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蕭墨軒還有點自私的想法,就連他自己想想都有思。


    如果能把李時珍留在了南京,日後自己的人身安全便也多了幾分。


    人人都希望能夠兼治天下,可是想來想去,最後還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蕭大人的好意,鄙人心領了。”李時珍連連擺手,“我雲遊四海,隻為錄盡天下藥石。”


    “這部藥典,到如今已是完成了大半。待我完成之後,自然會來看蕭大人所製的妙品。”李時珍嗬嗬笑著,拿手指點了一下桌子上的盒子,“隻望蕭大人到時候莫讓我失望而回。”


    “一定,一定。”蕭墨軒在聽著李時珍說話,在聽到上一句話的時候,心裏未免有些失落。可聽到下一句,頓時又欣喜起來。


    “蕭大人早間問過我,編撰的可是《本草綱目》。”李時珍又想了一想,撫須笑道,“眼下想來,這個名字倒果真是貼切,不知蕭大人可否便把這個書名送了給我。”


    呃……蕭墨軒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這回可牛了,剽竊都剽竊到正主身上去了。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蕭墨軒有些窘迫的慌不擇言,臉上也不禁有些微紅起來。


    “蕭大人若是真想造出放大千百倍的東西來,不如派人往蘇州一看。”漸漸的,譚綸也有些隨著蕭墨軒沉了進去。


    譚綸並不迂腐,甚至可以說是很開明。開始對蕭墨軒所說的,大多隻是懷疑,可仔細思量幾回,卻又覺得並非不可能。


    “蘇州?”蕭墨軒驚喜的轉過頭來。“難道蘇州地方上,竟是有什麽奇人巧匠?”


    “單照這些東西,大多出自便蘇州。”譚綸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不但製出的單照最為上乘,當地的官坊裏,還曾經有人製出了可觀數百丈以外地筒鏡。想是那些東西,和蕭大人所想要的,相去並不甚遠。”


    “好,好。”蕭墨軒連連點著頭。心裏自然又是一番感慨。


    看來,自個這回來江南又多了一樁差使。其實,也是蕭墨軒對過去的事兒知道的不精細。


    若是他知道,即使自己不來做這隻扇起台風的蝴蝶,七十年後的大明欽天監裏,便也會出現一架天文望遠鏡,名叫“筩”。


    “來人。”蕭墨軒揚起頭來,朝著門外叫道。門外站著的盧勳,立刻應聲而入。貼到蕭墨軒身邊,聽了幾句吩咐。又走出門去。


    不多時,便見盧勳又托著一個小袋子。奉到了李時珍麵前。


    “蕭大人這是何意?”李時珍把小袋打開來看,頓時吃了一驚,臉上也現出幾分慍色。


    隻見眼前的這個小袋裏,裝的卻是數十兩赤足的黃金。


    “李先生切莫生氣。”蕭墨軒連忙起身解釋,“錢財雖是身外之物,先生乃大賢之人,自然不看重。可我這一份心意,卻不是給先生地。”


    “哦?”李時珍有些愕然的看了蕭墨軒一眼。


    “先生編撰《本草綱目》,乃造福天下之舉。”蕭墨軒微微拱手道,“可先生孤身在外。多有用度。在下這點心意,若是能助先生早日完成《本草綱目》一書,便是心足了。”


    “這……”李時珍見蕭墨軒一臉誠意,頓時有些不上不下的。


    “雖說君子之交淡如水。”蕭墨軒又接著說道。“可先生也當是聽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蕭大人好一個不拘小節。”李時珍的臉色,漸漸的又恢複了原樣。隻是苦笑幾聲,“倒是把我給掛住了。”


    “先生能早日完成此書,流傳世間。到那時,你我再同飲長江邊,才是大善。”蕭墨軒嗬嗬笑道。


    “好。”李時珍對著蕭墨軒微微揚起手掌,“鄙人定當不負天下,不負蕭大人的心意。”


    “哈哈。”蕭墨軒也抬起手來,兩隻手掌重重的拍在了一起,“蕭某隻等著李先生成書之日。”


    譚綸坐在一邊,並沒有插上話去。可聽著兩人的這番對話,心裏竟也是不禁激蕩起來。


    “大丈夫者,當為國為民建不世功業。我譚綸,又豈可落人之後。”


    杭州,錢江客棧。


    蕭三和蕭四並排立在廳前,對著蘇兒回著話。


    “杭州漕運,湧金門外便是最大的場合。


    垂手說著話,“我們執著公子發給的文照,在各司問。杭州每日出入之貨物,數差極大。”


    “哦。”蘇兒略皺了下眉頭,“約莫差了多少?”


    “少爺還在京城裏地時候,曾經向馮公公要過江南織造局的數字。”蕭四緊跟著接過話來,“織造局在杭州城裏地作坊,每日最多可產絲綢兩百匹。杭州民間的作坊,也隻和織造局差得不多。兩者加起來,約是四百匹。”


    “可隻湧金門外幾個碼頭,每日運來的生絲,便足夠織成絲綢五百匹。”


    “那這多出來的絲綢,難道不會是被杭州的百姓用了?進了城的生絲,興許也是再被販賣到其他地方去了。”蘇兒似乎有些驚詫,“這兩者的數差,也太大了些。”


    “浙江的絲綢,一半產在杭州。”蕭四立刻回道,“浙江北部各地的生絲,大多是販到杭州來的。若是地方上有些作坊,也隻在周邊采買便好,不必舍近求遠。一般隻有往北方去地船,才會帶了生絲出去,但是並不多。若是直接買賣生絲,便要比在本地織成了絲綢多交一回稅。”


    “小的在湧金門外這幾天,也未見有過生絲船。碼頭的稅司那裏倒是有數字,去年一年,出城的生絲也隻有四千匹地量。即使加上少爺和少奶奶帶回北京的那三四千匹,沒上過稅的,也不超過一萬匹。”


    “按這麽算,除去湧金門外,每日從其他地方進城地生絲,起碼也可織得一兩百匹絲綢。”蘇兒一邊算著帳,一邊驚歎道,“也就是說,隻這每年都有八九萬匹在杭州府轉了一圈便不知所去。一匹絲綢,足夠做上十來件衣裳。杭州城有百萬人口,可一年也頂多隻需用上四五萬匹,還剩下三四萬匹,便是真的不知所蹤。”


    “難怪子謙曾說過,大倭寇汪直當年的歲入,竟是比浙江一省還多。”蘇兒搖了搖頭,感覺不可思議,“即便隻算他一年在浙江走私四萬匹絲綢,加上南直隸,福建和廣東,隻怕也得有十多萬匹。除去絲綢,還有瓷器,茶葉,胡椒等物。海貿利潤豐厚,他能有此等財力,倒也不足為奇。”


    “少爺說的不錯,當真是不為過。”蕭三之前還沒仔細算過帳,這回聽大少奶奶算了一番,也是驚出一身汗來。


    —


    “這幾日你們辛苦一下。”蘇兒點了點頭,讓貼身的丫頭給兩人各打了一份賞。


    “再把杭州城內外的事摸清楚些,少爺想是明個便會來杭州。在杭州卻也不知道能呆上多少日子,到時候又得找著你們問,還是提前些準備的好。那些衙門裏的人,勾結太多,也是指望不上。”


    “小的們明白。”蕭三和蕭四,喜滋滋的把賞銀捧在手上。能跟在少爺和少奶奶身邊,真是前世修來的福份。


    “還有這杭州城裏的鋪麵,來來往往的商隊,你們這些日子也得多留神些。”也不知怎的,蘇兒近些日子來,總覺得格外疲憊,“杭州城裏的分號,也得趕快建了起來。借著商號的名頭,日後打聽起東西,辦起事兒來也會方便一些。“


    “哎。”蕭三和蕭四忙不迭的連連點頭。


    出京城的時候,眼瞅著寧義做上了京城的代行大掌櫃。威風凜凜的樣子,見了自個兩個,連說話都加上了“之乎者也”。雖說跟在少爺和少奶奶身邊,好處自是不便說。但是如果也能做一回大掌櫃,哪怕隻做上一小段時間,回去也好把寧義給頂回去了。


    杭州知府衙門。


    正如蕭墨軒所想,盛衍頭上的烏紗帽一整個就是戴得不正。左邊的帽翅,晃悠悠的直接橫到了眉骨頭前。


    手上拿著一份案卷,眉頭擠成了一個“川”字,一個個字看在眼裏,都和鬥一樣大。


    不是三年才搞一次科考嘛,怎麽這回才過了一年半就搞起來了。難道是朝廷裏急於要清除地方上的嚴黨?


    搞科考,自個並不算犯難。自個這個杭州知府,是新上任的,這回科考還輪不著。其他的人,隻需要對照著吏部的條文勾畫便是。可偏偏是手裏拿著的這份,實在是讓自己又恨又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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