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兒……”見蕭墨軒站在門邊,有些彷徨的模樣,剛才隻走到後堂的門邊,卻未進去的蕭夫人又折回了身來,“可是王府裏頭來的人?”


    蕭夫人是堂堂二品誥命夫人,也是見過世麵的,適才隻掃了一眼,也已是看出了些端倪。隻是念著若是宮裏頭來的,該是不會如此小心翼翼的,卻也沒想太多。


    “嗯……”蕭墨軒支吾著,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答好,“隻是馮公公和宮裏的另幾位公公,要孩兒帶些東西去江南。眼下也是不急,隻多等一天也是無妨。”


    蕭墨軒這個借口此時拿來用,倒也適合。蕭墨軒回江南,宮裏頭的公公們想要他帶些貨物去江南出售,並不是什麽希奇的事兒,而且這樣的事情,也不好正大光明的說,還是得略藏著些。這麽一說,蕭夫人也是信了,放下心來,倒歡喜著兒子能多留上一天。


    正當蕭墨軒呆在西安門邊的府邸裏尚自不解的時候,常日裏秩序井然的紫禁城裏,卻已是炸開了鍋。


    巳時中,萬壽宮裏頭突然傳出一道聖旨,免去了黃錦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職權。


    黃錦隨在嘉靖帝身邊,已是有五十年之久。宮中內廷二十四衙門的各主事太監,更大多是靠黃錦提攜。眼下這道聖旨,便就像是在一潭平靜的池水裏,投下了一塊大石。


    更讓人不解的是,聖旨傳出之後,黃錦這個正主,卻仍是呆在萬壽宮裏陪在皇上身邊。連個麵也照不見。


    況且皇上的聖旨裏頭,也沒說讓誰個接任黃錦,宮裏頭上萬名大大小小的太監,頓時也是群龍無首,議論紛紛。


    眾人誰也不敢去司禮監打探風聲,隻有少幾個主事地,偷偷的聚到了禦用監裏頭。


    禦用監是宮中二十四衙門裏頭僅次於司禮監的衙門,禦用監掌印太監陳洪,雖是比不過黃錦得寵,可是相比起司禮監裏的孟衝和馮保兩位秉筆太監。倒也不逞多讓。


    “這回皇上下旨免了黃公公的職,該不是要扶著馮保那貨上去吧?”針工局掌事太監葉開盛,大惑不解的摸著頭頂。


    “那馮保的資曆,如何又比得過陳公公和孟公公。”楊振祿,有些不服氣的回道。


    這些人在宮裏,至少者也呆了有四十年。可馮保算起來,也不過是三十多歲的年紀,偏偏就早早得了皇上地親近,宮裏頭不服氣的人,也是大有人在。這楊振祿便就是其中一個。


    “這倒也是難說。”的麵。倒也不好衝他,“那馮保眼下在皇上麵前可是得寵,便是連孟公公也比不過他。”


    “孟公公是個老實人。”這些小輩耍那些心眼,若是真論起來,我看陳公公在皇上麵前也不輸給那馮保。”


    “嘶……唔……”一邊雖是吵得熱鬧,可陳洪卻隻是埋著腦袋,忽得長吸了一口氣。


    “我看這天……像是要變呐……”陳洪緩緩站起身來,踱到了窗邊上。


    “陳公公……”眾人不禁一愣,頓時便是一陣麵麵相覷。紛紛也抬眼看時。果然看見天上壓下了幾片黑雲。


    “好象是要下雪呢。”葉開盛直勾勾的朝著天上看了幾眼,“這凍死耗子的天氣,要下也是下雪。算起來,也該是下場雪了。”


    “這宮裏頭下雪。這宮外頭……豈是能躲得開嘛。”陳洪微微一笑,垂下眼皮來。


    未時一刻,萬壽宮。


    “萬歲爺。”黃錦麵色凝重的托著一方聖旨。送到了龍床邊上,“徐閣老已經在殿外頭了。”


    “黃伴。”嘉靖帝並不急著接了過來,倒是抬起頭來直直的看著黃錦,“朕委屈你嘍。”


    “萬歲爺這是哪的話。”黃錦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擠出一絲笑來,“老奴能伺候在萬歲爺身邊,便就是修來的福份,沾了萬歲爺地仙氣,指不定老奴日後也能隨著皇上長了道行。”


    “嗬嗬。”黃錦的一句話,倒是把嘉靖帝給說得也笑了起來。


    “幫著朕用璽吧。”嘉靖帝強撐著坐起身來,朝著黃錦揚了揚手。


    “哎。”黃錦輕輕地應了一聲,邁著小碎步走到了後邊的金櫃邊,


    取出了一隻方盒,又折回身來。


    “萬歲爺。”黃錦先把手在衣襟上擦了幾下,才將玉璽從盒子裏取了出來。


    “你且是幫著朕用好了。”嘉靖帝把手裏的黃卷聖旨向著黃錦遞了過去。


    黃錦聽見了嘉靖帝的話,卻仍是伸平了雙手,直直的托著玉璽站立著。


    —


    “唉……”嘉靖帝微歎一口氣,接著又訕笑一聲,“也罷……還是朕自個來吧。”


    黃錦朝著左右看了一眼,一邊的內侍立刻會意,拾步走上前來,將嘉靖帝扶著坐到了床邊。又搬來一方長幾,放在了床前。


    嘉靖帝伏在幾上,把手邊的黃卷又展開了看了一遍,沉默半晌,這才莊重的擎起雙手,握緊了玉璽重重印下。


    “去吧!”嘉靖帝輕歎一口氣,緊緊的抿了下嘴唇,將手裏頭地聖旨向著外麵推了一下。


    “萬歲爺,可再容得三思?”一時間,黃錦竟像是不敢去接。


    “過了今個,咱們以後就享福嘍。。”嘉靖帝倒像是鬆了口氣似的,朝著黃錦揮了揮手,“望著朕的兒子,能比朕強,朕也就算為我大明的社稷,做了最後一件事兒。”


    申時初。


    京衛指揮所突然派出三支各百人地人馬,手執內閣票擬,接管東直門,崇文門,安定門。刑部所屬五城兵馬司士卒不敢違命,撤回所司。


    京衛士卒接管城門之後,立刻封鎖道路,禁止行人通行。崇文門,安定門乃商賈通行之地,上萬百姓被拒城門內外,議論紛紛。


    申時中。


    隻聽見三大城門外一陣人吼馬嘶,煙塵遮天。


    “快……快……”一隊隊鎧甲皚亮的士兵,在將官的帶領下,分門而入。


    京城三大營,五軍營、神樞營、神機營,共發士兵六營,計兩萬六千人入城。包括京城九門,皇城四門和長安街在內地大道之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京中百姓紛紛避門不出。


    申時末,東安門,蕭府。


    “少爺……京裏像是出大事兒了。”剛才出去采買的蕭五,剛邁進了門,便就看見坐在前廳百無聊耐品著茶的蕭墨軒。


    於是立刻顛著步子奔到了蕭墨軒的身邊,一臉的神秘。


    “哦?”蕭墨軒手上一晃,手裏捧著的茶杯差點就要掉落地上。


    “適才小的出去采買,看見三大營的禁軍進城了。”蕭五表功似的報著,“那人馬站得城門邊,路邊,到處都是。小的這采買都沒辦完,那些商販都隻急著收了攤。”


    “三大營進城了?”蕭墨軒再也按捺不住,刷的一下站起身來,一把扯住了蕭五,“你當真看真切了?”


    “少爺……那成千上萬的人馬,小的眼神再不好,也斷不會連這也看錯。”蕭五被蕭墨軒這麽一扯,頓時就嚇了一跳。


    “看來京裏真出事兒了。”會連三大營都調進城來了,蕭墨軒的臉色,一時間竟是變得有些蒼白。


    難道……是宮裏邊出事兒了?蕭墨軒陡然想起,早上前來報信的,雖是沒明說了身份,但隻看上去,便就明顯是個寺人。


    “鐺……鐺……鐺鐺。”正說著話,一陣刺耳的鍾聲,從紫禁城裏的鍾鼓樓上遠遠傳了過來。


    蕭墨軒當然知道這一陣鍾聲代表的意思,至鍾聲起,京中文武百官鹹至殿前。不是有什麽天大的事兒要議,便就是出了什麽天大的事兒。


    “快,快取我的官服來……”蕭墨軒連忙丟開手裏紫砂茶杯,急切的朝著蕭五吩咐著。


    “可少爺你……”蕭五一時間竟是沒反應過來。少爺不是直浙經略嘛……那是外官,怎麽要去摻和京官的事兒了。


    “還愣著做嘛?”蕭墨軒見蕭五站著沒動,也是猜到了他心裏的想法,“我且還掛著戶部侍郎的銜。”


    “噢……”蕭五這才反應過來,拍了下腦袋,飛一般的奔了出去。


    到底是什麽事兒?蕭墨軒的腦子裏不停的轉著。難道……是皇上駕崩了?蕭墨軒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這個。不會……剛才響的並不是喪鍾。那會是什麽事兒?還有早上來送信的,又到底是什麽人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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