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杏子啊,她是老孟叔的大閨女,早年嫁到了隔壁村去了……”


    尤氏尋了兩個大盆子,裏頭放著些白菜,倒上水蹲在地上洗著,對在一旁幫忙的春花說道。


    春花將白菜外頭的幾片葉子掰掉,浸到水裏洗了洗,“那這杏子這會兒不在桃李村了?”


    尤氏把洗好的菜放到簸籮上瀝水,這些菜都是賣剩下的,擱的時候長了,瞅著不大新鮮,她就尋思著醃巴醃巴做成醬鹹菜吃,今兒午晌春花妹子來串門,她也不客氣,喊著讓春花來幫把手,姐倆邊嘮邊忙活。


    “哎,你別急麽,我這不還沒說完呢麽。”


    尤氏甩甩手,扯過一把凳子坐下,這可是要長嘮的節奏啊,春花也趕緊拉過一把小凳子先坐下,等著尤氏往下說。


    這個杏子是老孟家的大閨女,今年二十一,幾年前嫁到了隔壁村,聽說與那戶人家是打小就定下的娃娃親,所以老早就出嫁了。


    本來那戶人家對杏子也不錯的,畢竟倆家私底下是交好的麽,且杏子這姑娘手腳勤快幹活利索,性子溫和也孝順,誰見了都誇著哩。


    可是杏子過門兩年多了那肚子還是扁的,沒給那戶人家生個一兒半女,這才是犯了人家的大忌,他們又豈能容得了她。


    春花微微皺了皺眉,語氣有些生硬,有些話她也不好直說,隻是道,“這要孩子還得看緣分,還有成親四五年才懷上娃子的哩。”


    尤氏揚了下頭,表情複雜,個中滋味好壞摻半,她說了,那戶人家是幾代單傳,要不咋早早就給倆人辦了親事哩,可那家大人見杏子這兩了肚子還沒鼓起來就著急了,無奈之下,過村來找到老孟叔,賠了禮道了歉,商量著和離了。


    春花憤恨的把手裏的白菜扔到水裏,怎麽能這樣呢,才短短兩年就把人家閨女送回來了,這讓人家以後還辦麽!


    尤氏“哎呦”一聲跳的老遠,水花還是濺了自個兒一身,她嘖的一聲嗔怪了春花幾句,隨後又坐下來閑嘮了。


    “不這樣能咋樣麽,那戶人家算是不錯的了,念著點舊情,要不他們直接以‘無子’這一條把杏子休了,老孟叔啥撈不回來,那杏子才是更難過哩……”


    “難不成這樣就好了麽,那杏子跟人家和離了,為的是啥大夥兒都心知肚明的,這跟讓人兒休了有啥兩樣!”


    尤氏瞧著春花那神情,有些好笑道,“你瞧你這女子,你跟我發火也沒用啊,又不是我把杏子給休了的。”


    春花讓尤氏這麽一說,訕訕的抿了抿嘴,“嫂子對不住啊,我也不是衝你發火,我隻是、我隻是氣不過麽。”


    “你啊你,這性子可得改改了,你要是摁著這暴脾氣,以後誰敢跟你嘮閑情啊,天底下氣不過的事兒多了,你能挨個罵一遍啊。”


    春花沒再去注意尤氏說的,她倆手的袖子抹的高高的,呆呆站在那裏,難怪張氏對她發那麽大的火哩,還問她是啥意思,合著是這麽一回事。


    尤氏笑著說了春花一句,把盆子裏洗好的白菜撈起來,春花瞅著便幫她把剩下的幾個拿上來放到簸籮上瀝水,“嫂子,那杏子原先那個男人兒還有沒有再娶?”


    “有啊,他們倆家和離了,三個月之後那家就再娶,娶得是同村的一個。”


    “哦,那他現在有娃子了麽?”


    “沒有,好像沒有,”尤氏琢磨著說了,“哎,你說也怪啊,這個媳婦兒娶進門一年多了,也沒動靜啊。”


    春花沒咋的說,隻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尤氏瞅著春花,冷不丁的來了一句,“哎,妹子,樁子要說的姑娘就是杏子麽?”


    “啪嗒”,春花一個沒拿穩,手裏的白菜滾落到地上,“嫂子,你咋知道的?”


    “哎喲,才洗好的又弄髒了,你這女子咋毛手毛腳的,”尤氏彎腰把白菜撿起來在水裏又洗了一遍才放到簸籮上,隨即又與春花笑道,“真當你嫂子是個傻的啊,前兒你才說要與樁子到老孟家說親,今兒就過來問我杏子的事兒,傻子都能猜的出來。”


    尤氏說著有些得意忘形,自個兒最後一句說了出來,忽的一頓,這不是自打嘴巴麽,她清了清嗓子,見春花沒啥反應,便說著端了水要出去倒掉。


    下半晌春花到河裏去洗衣裳,回來後正在院子裏把晾衣繩搭起來,冬兒在灶裏做飯,樁子從堂屋裏出來幫忙,把繩子拉好,又幫著春花把衣裳晾上去,一直跟在她身邊,支支吾吾的就是沒說出口。


    春花知道樁子是想問他與杏子的事兒,昨個兒她與他說了,要到張氏那裏去說事兒。


    若是放在平時,瞧見樁子這樣,春花是鐵定要打趣一番了,但這會兒她也沒那玩心了,隻是微微歎了口氣,對他搖了搖頭。


    樁子像是早有所料一般,頓了頓,苦笑了一下,平時笑容滿麵的臉上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神情


    春花看著他,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問他知道不知道杏子是為了啥讓送回娘家的,樁子自是點了點頭。


    她抿了抿嘴,“好兄弟啊,你當初為啥不與嫂子說實話,你要是說了,嫂子是不會與你跑這一趟的。”


    “且不說杏子比你大兩歲,就這個‘三年之內無子嗣’,就這一條,你嬸子都不會答應的,而我也不大同意。”


    樁子一聽,抬起頭來瞅著春花,他嘴皮子動了動,想想還是說了出來,春花說的他都知道,他也不是小娃子了,啥都有想到。


    可他是真心喜歡杏子的,他倆打小就認識,以前他就想著長大了要娶杏子,無奈她與別人訂下了娃娃親,那天瞧著杏子出嫁,他就站在山坡上看著,等花轎出了村子,他想自個兒也死心了。


    然而兩年前,杏子和離回到村裏來,他聽王四嫂說了這事兒,又是按耐不住了。


    春花看著一臉認真的樁子,想想拿起一件衣裳搭在晾衣繩上,走到院角離灶間遠些,樁子提著木盆子往春花這邊挪了挪。


    瞅著樁子跟過來了,春花也不藏著掖著了,“樁子,嫂子好好的跟你說,你要想清楚了,杏子與她原先的婆家咋樣咱先不講了,可她……”


    春花說著有些為難,她歎了口氣兒,“哎,摁說我這個做嫂子的不該與你說這些,但是那杏子,她是嫁過一回的人了,已經不是一個黃花大閨女了,你這茬才十九,再說一年兩年說親也不遲,到時還找個十七八的……”


    樁子臉色一變,還不敢摔盆子,隻是使勁兒的擱到地上,漲紅了臉,瞅著春花,“嫂子,我原先還以為你跟咱村裏那些三姑六婆不一樣,可咋的連你也這麽說哩!”


    他氣呼呼的偏過頭不看春花,“十九咋了,二十一又咋了,不過就是差著一兩年麽,我若不娶杏子,娶個啥十七八的,我心裏沒她,她心裏沒我,這日子過得好有啥滋味麽!”


    春花對於樁子的態度全然不在意,倒是說了,“那你跟杏子好了,日子過得就有滋味麽,你懂的啥是過日子,啥是有滋味麽?”


    樁子琢磨了一會兒,才木木的說了,“日子咋過我還沒想,有滋有味就像嫂子跟哥那樣,早上出門下地回家都有人惦記著……”


    抬眼看著春花滿眼的笑意,他又有些訕訕然,不自在道,“嫂子,我、我跟杏子的事兒,你、你們不懂,我就是喜歡她稀罕她,我不在乎嫂子你說的那些,她對我好,她心裏有我就得了。”


    樁子說到最後這一句,都快沒聲音,瞅著他從一臉認真再到一臉堅定,全然不像是個十九歲的男娃說的話。


    春花直盯著樁子,忽然一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嫂子等的就是你這句話,這樣我就能放心與你當說客去了。”


    樁子一愣,摸著有些隱隱作痛的肩頭瞅著春花,還沒回過味來,嫂子剛才還不是勸他不要去杏子麽,咋這會兒又……又像是同意了呢?


    春花對著他一笑,把盆子裏剩下的最後一件衣裳拿起來,抖開搭在繩子上,方才自個兒那麽說,完全就是在試試他,看他對那杏子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是一時情竇初開,搞不清楚狀況才說要娶杏子的。


    不過這會兒知道樁子與那杏子是青梅竹馬,打小就相處的,還有樁子方才說的那麽堅決,她忽的又覺得這親事兒可說了。


    其實她也怕自個兒好心辦了壞事,稀裏糊塗的做了媒,不僅害了樁子,還耽誤了那個可憐的杏子,既然是要說親說媒,那就得尋著倆人兒都願意的,這樣才會圓滿麽。


    然而聽到春花這麽說,樁子還是一點沒喜起來,嫂子願意與他做媒那是最好不過的了,可是他該怎麽過他嬸子那一關哩,早先聽嫂子說,嬸子聽到他是想要娶杏子,當場就翻臉了。


    春花笑了笑,與他說了,這其他的都是小事兒,隻要是他這態度放的硬,就沒有啥太大的問題……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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