回蘭台宮陪他的嫦嫿不好嗎。


    太後動了動唇,想說對雲棲池說你父母不在,長嫂為母,她有權利為雲棲池再指一門婚事,然而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這人與自己說:“太後的話實在太多了些。”


    這是一個皇叔對太後該有的態度嗎?太後隻覺得一口血悶在胸口,想吐又吐不出來,她在外人前向來是一副良善的模樣,如今在這位皇叔的麵前卻是氣得手都要抖起來了。


    選擇留在人間的修仙者大部分都是剛剛入了第一重的低階修士,如洛川城城主那般的高階修士,實在是少之又少,太後對雲棲池不免有幾番輕視之心,隻是如今看著雲棲池對自己同樣輕視,心中卻是難以容忍了。


    她暗暗告訴自己,待到新國師來了,這個什麽皇叔也就不足為懼了。


    禦書房裏皇帝聽說雲棲池被太後給叫走了,當即便清楚太後是要做什麽,他匆匆趕到了太後的宮殿中,給太後行了禮後,開門見山問:“母後找皇叔過來可是有什麽事?”


    太後倒是不瞞皇帝,好像剛才她與雲棲池齟齬根本不存在,隻笑著說:“你皇叔這麽大年紀了,我想再為他賜一樁親事。”


    不等皇帝開口,雲棲池便稍有些冷淡地道:“我已成親了。”


    “皇叔成親了?”皇帝也有些吃驚,隨即想到之前宮人跟他說,有一個姑娘是雲棲池一起住了蘭台宮,想來那位姑娘便是雲棲池的夫人了。


    皇帝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有些責怪的語氣,問太後道:“皇叔既已成親了,母後為何還要再為皇叔指親?”


    太後似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說道:“隻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沒有身份,如何配得上皇叔?”


    她這話聽起來倒是為了雲棲池好,可聽在皇帝的耳朵裏這話卻尤為刺耳,他生母的身份卑微,也正為如此,在太後痛失二子之後,幾乎不用費什麽力,便從他生母手上抱了過來。


    或許是天意,或許是人為,不久後,他的生母便去了。


    她以為那個時候他年紀小,過幾年就什麽也不記得了,但這麽多年以來,從不曾忘記。


    皇帝勸著太後說:“母後,皇叔乃是修仙之人,壽命肯定要比我們凡人長出許多,您為他指這樣一門親事,終究是不太妥當。”


    皇帝記得之前有小太監為他形容過那名女子,雖然樣貌一般,但是氣質不俗,想來應該也不會是個普通人家。


    他這母後啊,以為自己身後有世家撐腰,就什麽顧忌也沒有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就等著哪一天她自掘墳墓。


    “我先告辭了。”雲棲池起身便走,隻是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端坐在主位的太後一眼,隨後緩緩踏出宮門,在小太監們的引路下回了蘭台宮。


    太後被這一眼看得渾身發冷,好像整個人都掉進了冰窟裏一般,半晌都不能動彈,她不明白那人怎麽會有如此可怕的眼神,讓她在一瞬間想到了自己年幼時候見到的那位表妹的師尊。


    不,這個人要比表妹的師尊更為可怕。


    小皇帝見狀,在一旁佯裝關切地問道:“母後,您的臉色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太後過了許久才回過神兒來,她垂下頭,斂起眼中的殺意,隨便找個理由就將小皇帝給支使走了,她心中明白,雲棲池此人若不能為他們所用,那就不能留了。


    太後的心中瞬間有了決斷,這樁親事若是不能成,那雲棲池必須要死。


    一個修仙者而已,他們世家背後又不是沒有修仙者。


    天空中飄了些許雪花下來,搖動著庭院中的銀杏呼啦啦地響,宮人們在宮城中低頭而沉默地快速穿行。


    華卿正百無聊賴地坐在蘭台宮裏,吃著宮人們送過來的糕點,禦廚的水平其實也算是不錯的,但是華卿就是覺得洛川城中的糕點更好吃一點,皇宮裏的東西總是缺了點味道,她見雲棲池回來,放下手中的糕點,問他:“太後找你做什麽?”


    雲棲池也不隱瞞,直接在她的對麵坐下來,道:“要給我賜婚。”


    華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幸災樂禍道:“不知是哪家的女子這麽幸運,能嫁給皇叔啊?”


    雲棲池抬手在華卿的臉上輕輕掐了一把,對他說:“你這般可太讓為師傷心了。”


    這人前幾天還在叫自己師父,現在就改口一口一口一個為師自稱了,人的臉皮是不是也會隨著修為的加深越來越厚啊。


    華卿撐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有些無聊地問雲棲池。“我們不會要這樣一直等到年後吧。”


    “用不著,太後估計要坐不住了。”太後坐不住了,她身後的世家自然也坐不住了,憑皇帝如今對他的態度,想來到時候就該對他坦白一些事了。


    之前他們覺得是皇室與上元派有交易,如今看來當時與那位國師以及上元派有牽扯的應該隻有老皇帝一人,倒是這些世家同修仙界交往得過於密集了。


    這一點倒也能理解,凡間雖然靈氣不必修真界充足,但是也有那麽一二園所,靈氣逼人,更何況還有一些散修會把自己的煉製的些丹藥拿到人間拍賣,拍賣的價格可不是一般的百姓能夠負擔得起的。


    故而,世家子弟倒是要比平民們更容易進了修仙界去,他們來日修煉小有所成,必然是要反哺培育自己的世家,隻是凡事都有個度,一旦過了這個度可就不太好了。


    隻是不知道老皇帝的手上有什麽寶貝,值得上元派的某些人覬覦。


    雲棲池這位皇叔很快就被封了王爺,賜了封號,一個安字,倒也不錯。


    他作為皇叔,封個王爺是理所當然的,縱然世家們不太願意,但是這件事上他們一時間又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來反對這件事。


    他們聚在一起將這事討論了一番,覺得應該是太後太小題大做了,不過是一個修仙者而已,完全不需要大驚小怪,他們身後又不是沒有其他的修仙者,上元派、天黍門,還有丹華派等等,都有他們的子弟,這個孟懷止又算得上是什麽呢?


    不過關於新國師的事總是該提上日程了,再耽擱下去,說不定小皇帝直接能指了這位安王爺做國師。


    幾位世家的家主坐在一起商量了一番便將此事給定了下來,然後派人進宮與太後知會了一聲,太後便把皇帝給叫進了自己的宮殿中,與他說:“新國師明日就該來了,你記得準備一下。”


    太後這個態度並不是征求他意見的,而是來通知他。


    小皇帝臉色陰沉,他知道世家們向來不把自己當回事,竟沒想到他們做得如此明目張膽,他現在有些不知道自己的這一步棋走得對不對,他有了雲棲池做幫手,卻要提早麵對接下來的國師。


    他還不清楚下一任國師會是什麽樣的人。


    雲棲池與華卿兩人得知這個消息後,倒是挺開心的,不枉他們等了這麽久,當天晚上兩個人開了兩壇子酒慶祝了一下。


    可見,小皇帝這個皇侄果然很便宜。


    鑒於新國師馬上就要來了,雲棲池在小皇帝的跟前表現更加出色,值得信任,小皇帝還是涉世未深,還真讓雲棲池從他的口中套出不少的秘密來,隻是關於先帝與前任國師的死因,他卻是絕口不提的。


    新國師到來的這一日,小皇帝專門為他設了一場宮宴,傳聞中這位新國師也是出身上元派,且與傳說中的修仙界第一美人紫溪長老有些淵源。


    蘭台宮裏,華卿得知晚上要參加個宮宴,正從靈物袋裏挑選衣服,順便感歎了一聲:“這種宮宴我也好多年沒有參加過了。”


    宮裏的妃嬪們知道太後不喜歡安王的這位夫人,便也不曾為她準備衣物,而她靈物袋裏的衣服雖然輕便,卻不適合參加宮宴。


    最後倒是雲棲池從自己的靈物袋裏翻出了一件淺黃色的宮裝,遞給了華卿,今天晚上,若是華卿以她本來的麵貌出場必然是能震懾了眾人的。


    隻是那樣,終究太過招搖,不是他與華卿想要看到的。


    華卿換了衣服,站在鏡子前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對雲棲池說:“我不喜歡這宮中。”


    她小時候就不喜歡皇宮,後來被逐出宮廷,若不是還遭人追殺,她其實本來是挺高興的。


    “我會快點解決此事的。”雲棲池說。


    如今國師都來了,若是那寶物他們非要不可,必然還會與如今的小皇帝再做一筆交易,到時候小皇帝多半是要與自己商量的。


    雲棲池帶著華卿來到宴會上的時候,這位國師正站在假山後麵,麵沉如水,口中像是含了一塊極冷的冰,他正在一字一句地教訓小皇帝說:“當年帝君曾說過,美色不過是外物,而情愛隻會幹擾人的修行,天地間的美人朝來暮去,旋生旋滅,陛下這般執著於色相,豈是明君作為?”


    雲棲池聽力極好,但記性可能不太行,轉頭看了眼身邊的華卿,他當年有說過這話嗎?


    華卿沒辦法回答,雲棲池當年說的話有那麽多,她哪裏能記住這話他有沒有說過。


    反正沒有人認領的話,那都是帝君說的。


    畢竟帝君在天上忙碌得很,肯定不會下來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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