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祭拜祖先回來後眼眶就紅紅的,顯然在死去的駙馬前麵沒少埋怨禦朱門。凝萱偷偷打量,呦,大哥顧雲鶴的臉色可不好看,連平日嬉笑成性的顧雲霆都蔫了許多。


    凝萱看向顧大奶奶,發現她正和丈夫在眼神交流,顯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顧大奶奶要往前去安慰大公主,站在母親身邊的顧雲鶴忙不迭的使眼色,顧大奶奶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這麽明顯的情況,乾氏怎能看不見,隻是她多了幾分小聰明,乾氏心知雲鶴偏疼顧大奶奶,不準她去肯定是為了顧大奶奶好,既然不是什麽好事兒,乾氏也沒那個興致去觸大公主的黴頭。於是轉身去張羅碗筷,提點戲子們補妝登場。


    年夜飯就擺在正房大花廳上,每一席旁邊設個小幾,幾上有爐瓶三事,焚著禦賜的百合宮香,又有八寸來長四五寸寬二三尺高的點著山石布滿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鮮花色。又有小洋漆茶盤,內中放著舊窯茶杯並十錦小茶吊,裏麵泡著各色名茶。


    大公主發話,都是自家人,也用不著分男女,大家團團圓圓坐一桌,比分男賓女賓還好。


    正席上自然就是大公主,顧雲鶴、顧雲霆分作兩遍,凝萱在對麵,連乾氏都有幸沾了個小邊兒。據凝萱猜測,是大公主不願顧大奶奶一人獨占鼇頭,所以叫了乾氏。


    戲班子知道今日的主賓是當朝公主,所以格外用心,唱的是有名的《八義》中的橋段《觀燈》。講的是靈公聽信奸人諂媚,殺害忠義,老家臣將恩公遺腹子養大成人,報仇雪恨的古詩。


    大公主才聽個開口,臉上的神情就懨懨的。


    凝萱心底小小抽了口冷氣:這戲班子的班主也太沒眼力些,靈公殺的正是親女兒公主的夫家百口人,除夕夜唱這個。是不是有點......


    顧大奶奶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妥,忙叫人去問。


    她當時安排的並不是這出,顧大奶奶聽丈夫說,婆母喜歡熱鬧,所以叫人預備的是《滿床笏》,大抵是講前代名將汾陽王六十大壽時,七子八婿都來祝壽,因為都是朝廷高官,所以手持笏板。拜壽的時候鋪滿了象牙床。


    這種戲最適合老人家瞧,有家門福祿昌盛,富貴壽考之意。


    怎麽偏偏換了戲目?


    顧大奶奶覺得麵上無光,更覺得乾姨娘可疑。


    酒宴上一時冷清的很。顧雲鶴和顧雲霆也很尷尬,凝萱端起酒杯笑道:“原在承安侯府家聽過一次,並不覺得怎樣,今日再聽這《八義》卻深有感觸。”


    大公主一怔,饒有興致的看著養女:“怎麽?本宮怎麽不記的承安侯府唱過這樣一出?”


    “母親當時正全心逗弄人家的小孫子呢,哪裏有心去聽戲!”凝萱隻去過承安侯府一次,當時還是他們家嫡孫滿月,大公主少有熱鬧愛湊,隻是那一遭不但去了。還給滿月小寶寶好一份重禮。


    顧大奶奶眼睛閃亮,顧雲鶴更是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大公主輕掃兒媳的肚子,氣稍解,現如今孫子就是大公主的軟肋,凝萱寥寥數語就把大公主的不滿化解了大半禦朱門。大公主笑道:“本宮聽了許久的戲,倒是不知這一出有什麽講究。你且說來聽聽,說的好,自然有賞,說的不好,給你幾個哥哥們一人斟滿一杯酒!”


    眾人大笑。越發興味的看著凝萱。就見這小姑娘款款起身,拎著酒壺從大公主左手開始,依次去斟。並不落下一位。大公主眼中便有了讚賞之色,微微頷首。


    “女兒年紀最小,母親就是不說,也當我來斟酒。”凝萱立在桌案前笑道:“這戲裏有一句唱的最妙:駙馬才而俊,公主德而賢,龍孫虎子,青春富貴兩當年。想必戲班子是巴望著奉承奉承母親並兩位哥哥,好在大過年的時候多賞杯老酒吃,也不枉他們寒冬臘月的趕台子。”


    眾人順著凝萱的手指去看。正開唱的是個十一二的小孩子,扮了個醜角兒,冷風瑟瑟中是顯得單薄些。大公主心軟,最見不得這種場麵,“叫他們都停了吧,除夕夜這麽冷也不得閑,讓廚房熱些酒篆讓他們填飽肚子要緊。”


    顧大奶奶忙道:“母親放心,大廚房專有廚子預備他們的飯菜,都是滾熱的,並不敢叫孩子們涼著。”小戲子們一聽主家發話,叫他們隻管吃,等暖和了身子再來唱,一個個都感激不盡,心念大公主的好,隻有班主聽管事來傳話,才知他們這些人險些是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心下越發感激那位挺身而出的君山縣主。


    酒過三巡,顧雲霆張羅著要點爆竹,大公主寵溺小兒子,還當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殊不知顧雲霆在北齊的惡名。


    “萱丫頭,到我這兒來,你三個哥哥都是皮小子,玩爆竹沒輕沒重的,仔細火星兒濺了一身。”大公主拉著凝萱到身邊,乾氏和顧大奶奶兩看相厭,索性都把頭扭到了另一側。


    七八個小廝抬著煙火架子,雖然比不得京城裏來的小巧精致,但各色故事俱全,夾雜著花炮無數。顧雲鶴年紀最長,雲霆次之,三哥元輝最後。管家巴巴兒送來一尺來長的香燭,小廝們也圍了小半圈,隻等主子們發話,好一齊點燃爆竹。顧雲鶴是一家之長,待他燃了一隻滿天星,滿園子天空頓時如花海般。


    九龍入雲,一聲雷,飛天十響,蓮花台等,真是數也數不清。凝萱看的眼花繚亂款,元輝還跳到台階上塞了一把短花給她,凝萱興致勃勃,隻大公主不準,怕她被灰迷了眼睛。


    將軍府就是財大氣粗,花炮直放了整一個多時辰,直到子夜時分該吃餃子,大家才戀戀不舍的回去正廳。大公主吃了兩三個三鮮餡的,總道不如凝萱那日包的鮮美。倒是凝萱胃口大開,不但吃了一碗餃子,還用了兩三塊胭脂鵝脯。


    自然,她的胃口再好,也不敢和三位哥哥相比。這幾個玩累了煙火,一碗清湯小餃子怎能抗住餓!廚房新蒸的熱騰騰碧粳米,每人兩大碗,還有凝萱看著就覺得飽了的紅燒蹄髈、寸金肉......不知被他們三人消滅多少。


    臨走的時候,大公主每人給了一個大紅包,桂嬤嬤交到凝萱手裏的時候,笑得格外燦爛:“隻怕再過二三年,姑娘就要往外掏錢給小輩了,大公主心疼姑娘,今年包的最厚實。”


    顧雲霆正撕扯自己的那一份,一聽,也不急著弄反跑到凝萱跟前,嘖嘖稱奇的打量著,再瞧瞧自己的那個幹癟的紅包,有些吃味的看著大公主:“母親,你這也太厚此薄彼了,您就算偏心,也不能太明顯啊!瞧我這個......”顧雲霆作勢抖了抖,紅包輕飄飄的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反觀凝萱那份,厚的能砸死人。


    大公主嗔道:“等你也有媳婦的時候,我保管包一個更大的紅包!”顧雲霆訕訕的一溜煙兒跑了。


    回到小院依舊熱鬧的很,主子們吃完餃子,大廚房才得空給丫鬟仆婦們送。宋嬤嬤年紀大,凝萱舍不得她到前麵去受罪,索性留她並碧潭照料院子,自己則帶了鬆子。一進屋,大家都來拜年,碧潭早就準備好了打賞的荷包,每支裏都是七錢重的銀錁子。這些小丫鬟年紀都不大,媽媽也年輕,見凝萱出手大方,越加歡喜,嘴上甜言蜜語不斷往外道。


    鬧騰到天快大亮,眾人才收拾東西歇息。等凝萱一覺醒來,已經是豔陽高照的時候。熏籠上早沒了碧潭的影子,凝萱到書案上去倒水,冷眼看著窗戶根下站了兩個丫頭,其中之一瞧穿著打扮,和鬆子沒什麽分別。


    凝萱不動聲色,一麵喝著溫茶,一麵傾耳去聽,隻隱約有幾個字傳來。外麵的人站不多時就散了,鬆子抱著個小盆進來,迎麵就撞見凝萱,結結巴巴道:“姑,姑娘醒了!大奶奶命人送來蜜桔,我給姑娘剝了吧!”


    鬆子小腦袋低垂,想要避過凝萱的緊盯。


    “且不忙,我問你,是誰病了?”


    鬆子為難的臉擠成一團:“姑娘,真沒有什麽人病倒,不過是奴婢的一個小姐妹來尋我要幾顆藥丸。”


    凝萱從小盆了拿走一枚蜜桔,輕笑道:“趁早和我說實話,你們家大奶奶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別,姑娘別說。鬆子都告訴你就是!”小丫鬟無奈的歎道:“才來求的是我表妹,叫梅子,她是照顧......照顧......”鬆子話到嘴邊幾次,都活生生吞了回去。


    凝萱越加好奇,到底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把一個小姑娘逼成這個樣子?


    “是照顧老姨奶奶的!”


    凝萱半晌沒轉過彎來,鬆子頭也不敢抬,兩隻手絞在一處心中不安。


    “哪個,哪個老姨奶奶?”凝萱清清楚楚聽見自己的聲音裏帶著顫音。不會真像自己想的那樣吧?


    鬆子支支吾吾道:“就是......駙馬爺原來的妾室,老姨奶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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