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浮遊站在原地未動, 她遲疑了這一下。鍾靡初見她不過來, 作勢欲站起來, 走過去。


    顧浮遊走了過去, 才一靠近。鍾靡初捉住她的手腕,將她一拉,顧浮遊趔趄一步,歪坐在了床上。


    顧浮遊身子還沒正回來。鍾靡初已經欺上來,揭開她的衣襟。顧浮遊腦子一炸, 一手攔著鍾靡初, 一手掩著自己衣裳。兩人拉扯起來, 顧浮遊本就沒坐穩, 這一拉扯, 腰上不著力,躺倒在床上,鍾靡初便更好下手了。


    “唉, 你這人, 你, 你等等,你怎麽回事!”


    顧浮遊倒是想動靈力,想到這人身上有傷, 哪裏能動真格,便是阻攔都用不出全力來,而且就算動真格,她也不一定打得過鍾靡初。


    懊喪。


    最終結果自是鍾靡初得勝。顧浮遊衣裳被扒了開, 露出細瘦雪白的肩,她氣喘籲籲,渡劫都不見得有這麽累。


    鍾靡初的手指落到她肩上,指尖冰涼,讓她瑟縮了一下。她偏頭一看,鍾靡初在輕輕摩挲她肩頸相連之處,小心翼翼的,極克製的,仿佛她下手重些,便會將其碰碎。


    顧浮遊恍然想起,那個牙印。


    早在她先前探究這青鸞的身軀時,她便發現了,所謂永恒的烙印,就是她換了個身體,那個牙印依舊會跟著出現,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形狀。她本以為烙印的功效止步於此。


    但定是那個牙印搗的鬼,才使得她召喚來了鍾靡初。龍族的烙印,竟是能做到這個地步!每條龍的印章都有其獨特之處,鍾靡初自然能辨出這是她咬的,若是她記得自己咬過顧浮遊的話。


    顯然,是記得的。


    終究是被看穿了,再多掩飾都是枉然,顧浮遊放棄了掙紮,輕聲叫道:“鍾師姐。”


    鍾靡初身子一顫,收回了手,另一隻手握著觸摸過咬痕的手。從意識到被召喚了那一刻開始,她隻是猜測,隻是期盼,看到那咬痕,她確定無疑,聽到這一聲鍾師姐,要了她的命。


    她將雙手扣在心口,雙眼發熱,緩緩從她身上離開,時間的長度讓愁苦與思念成倍增長,到了讓人絕望的量,一瞬間湧出來,壓垮了她,她將自己蜷縮著,說道:“出去。”


    她痛苦壓抑的低吟,如泣如訴,晶瑩的淚珠一滴兩滴落到床單上。


    顧浮遊被她這模樣嚇到了,起了身來,扶著她,叫道:“鍾師姐……”


    聲音從苦痛的抽噎裏擠出來:“出,去……”


    顧浮遊手在空中僵了片刻,默然收回,她下了床榻,理好衣裳,往外走去,走到半路腳步一頓,回頭對她輕聲道:“我就在外麵,你若有事便叫我。”


    顧浮遊看了她一眼,默默的走了出去,合上了門,走到了簷前的台階上坐著。齋先生在銀杏樹下那躺椅上剝著桔子,見顧浮遊出來,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問道:“怎麽著?”


    顧浮遊苦笑了一下:“她認出我來了,我身上有她留的牙印。”她知道若是要報仇,遲早有一天會遇上她,被她認出來,但她想,能晚一天,便晚一天。


    齋先生也是聽說過龍族烙印的,恍然的長長“哦”了一聲,她將那桔子遞給顧浮遊,問道:“要吃嗎?”


    顧浮遊搖了搖頭。齋先生自顧自吃著,歎道:“顧浮遊,命裏有時終須有,你再怎麽躲都是無用的,想開點。”


    顧浮遊如鯁在喉,低聲道:“她前生造了什麽孽,要遇上我。”


    思渺是在萬藥閣煉丹時被突然叫回來的,為鍾靡初看過傷勢後,便又返回了萬藥閣。夜裏,齋先生去歇息了。顧浮遊在簷前坐了一晚上,鍾靡初並沒有叫她。


    翌日思渺回來時,顧浮遊和齋先生正坐在後院的石桌旁說萬通城的事。思渺肩上的三足烏叫道:“大師姐呢?她的傷恢複的怎樣了?”


    顧浮遊道:“在屋裏,不清楚。”鍾靡初沒叫,她也沒敢進去。


    正說著話,察覺得風中異動,她回首看去。鍾靡初緩步走來,她身上那身白衣被血汙了,腰帶也給扯壞了,今日她穿了一身湖色衣裙,想是齋先生先前給準備的。


    顧浮遊朝她看了兩眼,見她麵容平靜,全不見昨日痛色,不由得怔了半晌,直到三足烏叫道:“大師姐。”


    她也喚道:“鍾師姐。”


    鍾靡初眸子向她滑了一眼。顧浮遊:“……”


    鍾靡初看向思渺,說道:“思渺。”意味未盡,非是簡單的呼喚,仿佛後邊還有什麽話。


    那三足烏道:“大師姐,這裏是萬通城,我置辦的住宅。”


    鍾靡初當初救了思渺出陸家,本想留她在龍族庇護她,或是她不願,也可去遊走市門的商會。思渺謝絕了,她養好了傷,便帶著顧懷憂的屍體離開了。鍾靡初挽留不住。


    後來,思渺入了萬藥閣,去信告知了她。鍾靡初原是想去見她一麵,轉而又想到萬藥閣與左家往來,勢力摻雜,思渺進到萬藥閣的意圖顯而易見,她若是過去見她,也許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知道她安好,入了萬藥閣,便不曾去打擾她,隻是回信,若有需要,可向她求助。


    鍾靡初看向那說話的三足烏。思渺摸了摸三足烏的腦袋,三足烏說道:“讓它服了丹藥,能如學舌鳥一般說話。”


    鍾靡初明白過來。時人興一種玩樂,用靈禽來逗趣,製出了丹藥,隻要是鳥類服下,都能如學舌鳥一般,學人說話,階級高的靈獸修為高了之後,開了靈智,甚至能與人對答。


    思渺與三足烏心意相通,她想說什麽,三足烏能感應到,便能代替她說出來。這本是他人閑時玩樂,倒是成了思渺能再與人交流的靈丹妙藥。


    鍾靡初說道:“這樣也好。”當初族中醫師說思渺的舌頭治不好,她很是惋惜了一陣。


    鍾靡初又瞟了一眼顧浮遊,問思渺道:“你早遇到她了?”


    一直被晾著的顧浮遊見提到她,連忙要說話。思渺已經道:“是。”


    鍾靡初皺起了眉。顧浮遊道:“其實也沒有很早……”


    鍾靡初目光移到她身上來,淡淡的望著她,凝視她良久。顧浮遊便覺得自己矮了一頭。鍾靡初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嗓音清冷,語氣平和。


    顧浮遊道:“一個多月前……”差不多也就是在三十三重天遇到她左右了。


    鍾靡初看著她,沒有說話。顧浮遊道:“嗯,其實有一年多罷……”便是找到思渺的時候,恰逢鍾靡初與左太歲決鬥。


    鍾靡初依舊沒有說話。顧浮遊老實交代道:“有三年左右。”


    鍾靡初的呼吸不似先前平緩,臉色倒是如常,她將顧浮遊的麵容細細端詳了一遍,問道:“你這身體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到她身上去?”


    顧浮遊道:“我也不知,我想我那身軀早成一灘爛泥了,應當去地府了罷,一睜眼,卻在仙落裏那蕊珠宮內,你記得罷,就是躺在冰台上那名女子,她的身體成了我的身體,還能自如使用。”


    鍾靡初再聽到顧浮遊說“一灘爛泥”時,臉色刷的一下白了,聽到她說現下能自如使用這身軀,方才有所好轉,卻也依舊緊抿著唇。


    借屍還魂,這是聞所未聞之事,還是青鸞的身體……


    顧浮遊笑道:“撿了個便宜。這青鸞身軀修為已有大乘,似乎離成仙隻有一步之遙了,隻是被我鳩占鵲巢,修為降了許多……”也還是分神。


    鍾靡初靜靜的望著她。她不曾想過有一日能再見她。她想她是發了瘋,在親眼見她化作一灘汙血後,隻不過是被召喚來,隻不過是同樣的場景,就讓她覺得眼前的人是她思念的人,明明毫無根據的,她就是覺得眼前的人熟悉。


    鍾靡初眼中漸漸的開始酸澀,她將目光移了開去,看到了齋先生,問道:“這位是?”


    顧浮遊介紹道:“這位是齋先生。我剛出仙落時認識的,那時她正要被賣到白鹿城去,我順手救下了她。外界城鎮變化了許多,我有許多事不知,便讓她給我帶路。齋先生懂得許多,你與她一定聊得來。”


    當初見是左家的車馬,所以攔了下來,因見滿車的人要被賣到白鹿城而神色惶恐,隻齋先生一人泰然自若,覺得奇怪,所以跟她搭話,沒想到她不是泰然自若,隻是餓暈過去了,所以看上去像是在閉眼假寐。


    那時是她自仙落清醒後,第一次生了點發自內心的笑意,所以又多管了點閑事,請齋先生吃了一頓飯,發現她談吐非凡,雖然隻三十來歲年紀,但見識頗廣。


    原先隻是讓她帶路去穀城,她想去那裏找思渺。路上交情漸深,與她說了一點左家的事,發現她十分有見地,有心向她請教,是以將人留在了身邊。


    齋先生笑著向鍾靡初虛虛的行了一個禮,說道:“久仰大名。”


    鍾靡初看了她一眼。這人有一張清俊的麵孔,不修邊幅,乍一看去雌雄莫辨,但聲音清秀,還是能聽出是女子的聲音。鍾靡初還了一禮,說道:“齋先生。”


    鍾靡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顧浮遊脊背上一酸,看向她。鍾靡初道:“想不到我是最遲知道你回來的。”


    顧浮遊:“……”


    鍾靡初道:“我以為……”她頓了一下,說道:“我們好歹也有一年多的同門之情,我以為,你若是回來,會想見見我,會想知道,我過的如何……”最後一句,聲音低微了下去。


    顧浮遊道:“我知道的啊。思渺告訴我了,原來你是老龍王帝浚的孫女,你修為盤升,一年多前渡劫至分神大圓滿,你繼承了王位,治理四海,四海升平,頗受愛戴,我都知道。”顧浮遊笑道:“鍾靡初,我就說你一定能得萬眾愛戴,受世人敬仰,你能成仙,你會青史留名。”


    鍾靡初看她說話時那驕傲的模樣,真是又氣又急,又好笑又心軟,啼笑皆非,像是咬牙切齒的說:“顧浮遊,你真是個沒良心的混帳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一千年當然是七百年的四舍五入啦。


    推薦大家一首歌,my love——sia


    大家就不要跟我比時間啦,該睡就睡,早上一醒就有更新看不是比熬夜更好。


    還有要考試的同學,切記沉迷學習,適度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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