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的屍體被抬上山時,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


    山寨中一片淒然。


    範小刀心中充滿了憤怒。他一言不發,守在雷烈身旁,眼中布滿了血絲。楚守進、李滿等人,知道他心情不好,安靜地站在他一側,生怕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半個時辰後,範小刀站起身,手持驚鴻劍,便要往外走。才要出門,便被聞訊趕來的楊青攔了下來。休養了一夜,楊青傷勢見好,可是臉sè依舊蒼白,需要兩個兄弟攙扶才能走路,看到範小刀,他道:“你要去哪裏?”


    “下山,找李覺非決一死戰!”


    楊青問,“你是他對手?”


    “不是。”


    “你有能力殺他?”


    “沒有。”


    楊青沉聲道,“既然如此,你這麽下去,跟送死又有什麽區別?”


    範小刀道,“他們害死了三叔,還有幾十個兄弟,這個仇,若不能報,我咽不下這口氣!”


    楊青道,“咽不下去也要咽!太史公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有位偉人還說過,十年太久,隻爭朝夕!看著這麽兄弟慘死,我若苟活於此,跟懦夫有什麽區別?”


    楊青厲聲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不是勇者,是莽夫!範小刀,你這麽衝出去,送掉性命,那山寨的兄弟怎麽辦?還有紅綃侄女怎麽辦?跟著你一起送死?現在不是對手,那就忍著,想辦法解決眼前危機,保全山寨兄弟,而不是逞匹夫之勇,你明白嘛!”


    一番話,如醍醐灌頂,把範小刀從仇恨思緒之中拉了回來。


    現在夜雨樓數百人,而且高手如雲,山寨唯一的優勢,就是占據地利,若冒然下去報仇,豈不正中對方下懷?他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要冷靜下來。若是宋金剛在此,他又會如何麵對此危機?


    他問楊青,“二叔,我該怎麽做?”


    楊青道:“你是一寨之主,若什麽事都由我出主意,以後怎麽讓兄弟們信服?怎麽應對,你來決定。”


    範小刀道:“堅守龍虎哨,所有人不得下山。楚大哥,你來安排山寨防禦,李滿,你負責調度山寨的衣食用度,我們要做好持久戰的準備!”


    兩人領命而去。


    張如風丟了鷹愁澗,想要戴罪立功,見到範小刀沒有安排事情,心中焦急,連問,“小寨主,那我呢?”


    範小刀道:“你來負責安排雷三叔的後事。”


    “這個……”


    “怎麽,有意見?”


    張如風道:“沒有!”


    當夜,山寨設立了靈堂,所有人縞素,為雷烈以及今日戰死的兄弟們守夜,就連李紅綃,也脫去紅妝,換了一身素服,以晚輩之禮,與範小刀一起在靈堂守夜。


    靈堂十分簡陋。


    事發突然,連口棺材都沒有準備,最後還是風字營的一個老兵,把給自己準備的棺材貢獻出來,才將雷烈入殮。範小刀跪在靈堂上,燒著紙錢,回憶著雷烈生前的種種,不由潸然淚下。


    山寨四位當家之中,範小刀與雷烈關係最為親密。


    宋金剛整日板著臉,學藝時稍有不順,就拳打腳踢,楊青除


    了授藝外,很少與自己交流,胡三刀看上去有些城府,唯獨雷烈最投他脾氣。小時候,雷烈最喜歡用胡茬紮他的臉,惹哭了他,又變著法哄他開心。什麽上樹掏鳥窩,下水捉魚蝦,跟他玩得極好。


    與其他三位寨主相比,雷烈更像是一個大哥。


    雖然脾氣極暴躁,但對他卻是真心的好。


    昨日種種,曆曆在目。


    可是,沒有想到,如今兩人已是天人兩隔。


    他跪在雷烈靈柩前,“三叔,這個仇,我一定替你報!”


    冷靜下來後,他開始思考。楊青說得對,現在敵強我弱,當務之急,不是報仇,而是保全山寨。山寨中雖然食物充足,可若對方若一直圍下去,遲早有一日會被攻陷,如何才能解開這青門峰之圍?


    範小刀陷入苦苦沉思。


    李紅綃端了一碗雜糧粥,來到他身前,“大哥,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先喝完粥。”


    範小刀搖頭,“吃不下。”


    他將碗放在一旁,拉著李紅綃的手,問:“我的武功,你是知道的,若於李覺非一戰,我有幾分勝算?”


    李紅綃思索片刻,道:“一成。不過,若你能使出今日那一劍的話,或許有三成!”


    今日在情急之下,範小刀使出了李家劍譜中的第十四劍,那一劍,無論氣勢、角度、還是真氣的運用,都已超出了範小刀真正的實力,堪稱神來一劍。不過,麵對李覺非這一級數的武學宗師,依舊不夠看。


    若是能練成第十五劍,或許有一戰之力。


    可是範小刀覺得有些癡人說夢了。


    李家劍譜十六劍,越往後越難,就連布衣神侯李向晚,窮極一生,也不過練成了十五劍,範小刀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內,練到了第十三套劍法,這種天賦和悟性,已是江湖頂級了。


    隻是,他麵對的是李覺非,號稱當今江湖第一人。


    若是以往,範小刀連讓李覺非出手的資格都沒有。


    範小刀歎了口氣,暗下決心,一定要練成絕世劍法,親手替雷三叔報仇!


    “時候不早,你先休息去吧。”


    “大哥呢?”


    範小刀道:“我想再陪一陪三叔。”


    李紅綃看了一眼範小刀,有些話想要開口,終究沒有說出口,緩緩離開了靈堂。


    遠處,張如風在布置雷烈等人的後事,待安排妥當之後,拎著一壺酒,三隻酒杯,來到靈堂前,上了三炷香,“三當家,雷三哥,張麻子來找你喝酒了!”


    他倒了一杯酒,灑在地上,然後跪倒在地,抱頭失聲痛哭!


    “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丟了鷹愁澗,三哥不會遭此不幸!”


    張如風忙碌了一日,終於閑了下來,整個人陷入深深地自責之中。


    範小刀聞言慟然。


    張如風小時候出過天麻,臉上坑坑窪窪,所以雷烈給他起了個外號張麻子,久而久之,這個外號在山寨中也就流傳起來,可是張如風對此很是忌諱,所以當別人喊他張麻子時,他都會暴跳如雷,唯獨雷烈喊他,他卻十分受用。


    沒想到,唯一一個讓他心甘情願喊外號之人,也離他而去。


    範


    小刀道:“不許哭。”


    可是自己的眼淚卻也忍不住落下。


    張如風飲了一杯酒,一副舍死相隨的模樣,就要離開。


    “站住!”


    張如風道:“你是一寨之主,要主持山寨大事。我張麻子爛命一條,若不是雷三哥,我早已餓死在街頭,如今三哥被人所害,冤有頭、債有主,我要替三哥討回這個公道!”


    範小刀道:“我命令你,不許去。”


    張如風道:“對不起,小寨主,恕難從命!”


    範小刀道:“此刻是山寨生死存亡之秋,山寨諸位兄弟都需要你,你若是逞匹夫之勇,能對得起三叔的在天之靈?你留下,我有要事與你商量。”


    張如風道:“何事?”


    範小刀道:“夜雨樓圍攻青門峰,他們人多勢眾,兵良將廣,攻陷黑風寨,隻是時間問題。可一旦山寨被攻破,以夜雨樓的作派,咱們山寨上的兄弟,必然不會留下活口,有件事,別人做不來,非你不可。”


    張如風聞言,問,“寨主要做何事?”


    範小刀道,“要上青門峰,隻有一條路。我們被困其中,若要解開青門之圍,則需要開辟出一條新路來。”


    張如風道,“我們在青門峰二十多年了,周圍什麽情況,你我一清二楚,青門峰一麵是山,兩麵懸崖,一麵山澗,要想開出一條逃生之路來,絕非易事。”


    “這就用到張三哥了。”


    範小刀站起身,指了指對麵的玉女峰。


    玉女峰是雙龍山第二高峰,僅次於青門峰,是一座孤峰,其最近處,與青門峰相隔五十丈。江湖上最頂尖的輕功高手,一躍能有二十丈已是極限,像翻雲手楊青,他輕功無雙,可以借助提縱之術,從百丈高的青門峰上一躍而下,毫發無損,可是讓他橫著躍出五十丈,也決計做不到。


    張如風道:“小寨主的意思是?”


    範小刀道:“還記得當初你給我的飛爪嘛?”


    當初範小刀離開黑風寨,前往京城時,張如風曾給他打造了一套江湖六件套,飛天遁地爪,便是其中之一,將飛爪投擲出去,借助繩索,可以做到長距離移動的功效。


    張如風點頭,道:“你是想借用飛爪,將我們山寨兄弟傳到玉女峰上?”


    範小刀道,“正是,有難度嗎?”


    張如風道,“豈止有難度,難度非常大!尋常的飛天遁地爪,投出三四丈,已是極限。五十丈?且不說鉤爪,單是繩索,已有百餘斤,就算是當年老寨主,也扔不到那麽遠,這是其一。其二,兩座山峰之間,雲霧繚繞,根本看不到對麵情況,就算天晴,要想找到能借力之處,也覺非容易之事。其三嘛,玉女峰是孤峰,至今沒人上去過,就算我們過去,如何下山,也是一個大問題。”


    “我是這麽考慮的。”範小刀道,“玉女峰比青門峰低,我們山中有機弩,若是借助外力,想辦法將飛爪彈出去,多試幾次,總能成功的。第二個問題,隻要能夠過去一個人,尋找合適的地方,固定住繩索,其餘人借助滑索,可以過去。至於第三個怎麽下山的問題,你不用擔心,那座玉女峰,我爬上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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