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趴在一個嬌小的女人身上,那女人的手臂像章魚的須在他身上不停地摸索。瘦子的力量每一次都直達女人身體最深處,他好像要把自己墜入到那個黑暗的沒有盡頭的深淵之中。


    他上衣的紐扣已經全部被解開,衣角在胯骨兩側來回擺動。


    女人的手回旋著撫弄他的肌膚,將他的襯衫從肩上扒了下來。深夜的風拂過他**的身子,那肌膚像饑渴的旅人暢飲著甘泉,有種從沒有過的愜意感覺。瘦子長長地呻吟著,將自己更深地墜落到女人的身體裏去。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做過愛了。


    忽然有雙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回過頭時,首先感到一個陰影劈頭而下,他身子隻來得及往邊上一側,便聽到身下的女人發出淒厲的一聲慘叫。他定睛看時,那個剛才還在他身下風情萬種的女人,腦袋已經凹出一個大洞,血不停地湧出,一張麵孔變得極度淒厲。


    瘦子忽然憤怒起來,他這時才看清楚身邊已經出現了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他的手中,拎著一柄大鐵錘,女人的腦袋便是被這把鐵錘砸得稀爛。


    瘦子低嘯一聲,長身而立,體內的力量還未來得及完全宣泄,他隻覺得沉身躁熱。那大漢的鐵錘再度舉起,瘦子那瞬間,奮力撕裂自己的上衣,手臂上舉,居然將落下的錘頭舉在手中。


    倆人相持,大漢嘴裏發出野獸樣的嘶吼,他的身上已經血跡斑斑,他適才用這柄鐵錘已經**了三個人的腦袋,他根本沒把麵前這個瘦得不成人形的外鄉人放在眼裏。


    但這外鄉人的力量竟然足以與他對抗,他更加暴躁,手上用力,錘頭漸漸壓將下去。瘦子臉孔也脹得通紅,眼看便要不支倒地。


    那大漢驀然發出一聲慘叫,他抓住鐵錘木柄的一隻手,忽然硬生生離開了他的手腕。瘦子因為壓力陡減,很快就將鐵錘搶在手中,在那魁梧的大漢捂住手腕痛得倒在地上時,毫不猶豫一錘擊下。


    那大漢的頭上立刻出現了一個血洞。瘦子還不罷休,鐵錘不停舉起落下,直到將那大漢的腦袋砸得稀爛。


    他精瘦的身子上濺滿血珠,血珠沿著凹現出骨頭的皮膚緩緩滑落。


    瘦子嘶聲大吼,在他的身邊,此時又站著一個握著砍刀的青年人。適才就是他一刀從後麵砍斷了那大漢的一隻手。


    那青年的刀鋒一閃,已經向著瘦子迎頭砍下......廣場上,到處飄蕩著血腥味,慘叫聲此起彼伏,斷臂殘肢不斷飛舞,很多死去的人倒在血泊裏不停地抽搐,在他們身邊,依然有男女廝纏在一起,全身沾血的女人坦露著身體風情之中夾雜著詭異的*冶。


    有人在奔跑躲避,更多的人混在一處廝殺。


    瘦子現在已經又把那青年人擊殺在鐵錘之下,錘頭落在青年人的腦袋上時,他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酣暢淋漓。鐵錘上的血滴還沒滴完,他便將鐵錘扛在肩上,向著一對廝纏在一起的男女奔去。


    他的鐵錘舉起,腦袋上先被重物重重一擊,他已經站不穩身子,便挾著鐵錘的力量,重重倒在地上。他在失去知覺之前,看到另一個全身血漬的人影站到了他剛才的位置,接著,他的身側傳來一聲慘叫。


    又有人死去了!最後一些快感襲來,瘦子便失去了知覺。


    華雄滿臉無奈地看著秦歌與沙博:"你們為什麽要到沉睡穀中來呢,你們要知道,現在發生的一切,其實都是你們造成的。"華雄盯著秦歌:"其實那晚你一到夜眠客棧,我就認出了你。你的模樣雖然跟十年前比變化了許多,但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你是秦方柔的弟弟秦歌。""你既然認出了我,一定已猜到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找你。""你為什麽要來找我呢?"華雄淒然一笑,"過去的事情都已過去,你姐姐已經死了,就算你找到我又能怎麽樣呢?"秦歌一時語塞,竟說不出話來。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個死結,沒有人能夠例外,你心裏的死結就是你的仇恨。"華雄說,"在你童年的時候,你跟你姐姐的感情很深。你姐姐比你大了將近十歲,所以,那時候,你從你姐姐身上,感受到了很多類似於母愛的一種溫情,這也是你這十年來仍然不能釋懷你姐姐**的原因。""是你殺死了我的姐姐!"秦歌重重地道,"這十年間,我一刻也沒有忘記過這一點,我做夢都想找到你。""找到我你能怎麽樣呢,你別忘了,你現在是個警察,你代表著正義。我現在就站在你的麵前了,但你依然拿我沒有辦法,甚至你的*還落在了我的手中,所以,有時候我們心中的死結,真的可以殺死自己。"秦歌說不出話來。華雄就那麽隨意地站在他麵前,但卻有種震懾人的力量。


    "現在,你心裏一定還有許多疑惑,看在你死去的姐姐份上,我可以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但是,你肯定也能猜到,知道真相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殺死了我的姐姐,難道你想把我也殺死?"秦歌話裏帶上了些譏誚。


    "不要提你的姐姐,我愛她,不管我做了什麽,我都是愛她的。"江南的聲音有了些遺憾和傷感,"已經過了十年,但我還是忘不了她。你是她的弟弟,所以,我真的不想傷害你。""你如果真這樣想,就不會拿*對著我們了。"秦歌頓一下,接著說,"不知道你用過*沒有,**之前會不會忘了把保險打開。""這個你不用擔心。"江南笑一笑,笑容顯得那麽無奈,"但我今晚真的不想**,我知道你們警察的*開完之後還得寫報告,那是件挺麻煩的事情。麻煩是我們誰都不想見到的,所以,我希望你們現在能夠配合一下,不要讓我為難。""你要做什麽?"秦歌問。


    "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華雄目光落在身邊一直麵無表情的雪梅身上。雪梅此刻好像變得沒有思維了,她空洞的目光落在某個角落,像是進入一種虛空的境界,不聞不問。但華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立刻便上前了一步,這時,秦歌才看見她的手中拎著一個小小的藥匣子。


    她蹲下身,將藥匣子放在地上,打開,取出三個一次性輸液器,針管裏麵都已經有了些藥水。


    "你到底想幹什麽!"秦歌怒道,"你害死了我姐姐還不夠,還想把我們也都害死嗎?""你放心,這些藥水不會要你們的命,它隻會讓你們好好休息一下。等到你們醒過來時,一切都已經結束,到那時,你就會知道,我對你們根本沒有一點惡意。"華雄說。


    "我才不信你的鬼話!"秦歌大聲道。


    尖銳的*聲響起,華雄這一*擊在秦歌腳下。地上的青石板有些碎屑迸起,子彈鑽到石頭裏。唐婉低低一聲尖叫,沙博便將她整個身子都擋在了身後。


    "你當然可以選擇不注射這些藥水,你又是方柔的弟弟,我對你未必下得了手。"華雄麵無表情地道,他的*忽然移開了些,對準了秦歌邊上的沙博,"但他們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可就沒有你這麽幸運了。"秦歌說不出話來。他回身,在沙博臉上看到了些驚懼。


    雪梅依次將那些藥水注射到了秦歌三人胳膊中的靜脈裏,她手法嫻熟,顯得非常專業。秦歌率先將胳膊挽起,沙博見狀便不再抗拒。唐婉雖然驚恐,但她在秦歌與沙博的示意下,也閉著眼睛任雪梅注射。


    雪梅將用過的輸液器裝回藥匣中,然後站到了一邊,離華雄與秦歌等人的距離差不多。她還是麵色冷峻,讓人分不清她在這件事裏到底扮演了怎樣的一個角色。她既然引沙博來到沉睡穀,又把秦歌等人帶到這間密室,顯然是要揭穿華雄的秘密,但現在,她卻又跟華雄走在了一起。


    "那些藥水隻是最普通的麻醉劑,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傷害。我這樣做,隻是為了讓你們不要打攪我。"華雄說,"現在,你們的時間已經不多,我可以解開你們心中所有的疑團,我希望你們能抓住重點,在你們昏睡過去之前,問完所有的問題。"秦歌沙博這時果然覺得頭有些重,知道華雄說的是實話。秦歌凝神想一下,問道:"我想知道誰是這沉睡山莊真正的主人。""你在耽誤你自己的時間。"華雄道,"你小時候就很聰明,我不相信長大了之後你會變得愚笨起來。到了這時候,你還猜不出我是沉睡山莊的主人嗎?""那麽杜傳雄是什麽人?""他已經走了,就在剛才。"華雄道,"他是一個和你們毫無關係的人,而且,現在,他已經離開沉睡穀,跟這裏也沒有了關係,所以,你們根本不用管他是誰。我曾經跟你們說過,在這沉睡穀中,藏龍臥虎,一些毫不起眼的人,說不定就是昔日一方風雲人物。我現在告訴你,杜傳雄絕對是這些人裏的精英。"秦歌怔了怔,再問:"他現在去了哪裏?""世界之大,他哪裏不能去呢?"華雄笑道,"他在沉睡穀,雖然為我所用,但是,我是用其才,而不是用其人,所以,他去哪裏,根本不用跟我說。"秦歌皺眉,知道華雄說的一定是實話。此刻,他心裏還有許多疑問,而腦子越來越沉,身子特別疲倦,想必是藥性正在漸漸發作。他要抓緊時間,讓華雄解答心裏的疑團。


    "葡萄酒。"他簡明扼要地說,"這葡萄酒一定不是平常的酒。"華雄點頭:"你終於抓住問題的關鍵了。十年前,我因為你姐姐的事,在那城市聲名狼藉,後來,我父親安排我去了其它城市,但是,我厭倦了城市裏那種喧囂和世故,所以,單身來到這沉睡穀。我在沉睡穀中遇到的第一個人,名叫末舍宏。當時他得了重病,行將不久於世,而我卻憑著我的醫術,治好了他。"華雄頓了一下,接著道:"你們一定不會想到末舍宏是什麽人,我告訴你們,他是田央宗的師傅,他在沉睡穀地區,已經整整做了一百年的梯瑪。"梯瑪也是人,梯瑪也會生病。一百二十多歲的末舍宏滿身的神通,一百年間行巫醫不知治愈過多少人的病,但是,終於有一天,他自己也被病魔擊倒。華雄救了他,讓他的生命得以再延續兩年的時間。兩年之後,他再次病倒,這回華雄也再沒有辦法。有一種病是醫術再高的醫師都束手無策的,那就是老病。末舍宏梯瑪實在太老了,老到在臨終的那一天,滿嘴的牙齒都掉個淨光。這樣的生命活著已經沒有了意義,所以,他去得很安心。


    末舍宏梯瑪臨終前,將一張泛黃的紙交到華雄的手上,那紙上,記載著一種葡萄酒的配方。


    末舍宏梯瑪說話的聲音已經斷斷續續了,而且,沒有了牙齒的嘴巴說出來的話,含混不清。但華雄還是聽懂了末舍宏梯瑪跟他說的話。


    末舍宏梯瑪說的是,這種酒的配方是他的師傅傳給他的,他一生行巫醫,就靠這方子配製的葡萄酒,不知救活了多少人的性命。現在,他把這方子交到華雄手上,作為對他給予他兩年生命的報答。


    "我按照那方子配製出了那種葡萄酒,我發現這種葡萄酒真的具有很神奇的功效,它可以治愈一些在醫學上很難解釋的疑難雜症,同時,我還發現,它還有兩種副作用,一種就是可以讓人上癮,就像毒品一樣,但它對身體卻是無害的。另一種副作用是它可以在心智上讓人完全放鬆,將心底最深處的**調動起來,並讓它極度膨脹。所以,末舍寵梯瑪臨終前對我說,這種葡萄酒不能讓人多喝。但我是學醫的,我發現這種葡萄酒的神奇功效後,便想證實它。更重要的是,後來這沉睡穀裏又來了一個年輕人,就是杜傳雄。"華雄搖頭歎息一聲:"杜傳雄雖然落魄到了選擇大隱於澤,但他心裏燃燒著強烈的仇恨,這當然跟他的身世有關。杜傳雄與我成為莫逆之交,我向他講述了這種葡萄酒,他立刻便有了大批生產這種葡萄酒,並讓它走向市場的想法。我在考慮一番後,便同意了他的想法。這世界上隱藏著太多肮髒的東西,它在人的心底深處潛伏,因為受到文明社會的各種法律、規章製度、道德的約束,它們被壓抑下來。但這些肮髒的東西它並不會自行消失,它們會在某些特定條件下,轉變宣泄的形式。比如一個人對金錢極度貪婪,他可以去搶銀行,可以去販毒,可以做出許多可見的罪惡,但有些人,卻會把這種貪婪隱藏起來,用一些常人不可見的方式來滿足這種**。比如說貪汙、詐騙。可見的罪惡通常情況下很容易被發現並受到懲罰,而不可見的罪惡,卻可以持續很長時間,而且,它們多數會受到地位財富等一些特定條件的保護,說不定罪惡會持續這個人的一生。如果這些人喝了這種葡萄酒,他們心底的**會在很短時間內暴露出來。揭穿一些人偽善的嘴臉讓人看清他的本質,這是我希望看到的,這也是我決定大批量生產這種葡萄酒的原因。"華雄再歎息一聲:"可是後來我卻不知道自己的這一決定是對是錯,因為杜傳雄幫我做這件事的目的卻跟我截然不同,他隻希望這些葡萄酒流傳到外麵世界後,可以讓這世界變得混亂和無序。他對這世界的仇恨超出我們所有人的想象。""不管你們出於什麽不同的目的,但結果卻是相同的。"秦歌皺眉道,"你們都在做著一種擾亂社會秩序的事情。""如果人心深處沒有惡存在,那麽,我們有什麽辦法來擾亂呢?我們隻是讓這些惡暴露在陽光下,讓所有人都能見到它。""但是暴露的代價是什麽呢,是一種既成現實的罪惡。"華雄居然並不反駁秦歌的話,他無奈地苦笑一下:"這一切,都將在今天改變,所以,我們是不是可以跳開葡萄酒的話題。""結束?"秦歌疑惑地道,"為什麽會結束?""沉睡穀已經因你們到來而不再平靜,你知道了這裏的一切,以你的個性,你不會再讓這種葡萄酒流傳到外麵的世界,所以,杜傳雄立刻便離開了沉睡穀,放棄了他經營了將近十年的沉睡山莊。這種灑脫和氣勢,讓我欽佩。所以,我也相信,不管他到了什麽地方,都會做出一些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但如果你不告訴我葡萄酒的秘密,我又怎麽會知道這葡萄酒的功效?"華雄再長長地歎息:"當你看到今晚那些沉睡穀居民的樣子,難道還會想不到那都跟葡萄酒有關嗎?"他頓了一頓,似乎滿心鬱結,"我沒想到杜傳雄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離開,他讓沉睡穀變成了一個地獄,他毀滅了沉睡穀。"秦歌與沙博臉上愈發凝重起來,他們似乎已經聽到了外麵傳來那隱隱的廝殺和慘呼聲。


    秦歌想了一下道:"杜傳雄既與你是莫逆之交,而且你們倆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經營沉睡山莊這麽多年,他怎麽會棄你不顧獨自離開?"華雄怔了怔,臉上現出那麽多倦意來。他輕輕用手掠了一下頭發,又有幾根頭發留在了他的手上。


    "他本來執意不肯留我在這裏,但當他知道我得了不治之症後,便果斷地離開了。既然無法挽救我的生命,還不如讓我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完我最後想做的事。別人不明白這道理,杜傳雄又豈能不知道。""你得了不治之症?"秦歌驚道。


    邊上的雪梅這瞬間也好像吃了一驚,目光落在華雄身上,充滿驚疑。


    "白血病,已經三年了。"華雄自嘲地笑笑,"我是個醫生,我知道我的身體狀況。對我這樣一個人,生亦無歡,死亦無憾,在這沉睡穀中十年時間,我也不想再到別處了。在這沉睡穀中沉睡,未嚐不是件好事。"秦歌說不出話來。這時,他的腦殼越來越重,身子軟軟得幾乎站立不住。沙博邊上的唐婉在華雄說話時已經癱倒在沙博的懷裏,沙博支撐不住她的身體,已經坐到了地上。


    沙博腦海裏漸漸變得虛空,但他仍然強力支撐著,他還沒有忘記自己來沉睡穀的目的。他的目光落在雪梅身上,雪梅目光剛好與他的對視,他從雪梅的目光裏看到了些歉疚。


    沙博驀然站了起來,他勉強向前邁出一步,站到了華雄的對麵。


    "忘憂草!"他重重地說出這三個字。


    華雄似乎怔了一下,接著麵色變得有些沉重。他正要說話的時候,不遠處的雪梅忽然將手中的藥匣丟在地上,轉身向房間裏麵跑去。


    這個房間擺滿了大小不同的圓型玻璃瓶,每一個瓶子裏麵都有一具人體標本。他們在浸滿福爾馬林的玻璃瓶內神態各異,但卻全都散發著一種詭異可怖的氣息。


    雪梅一跑就被豎立的玻璃瓶擋住,秦歌和沙博不知道她的用意,但華雄臉上卻變了顏色。他毫不猶豫地舍了秦歌與沙博,急步飛奔而去。


    秦歌與沙博想跟過去,但腳下已踉蹌,倆人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癱倒在地。他們在昏迷之前,聽到了房間裏麵傳來玻璃碎裂聲和華雄的怒斥,接下來,一聲尖銳的*聲響起,秦歌身子抬了抬,終於還是伏在了地上。


    白熾燈繼續閃爍,"滋滋"的聲音仍然不停。閃爍的光影裏,所有玻璃瓶內的人體標本神態各異,全都像是要浮動起來。


    白裙的雪梅再出現時,白裙上已滿是血漬。她的臉色蒼白,蒼白得如同玻璃瓶內人體標本的皮膚。她緩緩走到倒地的秦歌沙博和唐婉跟前,凝視著他們,久久都一動不動,仿似一個被抽去了魂魄的鬼魅。


    黎明時的山穀中微有些涼意,瘦子醒來時,腦袋像裂開似地痛,接著,身上起了陣戰栗。他忍痛低頭,發現自己居然隻穿了條內褲,**在外的身體上汙穢不堪,沾滿血跡和汙漬。


    瘦子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他隻記得昨夜被人強行灌了好多葡萄酒,接下來發生什麽事,他全無印象。他展目向四周望去,身上頓起一陣**,一股大力在胃中翻江倒海般湧動,他再也忍不住,翻過身去嘔吐起來。


    整個廣場,地上趴滿了**著身子的人。這些人有的已經死去,有的還在蠕動呻吟。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血跡,有一些人的肢體已經殘缺不全。呻吟聲此起彼伏,它們被風吹到很遠的地方再飄回來,聲音裏便更帶上了些詭異的感覺。


    瘦子的邊上,有兩個腦袋被砸得稀爛的男人,血液已經變成了紫紅色漸漸凝結。他們趴在一個千瘡百孔的女人身上,好像至死還要牢牢抓住那女人。


    瘦子還在繼續嘔吐,忽然脖子被人大力掐住,他拚命掙紮,卻還是不能掙脫。他順手綽起地上遺落的一把尖刀,回身就刺進了那人的小腹。掐住他脖子的手鬆開了,瘦子回身,看到了一張如同被血澆過的臉孔。


    他不認識這個人,但這個人卻想掐死他,他無奈之下,隻好殺了他。


    血汩汩地從那人嘴裏湧出,瘦子驚慌地飛快向邊上爬去。他爬行時忽然感到有一道目光在注視著自己,他下意識地側身,看到了一雙充滿驚恐的眼睛。


    那是一個孩子,躺在幾具屍體間眼睛瞬息不眨地盯著他。


    孩子的目光有些異樣,好像在看著一個讓他恐懼的怪物。這廣場上讓孩子恐懼的本來應該是血液和屍體,他為什麽會恐懼地盯著瘦子看?


    瘦子低頭,看到了自己瘦得不成人型的身體。所有的皮膚都能隱現出下麵的骨胳,他像一根被削尖了的蘆葦,又像是一條被人斬斷的蛇。瘦子再次重重地呻吟一聲,接著發出一連串痛苦的幹嘔聲。


    --連他自己看了都要忍不住嘔吐的身體。


    腦袋裂開似地疼,他想趕快找件衣服來遮擋住身子,但他卻必須死死地抱住腦袋,否則,那種痛會把他整個腦袋都炸裂開來。


    瘦子抱著腦袋躺在地上抽搐,他接連又遇上了好幾道目光,都用那種異樣的目光瞪著他。在這些目光後麵,他看到了一張張驚恐的臉。那些男人和女人,那些老人和孩子,他們毫不掩飾地把他們的驚懼刺到瘦子的心中。


    瘦子抽搐得更厲害了些,他無法阻止任何人的目光,他甚至不能把自己再隱藏起來。這是他不能忍受的,他腦子裏這時現出幾個女人的模樣來,她們有些麵孔已經模糊不清,有的卻清晰可辨。這些女人都曾譏誚過他,她們為一時的譏誚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此刻,她們全都圍繞在瘦子的周圍,她們全都指著他的身子哈哈大笑起來。


    瘦子咒罵了一句什麽,這些女人便消散了。他的腦袋又開始往外流血,血液透過他的指縫慢慢下滑,沾在他的身體上。瘦子眼中露出切骨的仇恨來,他毫不畏縮地回應著那些望向他的目光,衝目光的主人露出最凶惡的眼神。但到了這時候,瘦子自己知道,他再也不能懲罰任何譏誚他的人了。


    他能懲罰的,隻能是他自己。


    當第一縷陽光從山背後折射過來,落在廣場上時,瘦子死去了。他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臉上保持著惡毒的表情,但他的目光卻再也不能觸及到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整個沉睡山莊此時都被陽光籠罩,那些血腥的氣味在陽光下漸消漸散。


    "是他自己殺死了自己。"雪梅說。


    相繼醒來的秦歌沙博和唐婉圍坐在雪梅對麵,秦歌和沙博已經到裏麵去查看過了,華雄死在一堆碎玻璃上,那些碎玻璃是一隻玻璃瓶的殘片,那玻璃瓶內,原本裝著的是秦方柔的標本。


    秦方柔縱然是秦歌的姐姐,秦歌也沒有膽量上前,他隻是脫下自己的上衣蓋到了她的身上。


    "我隻是跑進去打碎了那個玻璃瓶,他跑進來,便摔倒在碎玻璃上。碎玻璃刺破了他的喉嚨,他就這樣死了。"雪梅麵無表情地說,語氣卻很輕鬆。


    "你為什麽要進去打碎那個玻璃瓶,是為了要救我們?"秦歌疑惑地問,但他心裏卻知道肯定不會是這個原因。華雄既然讓雪梅給他們注射了麻醉劑,便必然不會再傷害他們。


    "我要救的是我自己。"雪梅說,"因為我不想像這些人一樣,被他做成標本。"秦歌與沙博怔了怔,俱已想到了華雄其實早就心理變異了,雪梅說的話,未必不可能成為現實。


    "現在,你該告訴我關於忘憂草的所有事情了吧。"沙博說。


    雪梅沉吟了一下,帶些歉意望著沙博:"現在,我隻能對你說對不起,因為我欺騙了你,我發給你的照片,其實是我死去的妹妹雪萍。"沙博與秦歌對視一眼,再一起看著雪梅。


    "我這樣做是想有人因為雪萍來到沉睡穀,從而能發現江南的秘密。"雪梅臉上現出些悲傷的表情,"因為是江南殺死了我的妹妹。"秦歌與沙博其實早已料到雪萍的死跟江南有關,所以也不吃驚,隻等著雪梅說出整個事情的過程。


    "六年前,我嫁給江南。我妹妹雪萍那時候還隻有十四歲,江南對我這個妹妹非常好,我起初並沒有生疑,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江南前妻的照片。"雪梅看看秦歌:"我現在知道了他的前妻就是你的姐姐。我沒有想到,雪萍長得竟然會和你姐姐那麽相似,我想到,江南對雪萍好,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洛麗塔!"沙博脫口而出。


    秦歌與唐婉立刻便想到了後來的事情,但雪梅卻疑惑地看著沙博。沙博說:"其實江南喜歡上的是你十四歲的妹妹,但因為她還未成年,所以,他跟你結了婚,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跟雪萍在一塊兒。誰也不會想到他真正喜歡的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雪梅怔怔地點頭。


    "但是,在雪萍心裏,卻是隻把他當成自己的姐夫。隨著年齡的增長,當雪萍長成一個大姑娘時,她必然要有自己的生活,她戀愛了,或者有人開始追求她,江南不能看著她被別人搶走,所以殺了她。"雪梅詫異極了,她不知道沙博是如何知道這一切的。


    沙博最後告訴了她原因:"我說的這些,都是一個美國作家一本小說裏的情節,想不到,它們會在現實裏真的發生。惟一不同的,就是小說裏的主人公愛上洛麗塔是因為他本身就喜歡年齡小的女孩,而華雄,喜歡雪萍卻是因為他的前妻。"知道了忘憂草的事,其它來到沉睡穀後的疑團便不解自破了。雪梅引秦歌與沙博去墓地,在請帖上留下那個圖案,都是給他們追查雪萍留下線索,並將他們的視線引到華雄身上。雪萍的墳墓,是她死後華雄為掩人耳目而設,她的屍體則早已被華雄做成了標本。沙博初到沉睡穀,拿著雪萍的照片詢問沉睡穀居民,所有人都說小鎮上沒有這個人,那是因為沉睡山莊杜傳雄早已用葡萄酒控製了全鎮的人,沒有人敢逆沉睡山莊主人的心意行事。還有瘋女人何青死時,那對老夫婦連悲痛都要抑製,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密室中那個嬰兒標本,其實便是何青失蹤的孩子。雪萍本來以為這一切做得很隱秘,卻不料一切全在江南的掌握之中,這跟沙博一到沉睡穀便拿著雪萍的照片去問華雄有推不去的關係。那晚雪梅引秦歌沙博去墓地之後,便被華雄送到了沉睡山莊軟禁起來,直到昨天晚上,山莊裏一片混亂,她才趁機脫困而出,並且引領秦歌等人來到這間密室。秦歌等人進入密室後,她正想著該如何與他們見麵,卻不料卻被華雄找到。


    知道華雄得了白血病,雪梅心裏的恐懼開始蔓延,而且,她從華雄的口中聽到"生亦無歡死亦無憾"這句話時,便知道自己再不能等了。如果華雄已經做好了死去的準備,那麽,他在臨死前唯一不能放過的就是她。他將兩個最喜歡的女人做成標本,她是他現在的妻子,他一定不會放過她。所以,她才搶先發動,過去打碎了盛放秦方柔標本的玻璃瓶,本來還想再打碎裝雪萍的那一個,但華雄動作快,不容她打碎第二個玻璃瓶,便已趕到。他氣急敗壞之下,向著雪梅開了*,卻不料腳下踉蹌,竟會跌倒在玻璃瓶的殘片上被戳死。


    最後,雪梅說:"我送你們離開沉睡穀。""等一等。"沙博滿臉憂色,"我還有兩個學生現在不知道在哪裏。""你說的是楊星和小菲?"雪梅忽然露出異樣的神色,目光也開始變得閃爍起來,"也許他們已經離開了沉睡穀。""不可能,他們決不會不跟我們說就獨自離開的。"雪梅看著沙博好一會兒,忽然歎息一聲,站起來:"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找你的學生,那就跟我來。"沙博等三人跟在雪梅的後麵走出密室,外麵天已全亮了,透過房子中間的縫隙,可以見到陽光燦爛地照射在廣場上。廣場上狼籍一片,有人在哭號,有人開始走動,那些血腥味已經在陽光下消散得差不多了。


    雪梅帶著沙博等人來到另一個房門前,說:"你的學生就在裏麵。"房門是從外麵插上的,沙博快步上前,拉開插銷的時候,秦歌忽然搶到他的身邊抓住了他的胳膊。沙博愣一下,接著心裏便有了些懼意。


    秦歌搶著打開房門。


    屋裏隻剩下楊星一個人了。在他的邊上,還有一具屍體,小菲的屍體。


    外麵的光亮傾泄到楊星的臉上,他驚恐地蜷縮起身子蹲到牆角,嘴裏唔唔啊啊地呢喃著什麽。在他的手上,還抓著一塊血淋淋的肉,那肉剛從他的嘴上移開,他的嘴角還沾著新鮮的血液。


    小菲躺在一個破裂的酒桶前,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剝去,全身都似在血液中浸過一般。一些創口處,還有血不斷地湧出。


    秦歌沙博同時彎腰嘔吐起來。


    後麵的唐婉人影剛到門口,沙博急步回身抱住她,把她拖到外麵。唐婉一迭聲問發生了什麽事,沙博卻不聞不問,腳下不停,一直奔到陽光下麵。他的臉色煞白,大口喘息。


    奔到陽光下,沙博臉上的驚恐更濃。


    他又看到了滿眼的屍體,還有些拖著殘缺不全的身體在屍體間呻吟哀號的人。陽光毫無遮掩地落在他們身上,**的氣息在陽光下,居然也能如此濃鬱且詭異。


    隨後奔來的唐婉也隨即在邊上嘔吐起來。


    沉睡穀,已經成為**之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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