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子羹是徐妙子做給太子殿下,換做其他人,必然會推讓一番。


    但範小刀毫不客氣,端起碗三下五除二一飲而盡。


    在太子眼中,不拘禮節,這是真性情。但在外人眼中,那就是有些不知禮數了。


    範小刀擦了擦嘴角,“太子有何事?”


    朱延問,“這次聖典,陛下出宮,路線是由諸葛大人安排?”


    範小刀點頭。


    “平時不應該由錦衣衛安排嗎?”


    錦衣衛薛應雄現在稱病不出,每日除了釣魚,就是養花種草,如今的錦衣衛由慕容鐵錘代管,其無論從能力還是影響力,比薛應雄差之千裏,如今在東廠的打壓下,變得可有可無。


    至少,這次聖典,沒有錦衣衛的影子。


    不過,惜於薛應雄的麵子,這次皇宮夜宴的名單之中,依舊有他一席之地。


    範小刀心中暗笑,太子殿下不是明知故問?錦衣衛現在存在感極低,遭到了陛下的冷落,不還是因為薛應雄與太子走的太近了?按理說,薛應雄是朝中老臣,又是興獻王府出來的人,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


    口中卻道:“聖心不可妄自揣測。”


    朱延大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我們這個父皇啊,其實很聰明,就是疑心重了一些。”


    範小刀提醒道:“太子慎言!”


    也不知是用了“我們”這個敏感詞,還是因為議論陛下的性格。


    朱延笑了笑,“盡管如此,但是有兩個半的人,陛下卻從未懷疑過。一個是趙公公,另一個,就是薛叔叔。”


    都是從小跟著他走出來的老人,如今已走上了權力巔峰。


    朱延又問,“你猜剩下半個,是誰?”


    範小刀道:“國師太平道長?”


    朱延搖了搖頭,“太平道長貴為國師,但與陛下之間也是合作關係。陛下給國師府提供一切資源,讓太平道成為國教,太平道長為陛下煉製長生丹藥,這是一種交易,也是一種買賣。”


    “那是太平公主?”


    朱延笑道:“我那姑姑?比我還不省心,整日在朝中操`弄權術,父皇看在眼中,隻要不惹出大亂子,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都是老朱家的,至於信任嗎?嗬嗬……”


    範小刀道:“那我就不知了。”


    朱延道:“還有個人,比不得前麵兩個,但是也是深得陛下信任,那就是諸葛賢餘。”


    “諸葛大人?”


    朱延道:“當年棲鳳閣一案,是諸葛大人拚死擋住了宋金剛的一刀,也正是這一刀,為諸葛賢餘擋出了一個前程。”


    諸葛賢餘曾是大內護衛,京都血夜,禁軍遭到大清洗,諸葛賢餘身為風字營一員,卻安然無事,也與這一刀有關。別看諸葛賢餘隻是正四品的武職,但卻有帶刀入宮的權力,也正因如此,才能執掌六扇門二十多年,無論刑部的天怎麽變,始終影響不到他。


    不過,聽說諸葛賢餘與棲鳳閣案有關時,範小刀也留了個心眼。


    這個案子,至今疑點重重。


    朱延又道:“陛下讓諸葛賢餘留在六扇門,其實還有一件事:一枝花的秘密。”


    範小刀問,“長生丹?”


    朱延搖了搖頭,“不,定州城。”


    定州城從大明疆域中一夜失蹤,是二百年前,理宗朝三大懸案之一。


    還有兩件,一件是隱陽城大火,毫無征兆的一場天火,一夜之間,將隱陽城燒成了灰燼,城內八萬百姓,無一活口。


    另一件,則是理宗皇帝遇刺,被一柄飛劍,取掉了頭顱。


    由於這三個案子,前後相隔不到一個月,發生時間都在理宗皇帝執政晚年,而且至今沒有定論,被稱為理宗三大案。


    朱延道:“父皇還是興獻王世子之時,曾見過仙人,那人告訴他,他將為九五之尊,後來也應驗了,所以一直篤信仙道,而且,我們皇族留下的文獻中,理宗皇帝,也就是我曾曾曾祖父,曾以刀道入陸地神仙,晚年時,他將畢生修行寫成一本《大道參同契》,裏麵有長生的法門。隻是,這本書隨著理宗的駕崩,也消失不見,可是太平道長卻告訴他,他曾在定州城內,見到過這本書。而他與魔教教主一枝花,是當今世上唯二去過定州城的人。”


    隻是,這唯二的兩個人,一個是國師,深受敬仰,另一個是階下囚,身陷囹圄。


    朱延又道:“單憑一枚長生丹,就想長生不老?那無異於癡人說夢。所以,六扇門與五城兵馬司打架,就罷免了諸葛賢餘總捕頭一職,打死我也不相信。諸葛大人這一年,足跡遍及江南、南疆、西域、北周,應當是去尋什麽東西,這次回來,相比有了結果。至於薛叔叔,他對父皇修行丹道一事,極為反對,但哪怕如此,父皇依舊對他深信不疑。”


    相反的,對他的親妹妹、親兒子,他卻是防範的要緊。


    導致朱延今日每行一步,都十分謹慎。


    本來聖典在即,朱延每日忙得不可開交,連睡覺的時間都擠不出來,可是卻拉著範小刀在這裏閑聊起來。其中不乏一些皇族機密、宮廷八卦,還有京中形勢,甚至還提到了棲鳳閣案,都是在有意無意的跟範小刀透露一些消息。


    按理說,若是官場老手,對於這一套,很容易看清楚。


    這是在交換資源。


    我把一些關鍵信息給你了,比如皇帝最信任的人、諸葛賢餘在朝中的地位等等,也有一些你感興趣的,比如棲鳳閣案,接下來,就看你能不能接得住了。範小刀不混官場,對此沒什麽興趣,自然也懶得猜其目的。


    聊了片刻,朱延順口問,“對了,出行路線定了沒有?我好作準備。”


    為了安全起見,這次皇帝出行,十裏路,一共準備了三條路線。


    第一條是從正陽門經前門,一路南行,也是最正統的一套路線。


    另外兩條,一東一西,東邊是經十王府街(今王府井),從燈市口入天壇,西邊則是西大街,途徑定國寺。


    如今京城看似繁華,實則形勢嚴峻。


    北周刺客雖已落網,但誰又能保證對方隻派出一輪刺客?


    此外,魔教的鬼王,還有一直想要奪回帝位的高陽王,他們的殘餘勢力,也不容忽視,作為皇帝出行的調度衙門,登聞司對此也不敢馬虎,皇帝真正的出行路線,也屬於高度機密。


    至於有沒有其他勢力隱匿其中,那就不得而知了。


    範小刀搖了搖頭,“這等機密之事,我們無權參與。”


    其實,範小刀和趙行,在幾次踩點之後,也給出過出行建議,中間路線,路程短,周圍民房低,布防情況更好,而且馬路寬闊,又有一千禁軍護衛,其實是最妥當的路線。


    可是,諸葛賢餘也說過,陛下這次出行,正是以自身為誘餌,想要把京裏京外的魑魅魍魎都弄出來,然後一網打盡。


    所以,具體選擇哪一條路線,他也不清楚。


    不光如此,連具體操辦聖典的太子殿下,不也不清楚?


    三條線路,都按最高護衛等級布防。


    這種事,隻有諸葛賢餘和陛下商議決定。


    到了最後時刻,聖心起意,決定臨時改變出行路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朱延笑了笑,“也罷。其實,陛下身邊有一千禁軍隨行,十二死士貼身護衛,屆時還有太平道長這個絕世高手同行,暗中還有神機營的三千火銃,有什麽可擔心的?”


    作為幕後總籌,這次聖典,是陛下對太子的一次考驗。


    不過,這次考驗,卻也滿是不信任。


    至少安防這一塊,太子殿下根本參與不到其中。


    不僅如此,連太平公主也無權過問。


    城內的節日氣氛,十分濃鬱。


    十月初八起,城內取消宵禁。


    聖典是十日舉行,但從初八開始,為期三天,百姓們開始了各種慶祝活動。


    遊街,祈福,燈市。


    長安街、天壇大街上,行人不絕。


    到了初九,甚至有人早早到天壇外大街上等候。


    屆時,天子車隊,會從此處經過,進入天壇,率領百官祭祀,獨自登樓祭天,點燃長生燈。


    百姓們可以在天壇外觀禮。


    若是挑個好點的位置,甚至能看到長生塔頂層。


    這可是百姓距離這位天下權力最高的人最近的一次,天氣好的話,甚至能一睹龍顏!


    隻是相隔幾百多丈,從下望去,也隻是依稀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


    其實,上麵站個人和站條狗,並沒什麽區別。


    可是百姓並不是如此想。


    所以,為了一個好的位置,很多百姓早就守候在這裏。


    當然,裏麵也混入了不少朝廷的官兵。


    他們都是神機營的官兵。


    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們會第一時間出手。


    然後等到大部隊支援。


    這些都是機動反應人員。


    範小刀、趙行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暗中苦笑,看來還是低估了百姓對於皇權的崇拜力,這些百姓的存在,無意給安防工作造成了額外的負擔,不過,這也正是聖典的一部分。


    登塔祭天。


    接受百官朝拜,接受萬邦來朝,接受百姓頂禮膜拜。


    這不正是他想要的目的嗎?


    難怪這麽多人,想當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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