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三兒背著我,幾個縱躍就出了那仿佛能把人淹沒的花叢,他似乎對這兒地形熟的很,行動間毫不遲疑,我昏昏沉沉的,他停下腳步將我放了下來,我勉強將眼睜開一線,看到師公正朝我俯下身來,一向冰冷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驚怒交集的情緒來!


    不知道是我和他太熟了,還是這次他是動了真火。


    師公壓著聲音問:“是巫真將你折磨成這樣的?”


    我的頭輕輕搖了搖:“不是,是一個……貴紅夫人的徒兒。”


    師公眼微微眯了一下:“是她們?為什麽?”


    “她們打賭,輸給了巫真……”我每說一句話,每喘一口氣,胸口都疼的厲害,象有砂紙在嫩肉上來回的磨搓,緩了口氣,接著說:“她們以為我是巫真的徒弟……”


    師公哼了一聲:“那她也脫不了幹係!”


    雁三兒打了句岔:“巫真的事以後再說,先給小丫頭治傷


    。”


    師公看了雁三兒一眼,雁三兒馬上說:“我出去看著,別讓人過來。”


    門一關上,師公頓了一下,依舊是冷冰冰的聲音說:“你把衣裳脫了。”


    我愕然地看著他,連疼都忘了。


    “不脫衣裳,怎麽上藥?”


    “我……自己來。”


    “你背上呢?”


    我的手慢慢移到衣結那裏,衣結其實已經淩散了,不用扯自己就會開。


    其實師公他這麽做很正常,他是我師長,我現在是五歲小女孩兒,他替我上藥……


    可我這的手不聽使喚,直打哆嗦,就是沒法兒把衣裳拉開。


    一隻手伸了過來扯開了我的衣帶,沒兩下就把我的衣裳給剝掉了。


    我頓時僵在那裏,隻覺得全身的血一下子都衝到臉上來了,心裏不停默念“我是五歲小孩我是五歲小孩”,師公動作極快,脫衣取藥上藥動作一氣嗬成,等我回過神來,他已經替我把衣裳又披上了。


    看師公的手又按在藥瓶的塞子上,我忙喊了聲:“我腿上不疼!”


    師公把藥瓶遞了給我:“要還有傷,你自己抹上。”


    我捏著那個瓶子,隻覺得手心裏滑膩膩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手心裏全都是汗。


    師公走出去了將門帶上,我鬆了口氣,身上剛才火辣辣的疼,現在疼痛慢慢消了下去,傷處覺得陣陣清涼,屋裏彌漫著一股青草似的藥香氣。


    這藥可真是好藥。


    腿上有點小小的劃傷磕傷,也不怎麽覺得疼,皮肉傷,用這藥怪浪費的。


    不過師公他們怎麽也到了北劍閣?巫真不是說師公他們必定守在另一路,特意為了避開他們才到這兒來的?


    我定定神,閉上眼,手指又捏住耳朵,門外麵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


    。


    “好了,人總算找到了,我也算放下一樁心事。那天要不是我邀你們上了船卷進這件事情裏頭,小丫頭也不會被人擄去受這番罪。不過,巫真那邊……你做何打算?”


    師公沒說話。


    我心裏忍不住憂慮,師公對我自然是好,可巫真對我也是不錯,更何況她和我的關係……要是師公和她成了仇人,而且居然是因為我的緣故,那事情可大大不妙。


    沉默了一會兒,雁三兒又問:“她的傷不礙吧?盡快動身最好。咱們這一通折騰,文飛絕對不會不知道,這個人心裏想的是什麽,這世上隻怕沒一個人能猜得到。”


    “他想要什麽?”師公的聲音冷冷的:“他要那張臉,死了也得要。為了出身太低,他現在把臉昂得比世上人都高。隻要能保住麵子,裏子他可以全不要。”


    雁三兒哧一聲笑出來:“你說話可真毒。可世上就吃他那仁俠高義的那一套。北劍閣這些年來威勢雖然不比以往,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沒有兒子,隻有三個不成器的女兒,就算他想開了現在趕緊收個徒弟把基業傳給外人,那隻怕也來不及了。”


    雁三兒笑完了又說:“你這話說的是,雖然人嘴裏總得謙遜,說什麽自己不如先人,可是要真這樣,那先人們非從地下再氣得活過來不可。養下一幫沒出息的子孫,把家業不由分說敗個精光。我看著,文飛這三個女兒一個不如一個。老大不說她,老二要嫁了,老三又那麽不成器,哎,我說,你家這徒孫倒是不錯,好好栽培,將來說不定比你我要強多了。”


    師公的聲音裏帶著一些不易察覺的驕傲:“那是自然。”


    忽然聽見腳步聲響,雁三兒喝問一聲:“什麽人?”


    “下人來報說家中來了不速之客,我還以為是什麽惡客,卻原來是故人到訪。”那聲音中正平和,清朗悅耳。我隻聽他說過一次話,卻絕不會將人記錯。


    是文飛


    。


    師公沒出聲,雁三兒倒是笑著說:“客氣客氣,我們並不是來做客的。隻是因為紀兄家中有人走失,我們尋人至此,打擾了主人家,倒是唐突了。”


    “哦?不知是何人走失?”文飛說:“若真是在北劍閣地麵兒上,在下義不容辭,定當幫助尋找。”


    “人已經找著了,我們也正要告辭,文閣主不必客氣。”


    這些人彼此都是相識的,可關係卻肯定不好。紀羽剛才諷刺文飛那些話,還有現在雁三兒這種客客氣氣卻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客套……


    他們每個人都象是一條線,各站在一端,彼此間關係交錯繁雜,構成了一張複雜無比撲朔迷離的大網。我每次都能找到一個線頭,可是如何將我所想知道的一切從中獲取出來,卻又不知道怎麽下手了。


    “二位既然來了,就是北劍閣的客人,還請喝了小女這杯喜酒再走吧。”


    “多謝文閣主的一番盛情高義,不過……”


    我還想繼續聽下去,可是卻不夠力氣支撐這個法術,耳朵裏嗡的一聲響,已經聽不到院子裏的聲音。


    門被推開,師公走了進來。


    “能走麽?”


    我試著想下地,可是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們現在回去,馬上動身。”


    “可是我的東西……”


    我用巫真教我的法術將我的東西收藏起來,其中就包括那本手劄冊子,別的東西都能不要,那本冊子萬萬不能丟。


    “您一定得把把我的衣裳包袱拿回來。”我藏的東西就在衣裳包袱裏頭,雖然旁人隻能看到包袱裏有幾件衣裳,看不到那本冊子和巫真昨天交給我的那幾件珠寶。


    雁三兒也進來了:“不如我去取一趟。”


    “你守著她,我去取


    。”


    “她們住在靠後頭的池塘邊,那院子很偏僻。不過巫真這會兒隻怕也發現她不見了,你若去的話可要當心。還有,貴紅的徒弟,現在也不急著收拾她們。”


    師公點了下頭:“你們先去西麵門口等我。”


    我心裏有些發急,要是現在走了,我就再也沒法子從巫真那裏打聽過去的事情。


    雁三兒把我背起來朝西走,他的性子外向,話也多,不知道怎麽和師公倒合得來,一冷一熱的兩個人處得倒很融洽。


    “雁前輩……”


    “嘿,小笙不用這麽客氣,你叫我一聲雁叔公,叫三叔公也行。你想說什麽?”


    我抓住機會問:“你知道巫寧這個人嗎?”


    他腳步一頓,隨即比剛才走得更快:“怎麽?”


    “我聽巫真說起過這個人……覺得很好奇。”


    雁三兒聲音低了一些:“自然知道。”


    “她是巫真的姐妹對不對?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雁三兒有點含糊起來:“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不過她早就死了。巫真都和你說了她些什麽?”


    “嗯,巫真說,這裏的主人,對不起她。”


    雁三兒讚同了一聲:“可不是麽!巫寧當年對他要多好就有多好,可是他呢,一轉眼娶了別人不說,後來還……”


    “還怎麽?”我急著追問了一句。


    雁三兒忽然停下腳步:“不對。”


    嗯?


    “怎麽了?”我左右看看,四周極靜,賓客們多到前頭去了,我們一路過來都沒見什麽人。


    “西門沒那麽遠,早該到了


    。”


    我和他都在一時間明白過來。


    是巫真。


    雁三兒低聲咒罵了一句:“明刀明槍我誰也不怕,偏生老遇見這樣的事。”


    我一心記掛著他剛才沒有說完的半句話,文飛後來還做了什麽?


    我以前愛著他,可是卻被他無情拋棄?


    咳,這種事情在戲文裏聽聽也就罷了,還可以幫著聲討負心漢,同情薄命女,可這事情要輪到自己身上就沒那麽有趣了。


    我想起文飛那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的樣子,,再想想巫真和雁三兒他們說的話,並沒有什麽傷心痛苦的感覺,隻是忽然沒來由的覺得一陣惡心。


    上輩子的我怎麽就喜歡上這麽一個人呢?


    “三叔公。”


    “嗯?”雁三兒的手按在劍柄上,全神戒備,我喊他他也應著,但是心思卻不在這上麵。


    “巫真她和師公有仇嗎?”


    “說來不算有仇,因為當年還總算有些交情在,所以這些年互相之間都留幾分餘地。”雁三兒小聲而快速的說:“她要是想搶什麽東西,那也就讓給她了,可是要搶人,這可不能隨便容讓。”


    不是仇人就好。


    師公也好,巫真也好,都是對我極重要的人。雖然巫真和我,說起來似乎關係更親近些,但是,師公在我心裏頭,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也已經變得不能替代了。


    ——————————


    今天帶大橙子回娘家,一路上他不停地指著窗外說:中國農業銀行,中國工商銀行,中國建設銀行……出租車司機實在忍不住說,這孩子咋這麽喜歡銀行呢?


    其實大橙子是招牌狂人,我家附近的招牌他見一個就要認一個,其中就屬銀行的招牌字最大最好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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