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已經籠罩沉睡山莊。


    唐婉悠悠醒來,立刻被一陣巨大的痛楚侵擾。她想到譚東已經不在了,繼而便看到了廣場上重新豎立起的木樁,滿身血跡的譚東被吊在木樁之上。那就是她曾經深愛過的譚東嗎?唐婉想奔過去,把譚東從木樁上放下來,但是,她渾身軟綿綿的,想動一下都難。而且,她的心在劇烈地抽搐著,譚東的屍體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刺得她渾身傷痕累累。她隻能倒在地上,睜著眼睛盯著高處的譚東,不停地流淚,不停地抽搐。


    此時廣場上被無數火把照亮,所有的人都在做一件事--喝酒。


    滿眼都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人,沉睡穀的居民像瘋了樣,不停地把那種葡萄酒灌水一樣灌進自己的口中。人群之中,到處可見一人多高的酒桶,這些酒全部打開,酒香飄蕩在夜晚的空氣裏。人們便圍站在這些酒桶邊上,用各種容器去取酒,還有些人,直接將腦袋伸到了酒桶裏,好久一動不動。


    有很多人喝醉了,他們手舞足蹈地四處跳躍,嘴裏發出"嗬嗬"的尖叫。喝醉的多是一些老人、女人和孩子,他們跳得滿頭大汗,很多人便隨手脫下身上的衣服隨手丟在一邊。


    更多的人開始舞蹈,一些男人也加入進來,他們叫嚷的聲音更為宏亮,舞蹈的動作更加瘋狂。他們更快地脫去身上的衣服,讓汗珠在身上肆意滾落。一些女人開始圍著這些男人旋轉,男人目光逡巡,抓住自己感興趣的女人,摟在懷裏,開始做一些猥褻動作。


    火光衝天,廣場上的人像一群亂舞的魔,已經全都失去了理智。


    在唐婉的身邊,秦歌正蹲在地上不停地嘔吐。他不停地把手指伸到喉嚨裏,發出些痛苦的呻吟,然後,一些深紫色的**和著一些未消化的食物嘔吐出來。秦歌還不罷休,直到自己吐出些沒有顏色的酸水為止。沙博和瘦子在不遠處,正被幾個精壯的男人按住。他們被迫仰起頭,張大嘴,有人將葡萄酒直灌進他們口中。他們顯然已經喝了不少,臉色通紅,眼神都開始迷蒙起來。後來,那些大漢放開了他們,他們便自己去找酒喝,竟似意誌已不受自己支配。


    秦歌衝了過去,一把拖過正要將頭插進酒桶中的沙博。沙博勁道此刻出奇地大,他回手一拳擊在秦歌肩上,秦歌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秦歌再次撲過去,擒住他的手臂,把他壓倒在地上,然後,在他耳邊發出一聲大喝。沙博清醒了些,他聽到秦歌說:"把喝進去的酒吐出來!"沙博這時似乎才看到廣場上瘋狂的人群,臉上現出些恐懼來。秦歌鬆開擒住他的手,捏住他的兩頰,逼迫他張開嘴。


    沙博也開始趴在地上嘔吐起來。


    秦歌再在人群中找瘦子,瘦子卻已經跑得不知所蹤。他的酒比沙博喝得多,在秦歌抱住沙博時,他手舞足蹈地向著人群裏衝去。到這時,已經沒有人再認得他了,他也不用去認識任何人。他的心裏燃燒著火,而這些火需要用動作來引導它,否則,它就會讓他整個人都燃燒起來。


    瘦子盯上了一個女人,女人有著小巧的身子,勻稱的身材,她已經完全脫去了上衣,白皙的身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有種說不出來的森然之美。瘦子在她身邊舞蹈,手搭上了她的肩頭,她便像條蛇一樣纏到了他的身體上。


    在瘦子的身邊,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把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扛在肩上,正向廣場邊的黑暗中走去。另一些男人和女人,已經開始在地上扭動......廣場上的喧嘩聲已經減弱了許多,取替的是一種陰悒的靡靡之音。火光映照下的肌膚上,全都溢著汗珠,它們扭曲著,旋轉著,廝纏著,有些隱入黑暗,有些就在火光之下。


    男人之間開始廝鬥,為了女人。血液開始與深紅色的葡萄酒交融在一起,夜色中,血腥味與酒香交織彌漫。


    所有人都瘋了。瘋狂的人群,瘋狂的沉睡山莊。


    秦歌與沙博攙扶著,避開踉蹌著衝撞過來的男人和晃晃悠悠舒展著肢體的女人,他們向臥在地上的唐婉走去。


    唐婉已經不能動彈,她的眼睛還盯著高懸的譚東,身子不停地抽搐。


    秦歌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譚東的屍體,歎息一聲,對沙博說:"她受刺激太深,得帶她去一個安靜的地方。"沙博點頭,倆人費力地架住唐婉的胳膊把她攙起來,向著廣場邊的環形簷下去。環形簷下也有人,他們廝纏在一起,低靡的呻吟和劇烈的喘息交織。一個年近五旬的中年女人,被一個青年抱住,她的眼睛閃爍著蛇樣的光茫落在秦歌等人的身上,同時,向他們伸出手來,帶著些醜陋的**。


    秦歌沙博急步越過他們,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仰頭喝光一瓶葡萄酒,將酒瓶扔到他們的腳下,發出尖銳的碎裂聲。那少年哈哈笑著,搖搖擺擺向他們衝來,前衝時,手先伸向呆若木雞的唐婉。


    秦歌隻一拳,便把這少年打得倒飛出去。


    所有人都變得危險起來,秦歌與沙博不知道,在這沉睡山莊中,哪裏才是安全的所在。秦歌還注意到,人群開始狂飲葡萄酒時,沉睡山莊莊主杜傳雄便從人群裏消失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他一定是躲在了哪個角落,正偷窺著廣場上的一切。這樣的場麵是他希望看到的,他在思想裏摒棄法律,所以,他要創造一個完全無序的世界,盡管這世界隻在他的沉睡山莊中。


    逃出沉睡山莊,這是秦歌沙博現在腦子裏唯一的念頭。他們架著唐婉從環形廓下繞到門邊時,發現大門緊閉,而且,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把門打開。當初建造這座圓型城堡的工匠,為了城堡的安全,將大門修建得異常結實巧妙,如果你不懂其中機關,根本沒法開門。


    秦歌與沙博無奈,隻得再帶著唐婉轉回頭去。這期間不斷有人向他們衝過來,都被秦歌在前麵擋住。


    廣場上的人更加瘋狂,男人們之間的爭鬥已經逐步升級,他們開始動用手邊可以利用的任何武器來攻擊別人。更多的血液流出來,更多的人倒在地上滾動呻吟。沒有人在意他們的死活,他們的邊上,照樣有男人和女人糾纏在一起,他們的身上還沾著傷者的鮮血。似乎那鮮血可以讓他們更為瘋狂。


    圍攻秦歌沙博的人越來越多,秦歌身手矯健,但體力已漸不繼,再加上人越來越多,他已漸漸難以抵擋。幸而後來沙博撿到了一根棒子,握在手中,見有人衝過來便當頭一棒。起初他手上力道還掌握得挺有分寸,後來便不管不問,見人兜頭就是一下子,如果那人還不倒下,他還會再來兩下,直到他趴下為止。


    暴力在這時成為保護自己唯一的手段。


    廣場上的火把熄滅了好多,剩下的一些,也都變得極其微弱。秦歌與沙博變得焦灼起來,如果火把全部熄滅,黑暗完全來臨,那他們的境地將更為危險。他們背靠著牆壁躲在一個角落裏,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卻全都無計可施。


    驀然間,沙博怔一下,推推邊上的秦歌。秦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前方的陰影裏,有一個身著白裙的女人的背影。女人的背影那麽熟悉,秦歌一眼望去便確定她就是那把他們引到墓地去的女人。


    那女人的身子動了動,又停下,似乎還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這女人是沒有惡意的,現在沙博幾乎已能確認是她把自己引到沉睡穀來。那晚墓地之後,她就再沒有出現過,秦歌沙博雖疑她就是夜眠客棧的老板娘雪梅,但一直不能確認。這時候她再度出現,絕不會是偶然。


    秦歌與沙博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攙起唐婉,向著白衣女子的方向下去。


    他們動,白衣女子也動,始終和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卻又不脫離他們的視線,倒像是又要引他們到什麽地方。秦歌沙博知道她不會有惡意,所以也放心地跟了下去。


    內環房與外環樓之間還有很多空隙,現在,他們就在這些空隙裏行走。這些空隙隻有窄窄的一肩之寬,行走雖然困難了些,但也不會被人攻擊。


    白衣女子始終在他們前方十餘米的地方,在拐過一個彎道之後,卻突然消失。秦歌沙博麵麵相覷,一時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們四處張望,希望白衣女子會再度出現,但時間過去了好幾分鍾,那白衣女子還是不見蹤影,就像她已經消失在空氣之中了。秦歌皺眉道:"莫非她就是引我們到這裏來?"他們所處的地方,是內環房與外環樓中間地帶,一側是內環房的後牆,另一側,則是外環樓的底部。外環樓底部有許多大門,它們在黑暗裏很有秩序地排列著。這些門高兩米有餘,全都緊閉著,不知道裏麵是些什麽所在。秦歌與沙博的目光便在這些門上逡巡,他們的目光最後全都停在了不遠處的一扇門上。


    那扇門顯得頗有些與眾不同,黑暗裏,它的顏色要比其它門來得淡一些,門楣的止方,還有一個十字型的圖案。秦歌與沙博攙著唐婉快步過去,倆人的眼睛盯著門楣,都長長籲了口氣。


    到了這時,秦歌沙博才完全明白那粗十字架的含義。粗十字架其實就是醫院的紅十字,因為郵件與請帖上的圖案沒有顏色,所以才讓他們百思不解。


    他們麵前的門楣上,紅十字架已經不很清晰了,顏色也因為年代久遠而脫落了許多。但隻要確定這裏就是白衣女子要他們來的地方,便已經足夠。秦歌再與沙博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上到門前的台階上,重重地推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這出乎秦歌的意料,他以為進門必定要費一番周折。他立刻想到,門或許是那白衣女子打開的,她引他們來,隻為了要告訴他們一些事情。


    門裏一片黑暗,還有種不同於別處的異味撲麵而來。秦歌猶豫了一下,這時沙博已經攙著唐婉站到了他的邊上。黑暗裏什麽都看不清楚,但那股異味卻讓他們同時感到了一些寒意。那異味像是醫院裏福爾馬林的氣味,但顯然又有區別,它還混和著一些陳年腐朽的氣息,再加上那麽濃烈的黑暗,你根本不知道屋裏到底隱藏著什麽。


    秦歌與沙博微怔片刻,但還是一齊邁進屋去。


    秦歌手在門邊觸摸,居然很容易便摸到了開關,一按過後,白熾燈閃爍了一下,接著發出"滋滋"的響聲。燈管繼續閃爍,屋裏便不斷在光亮與黑暗中交替。燈光閃爍時,秦歌與沙博臉色變得煞白,他們怔怔地立在那裏,竟連動都不能動一下了。被他們攙扶的唐婉這時更是發出一迭聲地尖叫,仿佛看到了鬼魅一般。


    屋裏有許多圓柱形的瓶子,這些瓶子大小不一,隨意地豎立在各個地方。瓶子裏有**,**裏浸泡著一具具**的屍體。屍體的皮膚無一例外全都是種死灰樣的白,它們在**裏飄浮,神態各異,有很多眼睛還都睜著,此刻似乎都在注視著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門邊最近的地方,是一個小小的圓瓶,它被擱在一個精致的博古架上,瓶子裏麵是一個嬰兒,身體泡得時間久了,微有些膨脹,五官略有些變形,身上的肌肉肥大且擠壓在一塊兒,眼睛微睜,嘴巴卻張著,似乎母親剛剛哺乳結束,他便被人帶到了這裏。


    唐婉驚恐地躲在了沙博的後麵,下意識地兩隻手緊緊地環住他的腰。


    沙博與秦歌對視一眼,心裏發毛,竟是也有了些輕顫。


    秦歌相對要鎮定一些,他眉峰緊鎖,擺擺手示意沙博與唐婉在門邊不動,他自己慢慢向前走去。那些玻璃瓶擺列看似雜亂無章,其實卻頗為講究。最外圍瓶裏浸泡的多是些男人和年紀大的婦女,在最裏麵,緊貼著牆的位置,便是一些年輕美貌的女人。


    秦歌這麽大,除了在澡堂裏,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的人,活人都沒見過,更不要說死人了。外圍的男人和年紀稍大的婦女,所有人的身體都異常醜陋,那種死灰的白是種極惡心的顏色,它們強行鑽進你的心底深處,在你身體裏翻江倒海般洶湧。秦歌強忍住惡心,目光在一具具屍體,或者說標本上掠過。到了這時,他已經基本上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了,但他還要最後確定一下。


    他走到最裏麵的時候,對著那些年輕貌美的女性標本,非常仔細地看。說是年輕貌美,也隻能是那些標本生前的事,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浸泡,原本飽滿光澤的皮膚都起了褶皺,麵孔煞白得像來自幽靈地獄。秦歌看得仔細,像是在尋找什麽。很快,他就停在一具標本前,眉峰緊皺,臉頰上的肌肉劇烈顫動著,似乎內心頗為激動。


    他驀然轉身,大踏步回到門邊。唐婉已經在不停地嘔吐,並且緊緊地抱著沙博,似乎沙博這時又成了她新的依靠。


    "如果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必須到裏麵去。"秦歌說。


    沙博恐懼地搖搖頭,但隨即又點點頭,皺著眉問:"裏麵除了這些標本,還有什麽?""每個標本都不一樣,我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進去可以找到一個人。""什麽人?"沙博想到裏麵居然會有自己認識的人,不禁寒意更濃。


    "你來沉睡穀要找的人。"秦歌必須讓自己硬起心腸。


    沙博張口結舌,竟似呆了一般。半天,他才長長地籲了口氣,似乎已經凝結了勇氣。他拍拍抱住他的唐婉,費力拉開唐婉抱住他的手,唐婉麵上便現出極度哀怨淒婉的表情。沙博安慰她:"你放心,我隻是離開一會兒,馬上回來,沒有人會傷害到你。"唐婉點頭,但麵上驚懼之色仍然很濃。她的目光落到門外的黑暗裏,秦歌這時大步上前,把門關上。屋裏的白熾燈仍然在不停地閃爍,"滋滋"的聲音讓這屋裏更增添了些詭異的氣息。


    沙博跟在秦歌後麵,越過形態各異的標本,走到最裏麵。秦歌指著最後一排標本說:"你在這裏仔細看看,有沒有你要找的人。"沙博抑住惡心,慢慢走近那些浸泡在伏爾馬林中的屍體。


    最後一排屍體死去的年齡大約都在二十多歲,做成標本了,但還能看出來她們生前都有很好的身材,美麗的麵孔。現在,這些美麗居然讓她們更加可怖。沙博終於還是隱忍不住,彎下腰嘔吐起來。


    這些女人生前的美麗,不知曾傾倒過多少男人,現在,它們雖然仍盤桓在這些行屍走肉的身上,但越是美麗的,越醜陋可怖。


    秦歌理解沙博此刻的心情,所以也不催促他。他隻站在適才停留過的那具標本前,怔怔地盯著裏麵的屍體,麵色沉凝似水。


    沙博繼續一個個尋找,他還從兜裏取出了忘憂草的照片。


    很快,他就停在一具標本前,盯著裏麵的屍體,臉上的神色轉瞬即變,竟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內心的感受了。


    他麵前的標本似乎是保存得最為完美的一具,她的長發還未脫落,在水中飄浮起來,像一大蓬黑色的水草。她俊美的五官還未變形,隻是異常地煞白。她的身體也像其它標本一樣灰白,但卻還未起褶皺,那窄窄的肩,瘦瘦的腰,還在盡力展示這女孩生前的美麗。


    沙博又開始彎下腰嘔吐,這回他吐得一發而不可收拾,最後,竟然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


    秦歌過來,扶他起來,看看麵前的標本:"她就是忘憂草?"沙博點頭,隨即又發出些幹嘔的聲音。


    他實在沒有想到,那麽多夜晚,跟他在網上徹夜聊天的女孩竟然會是這樣一具標本,自己為之傾倒的美麗如今隻能依附在一具冰冷的屍體之上。還有在夜裏,自己對女孩生出的遐思和情愫,此刻都與麵前的屍體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在這沉睡山莊中,怎麽會有這樣一間藏有這麽多人體標本的房間?


    秦歌攙著沙博回到門邊,唐婉立刻又上來抱住沙博,這短短的時間,她驚恐得全身都在不住地顫抖。


    "杜傳雄!"沙博重重地道,"原來這一切都是杜傳雄在搞的鬼。""你錯了。"秦歌沉聲道,"我現在懷疑,杜傳雄並不是沉睡山莊真正的主人,他隻是幕前的傀儡,真正的沉睡山莊主人,另有其人。"秦歌奇道:"那會是誰?""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是一個我們都認識的人。"沙博凝眉想一下,脫口而出:"江南?"秦歌點頭:"江南不是他的名字,他的本名應該叫華雄。""華雄?"沙博想了一下,這是個非常陌生的名字。


    "你一定沒有聽說過華雄這個人,但是,如果提起他的父親華昭陽,你一定會有印象。"沙博再想一下,真覺得華昭陽的名字似乎聽說過,但一下子卻想不起來。


    "華昭陽是南方最具實力的一家證券投資集團的老總,旗下光上市公司就有七八家,曾經在中國發動過好幾次大的金融風暴,他還是美國權威財經類雜誌《福布斯》富豪榜的上榜人物。"沙博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華雄雖然是華昭陽的兒子,但卻是私生子,華昭陽發跡之前,華雄一直跟母親在我們那城市過著極普通的生活。後來,華昭陽找到了他們母子,明確表示,雖然不能給他們母子名份,但是,卻可以在經濟上最大限度地幫助他們。"秦歌露出些譏誚的表情,"對於那些身家數百億的富豪來說,錢隻是一個數字,所以,他留給華雄母子的錢在我們眼中,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百億富豪的兒子怎麽會呆在這麽一個偏僻的地方?"沙博不解地道,"這實在匪夷所思,百億富豪的兒子會在沉睡穀中經營著一家小客棧。"秦歌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往事讓他心情變得沉重。


    "華雄是個特別有誌氣的人,華昭陽幾次想要他到自己旗下的上市公司去任要職,但都被他拒絕了。華雄念的是醫科大學,他的誌向是做一個出色的醫生。華昭陽留給他的錢並沒有改變他的生活,他把那些錢存在銀行裏,每天還是去醫院上班,沒有人知道,那個每天在病房手術台上辛勤工作的人,會是一個百憶富豪的私生子。


    華雄的生活原本可以繼續這樣平靜地延續下去,但是,後來發生的事,不僅徹底改變了他的生活,也改變了他的命運。"秦歌頓了一下,繼續往下說:"有一天,華雄回到家裏,他的妻子告訴他,她懷孕了。這種事放在任何一個家庭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華雄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他是一個醫生,他在結婚之前便知道自己永遠也做不成父親,而現在妻子卻有了身孕,這隻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妻子在外麵有了別的男人。


    華雄年幼時跟著母親生活,母親經常跟他提及拋棄他們母子的華昭陽,那時,在華雄心裏,便對華昭陽有了一種仇恨的心理,這種仇恨在後來,已經深入到他腦海深處。對於婚姻的背判,是他絕不能容忍的。


    他開始偷偷跟蹤妻子,發現她在生活裏還有很多男性朋友,那些男人在他眼裏,每個人都很可疑,每個人都有可能是他妻子腹中孩子的父親。仇恨因此在他心裏凝結,隨著妻子肚子越來越大,這種仇恨也越來越濃。


    到了離妻子預產期還有一個月的時候,這種仇恨已經讓他不能承受了。於是,在一天夜裏,他趁妻子熟睡的時候,用手術刀剖開了妻子的肚子,將那個嬰兒取了出來......"沙博與唐婉臉上已露出極其淒慘的表情。


    "由於他給妻子做了局部麻醉,所以妻子醒來,看到自己的肚子被打開,華雄抱著一個渾身沾滿血液和羊水的嬰兒,當場嚇得昏死過去。而華雄,卻不顧妻子的死活,將啼哭的嬰兒裝進一個包裏帶到了醫院,抽取嬰兒的血樣,與自己做了親子鑒定。鑒定結果顯示,那嬰兒就是他的孩子。


    那一瞬間,華雄如雷轟頂,所有的猜測這時都變得極其可笑,他知道錯怪了妻子,飛快地趕回家中,但妻子卻已經因為驚嚇過度死去。華雄其實深愛著他的妻子,那段時間,隻是因為猜疑而生出的仇恨蒙蔽了他的心智,如今知道錯怪了妻子,妻子又因此而死,心中大悲,竟然失去理智,將過錯都歸咎於那剛出生的嬰兒。他將嬰兒從六樓的窗口扔了出去,自己也因受刺激過深得了失心瘋。


    他在房間裏,抱著妻子的屍體,許多天之後才被人發現。發現時,他已經解剖了自己的妻子,將她做成了標本。"秦歌聲音裏帶上了些顫音,顯然是說到這一段時,心中也是驚懼不已。沙博與唐婉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聽著秦歌講述的故事,對著一屋可怖的人體標本,還有不停閃爍的白熾燈,他們心中實在驚恐到了極點。


    "在法庭上,華雄對發生的事情供認不諱,但是因為一份失心瘋的病理報告,他被免於刑事處罰。那件事情發生不久,他就從生活的城市消失了,一塊兒消失的,還有他用妻子做成的人體標本。"秦歌長長籲口氣:"這些年過去了,他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直到兩個月前,華雄的母親去世,她臨終前嘴裏斷斷續續不停地說著三個字,好多人分辨了許久,才聽出那三個字是沉睡穀。""所以,你才會組建這個自助旅行團來到沉睡穀。"沙博說,"你是警察,你隱瞞了你的身份,你來沉睡穀,其實就是為了尋找華雄。"秦歌沉默了一下,點頭:"如果華雄真在沉睡穀中,我單身一個人,很容易被他發現,所以,我必須借助你們來掩護自己的身份。"沙博皺眉:"還有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會對華雄感興趣,不遠千裏到這裏來。華雄當年的案子應該已經結束,這跟你是警察的身份沒有關係。"秦歌再沉默了一下,這才緩緩地道:"華雄的妻子名叫秦方柔。""秦方柔。"沙博念叨了一遍這名字,悚然一驚,"她也姓秦!"秦歌沉重地道:"她不僅姓秦,而且是我的親姐姐。"沙博怔住不語,邊上的唐婉因為沉浸到故事當中,此刻也怔怔地忘了恐懼。現在,秦歌來到沉睡穀並且隱藏身份的原因沙博已經知道,但他還有兩個疑問:"既然華雄曾經是你姐夫,為什麽你剛到沉睡穀見到江南沒有認出他來。還有,你又是什麽時候知道江南就是華雄的?"秦歌先說第二個問題:"我懷疑江南就是華雄,是那天晚上跟你從網吧回來,我先回客棧,看到江南一個人在看書,我便過去跟他聊了會兒。當時,在桌上,我發現一本財經雜誌,雜誌的封麵上有張華昭陽的照片。在這沉睡穀中,有誰會去關注這樣一本財經雜誌,除了華雄。所以,那時我斷定江南就是華雄。""你的意思是華雄模樣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我想他一定是做過整容手術。他既然想隱姓埋名,一定會斷絕與過去的一切聯係,但是,其中有兩樣是他割舍不去的,就是他的妻子和母親,這也是我們能找到這裏並發現他的原因。"秦歌頓一下,接著說:"這些標本都在沉睡山莊裏,那麽華雄必然和這裏有某種聯係。他曾經跟我們說過,是沉睡山莊主人來到沉睡穀之後,這裏的生活才發生了質的變化,這些變化都需要巨大的財力在背後支持,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而華雄如果得到華昭陽的資助,這一切對他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所以你斷定沉睡山莊真正的主人是華雄而不是那個杜傳雄。""杜傳雄必定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他對法律及一切秩序的仇視,這背後一定也隱藏著一個故事。今天晚上沉睡穀的人這麽瘋狂,我想這些都是他在背後操縱的結果。""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沙博疑惑地道。


    "每個人的心底,都會有一些壓抑的力量,這些力量,一般人一輩子都不會將它們宣泄出來,但有些人,卻可以為了宣泄這些力量,不惜去做任何事,哪怕這些事叛經離道,為世俗法律道德所不容。"沙博沉默了一下,他已經理解了秦歌話裏的含義。曆史上有很多這樣的事例,一些人不惜一切代價,滿足一已之欲。這些人可以是市井無賴,但更多的卻是一方梟雄。


    秦歌說:"我們現在既已經知道這裏的秘密,剩下來要做的,就是想辦法離開這裏。沉睡穀雖然地處偏僻,但它不會是法律的死角,如果這些事確是華雄做的,他一定逃脫不了法律的製裁。"沙博點頭,但如何逃出沉睡穀確是一個難題。現在外麵到處都是瘋狂的人,而且,還有城府極深的杜傳雄與神秘的百億富豪之子華雄在暗中監視,想安全走出沉睡山莊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瘦子現在還在外麵,楊星與小菲不知所蹤,還有那個神秘的白衣女子,如果不能與她見上一麵,沙博實在心有不甘。


    秦歌似乎也想到了這些問題,他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我們這時候能找到那白衣女子,也許她可以幫助我們。"這時,一直在邊上不語的唐婉忽然說話了,她在聽秦歌與沙博說話時,一直驚恐地抱著沙博的胳膊,眼睛微閉,好像在躲避室內那麽多的玻璃瓶和裏麵的人體標本。但白熾燈"滋滋"的聲音和連續閃爍卻躲避不開,所以她的臉上一直是那種極度淒慘恐懼的表情。


    "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間房子吧。"唐婉說。


    秦歌點頭:"不管怎麽樣,我們不能呆在這裏。白衣女子引我們到這裏來,讓我們知道了這裏的秘密,她必然還會想著幫助我們離開這裏,否則,光讓我們知道,對她根本沒有意義。"沙博對此當然沒有異議,三人轉身,便往門邊去。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篤篤篤"。敲門聲輕柔且有規律,但是,秦歌等人身處數十具人體標本的房間,且房間裏白熾燈連續閃爍,連空氣裏都飄蕩著福爾馬林與腐朽氣息,那敲門聲便隻能讓他們覺得異常詭異。


    --沉睡山莊裏的人都瘋了,誰會進門之前先這麽輕柔地敲門?


    秦歌與沙博麵麵相覷,唐婉已經躲到了沙博的背後。沙博覺得嘴唇發幹,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秦歌下意識地往腋下摸去,卻摸了個空。適才那麽多人按住他和沙博瘦子,往他們嘴裏灌酒時,*不知道被誰給搶去了。就算沒有*他也必須站到沙博與唐婉的前麵,因為不管什麽時候,他都是一名警察。


    "請進!"秦歌大聲道,聲音居然很宏亮。


    門慢慢地開了,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麵而來,空氣裏還有種別的味道,秦歌瞬間皺起了眉頭。他從事刑警工作已經多年,他在多處案發現場聞過那種氣味。


    那是血腥味,濃烈的血腥味。


    在血腥味之中,白衣女子神情漠然地出現在門邊。秦歌沙博眼前一亮,已經看清了她正是夜眠客棧的老板娘雪梅。


    事情到這裏再無疑慮,就是雪梅在網上引沙博到沉睡穀來,再帶沙博去墓地見到顏雪萍的墳墓,最後,帶他們到這間密室。她這樣做的目的,隻能是針對江南,或者說以前的華雄。現在她再度出現,自然是要告訴沙博等人真相,和她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是華雄現在的妻子,在這沉睡山莊中身份特殊,她是否有能力幫助秦歌沙博等人逃離這裏?


    不管怎麽樣,見到雪梅的瞬間,秦歌沙博心裏還是升騰出了一些希望。但這些希望隨即便迅速下沉,最終消失不見。


    雪梅緩緩走了進來,在她身後,還有一個人。


    那人中等身材,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白襯衫,黑褲子,頭發微有些卷曲,身上帶著些書卷氣。他的臉色顯得異常蒼白,短短時間,他的頭發好像又稀疏了些。


    他就是夜眠客棧的老板江南,也是百億富豪的私生子華雄。


    想想他曾**地剖開自己妻子的肚子,想想這滿屋的人體標本都出自他手,他那文雅的外表在秦歌沙博等人眼中便變得猙獰起來。


    更讓秦歌沙博驚懼的是,現在華雄的手上還握著一把*。


    秦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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