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蕃上了斷頭台,按理說,京城裏該是安靜下來了。的,隱隱間,每個人的心裏卻仍塌實不下來。


    徐階躊躇滿誌,放眼天下,已是鮮有對手。蕭家的勢力也很強,但蕭天馭的心思,似乎已經全在了兒子身上,而對於蕭墨軒本身,徐階不但並無敵意,倒是想好好栽培一把。


    做首輔的日子,是很好,可再好也不能做一輩子。夏言,嚴嵩都沒落下個好下場,根本原因,便在於沒弄出個好的接班人來。徐階自認要比夏言和嚴嵩高明,又怎能放走這株根正苗紅的好苗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蕭墨軒還很年輕,年齡的巨大差距,看上去倒是讓兩人有了更多的利益共同點。


    隻是,自從高拱入閣以後,內閣裏麵卻漸漸的不安分起來。


    出乎蕭墨軒意料的是,自己並沒有看見預料中的徐階和高拱之爭,倒是同在內閣,又同在禮部的袁煒和高拱,也不知道哪輩子結了怨,總也是看不順眼。


    其實蕭墨軒仔細想來,也能明白過來。曆史上高拱對徐階不服氣,是因為自己背靠著裕王爺,而徐階和裕王府又沒多少交情。


    可眼下不一樣了,倒嚴的這一場,徐階早就和裕王搭上了關係,其中又牽著蕭家。換句話說,即使是嘉靖老人家有朝一日飛升了,自個也未必會比徐階得勢。


    雖然首輔的位子是挺讒人,可一時之間,也打不得主意。所以心緒一轉,便盯上了次輔。做到了次輔,離首輔的距離。也就那麽一小截了。雖然這個一小截距離很難逾越,可是萬一徐階老人家有個三長兩短,或者一高興來個告老還鄉,那自個不就是首輔了。小小的袁煒,隻不過是徐階座下跑腿的,憑什麽坐到我高拱地頭上去。


    對於袁煒和高拱私底下的爭鬥,徐階也並不看不見,隻要他們鬧騰的不是衝著自己,便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隻當沒看見。這倒是可憐了袁大學士,他在內閣裏,本來仰仗的就是徐階的勢力,徐階這一不管,自己這就難了。


    更讓他鬱悶的是,比高拱早些日子入閣的郭樸,居然還和高拱是老鄉。


    高拱的後台是誰,是裕王。郭樸熬了這麽多年才進了內閣,屁股還沒坐熱呢,自然不希望挪窩。眼看著皇上年紀漸大。身體漸漸不如以前,郭樸自然不希望來個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他選擇了和高拱站到了一起。


    還有一個李春芳,倒是個好好先生,當著高拱和袁煒的麵,都能出說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這個人還和高拱一樣,是從裕王府出來地,他不幫著高拱,袁煒已經是燒香拜菩薩了。


    一時間,袁煒在內閣裏居然成了少數派。好在他怎麽也是個次輔,好歹和高拱頂了個平手,兩邊誰也不讓著誰。


    對於這一場爭鬥。蕭墨軒自然是沒有任何興趣。


    如果說眼下京城裏有誰一個敵人都沒的話,那便隻能是蕭墨軒了。


    裕王府裏,自然不不必說。其他的不管是在徐階那裏也好,還是在袁煒或者高拱那裏也好。都把蕭墨軒看成了自己人。


    就內閣裏一番火熱的時候,蕭墨軒蕭大少爺,又遷職了。


    隻不過。這回的遷職,卻是蕭墨軒自個要求的,是去戶部。


    因為歐陽必進告老還鄉,所以都察院左都禦史的位子卻是空了出來。經徐階奏報,原戶部侍郎趙貞吉升任此職,戶部裏便就是空出了一個侍郎的空缺來。


    也不知怎的,向來不愛算帳的蕭墨軒偏偏就是對這個位子感起了興趣。


    他要遷職,倒也真是方便地很,徐階一句話也沒多說,便是應了下來。吏部侍郎也就是他爹。


    幾乎沒費什麽周折,蕭大少爺搖身一邊,便就由工部侍郎變成了戶部侍郎。


    “蕭大人這回去戶部,真是絕妙的很。”


    都察院裏,本來就是個閑人堂,眼下又沒什麽好湊熱鬧地事情,一大群禦史湊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討論著朝廷裏的新話題。也隻有這個時候,你才會知道,其實八卦的不僅僅是女人,男人和知識分子,也很八卦。


    “眼下徐閣老掌著內閣裏的事兒,他去了戶部,自然要擔待不少。隻怕手裏握的,比起平常的尚書來,也差不了多少。”一位老兄,搖頭晃腦的點評著。


    “我看倒是未必。”另外一位,心裏也早就藏了話,“蕭大人雖然年輕,可這裏誰都清楚,遲早是要入閣的,又怎會在乎一個尚書。”


    “難道你們竟不知道,眼下京城裏最大的商號,惠豐堂便


    地產業?眼下蕭大人去了戶部,手掌天下錢糧漕運,事兒,卻是大有好處。”一番搖頭晃腦。


    “憑蕭家的權勢,還怕會沒有銀子花?”不少人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反正也是做侍郎,能額外多掙銀子,為何不掙?難道還嫌銀子咬手不成?”被反駁地仁兄,不以為然的展開一麵扇子,揮了幾下,“不過即使是這般,好歹是自個掙來的,也比當日嚴家要好得多。”


    “你等也隻這般見識了。”又有一個腦袋從人群裏探了出來,這一個明顯是蕭墨軒地粉絲,“我看蕭大人此舉,定然是為了幫朝廷,幫皇上守著太倉。這幾年來,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遭了多少災,國庫也是漸漸空虛。蕭大人是什麽人,哪會像你等說的那般不濟事兒,隻看著那些東西,人家心裏裝的是我大明,是皇上和裕王爺。”


    —


    這一***外,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站著,但是也在豎著耳朵聽他們說些什麽。


    聽了幾段下來,卻都是有些不屑的搖了搖頭。


    這兩個人,一個是右都禦史路楷,一個是都察禦史鄒應龍。這兩個從前決然不可能站到一起的人,眼下卻是靠的甚近,還不時低下頭去,耳語幾句。


    這些日子來,蕭墨軒常常是閉門不出,隻躲在書房讀書。讀書的時候,也著實想了不少東西。


    就算自己搜盡了腦子,皇上和朝廷裏的人也都幫著自個,一起打造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帝國,那又能怎麽樣?


    張居正是個改革家,在他擔任首輔的時候,大明兵強馬壯,國庫充盈。可是在他身後,不但被抄了家,還被廢除了自己耗費多年心血製訂出的各項法令。這,又是為什麽?


    雖然是穿越來的,可是蕭墨軒也知道,自己仍還是個凡人,不是長生不老的神。就算自己在的時候,別人不敢反抗,可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老去,難道還指望有另一個穿越者來接班嗎?顯然難度很大。


    可是,為什麽會這樣呢?蕭墨軒是學過政治經濟學的,當然是知道。


    其實不管嚴嵩也好,徐階也好,或者高拱也好,按照現在的話說,都屬於地主階級。


    這也不能怪他們,大明朝畢竟是一個以農耕為主的國家。農耕文明的特點之一,便是內斂。


    糧食短缺,也是一個原因。可壞就壞在,說短缺,也短缺的並不很嚴重,如果沒有太大的天災,基本可以做到收支平衡。如果真的是吃不飽,活不下去,說不定也就去尋找其他出路了。而在可見的平衡下,如果吃不飽飯,便隻會打著造反的念頭。因為有了土地,便可以有飯吃。


    之前曆朝曆代的農民起義,包括後來的李自成,都是借了這種機會。


    放眼現在的大明朝,雖然已經有了所謂的資本主義的萌芽,可這個萌芽能不能開花結果,還未可知。


    此時的西方,已經進入了大航海時代。北方的大森林,已經朝著遙遠的東方投出了陰冷的目光。留給東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蕭墨軒所要的,並不隻不是單純的自保。


    讓蕭墨軒欣慰的是,雖然有著無數的內鬥,可是看似腐朽的大明王朝,周身卻散發著一層新鮮的氣味。


    王陽明有言:“我之靈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道,天下之公道也;學,天下之公學也,非朱子可得而私也,非孔子可得而私也。”


    這些看似大逆不道的言論,卻是在上層士大夫中間廣為流傳,究其本意,其實說的也便是以人為本,言論自由。


    更有一些清流文人,甚至已經提出了以法治國的思想,雖然聽上去像是要架空君權,可居然也沒人去管,倒還有無數好評。放在還處於封建社會的大明朝,著實令人有幾分奇怪。


    而在無數人眼中黑暗無比的大明朝,卻確實是在向著這個方向前進,其間還引出了一群沽名賣直的文人。


    和政治鬥爭一樣,想要打造一個新的帝國,便是要打造一個新的階級。


    “隻要給我自由的思想,其實地主階級和資產階級並不矛盾。”蕭墨軒口中念念有辭,說出的話,讓在一邊侍讀的小香蘭絲毫聽不明白。


    “隻要你們愛錢,我就不怕給你們錢。”蕭墨軒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來。


    有個看似並不勤政的皇帝,有時候並不一定是壞事兒。而且,這個皇帝未必是真的不勤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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