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一種境界叫難得糊塗。而人生,也有一種說法,叫難得一醉。不管這些話的言下之意是代表著什麽?但也從側麵表明了一個道理,無論人生是什麽樣的,總是要清醒著,明白著去過大部分的時光。但對於聶焰的這段人生來說,卻是相反的。他是難得清醒,也難得不醉。所以,在這一日的下午,他午睡之後,酒醒過後,看著天空中的暖陽,竟然心頭一陣空虛與害怕。因為不敢想起那些痛苦,他又想要逃避。可上午梅寒送來的新衫還搭在床頭,在房間裏煩躁的走動著,看著那件新衫,聶焰終於忍住了想要喝酒的衝動。卻又呆呆的站在房間當中,不知道要做什麽?四處張望著,房間布置的很簡單,卻也很實用。靠窗之處,是書桌,上麵淩亂的擺放著一些書本,早已經灰塵累累。而那些書本大多是一些秘本,記載的是獵妖人圈子中的一些事情,還有一些被世俗認為是誌怪小說的東西。這些,聶焰是不敢觸碰的。書桌旁邊,是一個架子,擺放著一些雜物,那些聶焰更是看都不會去看上一眼,因為那是他那些行走江湖的時日,所要用到的一些東西。比如說符紙,法器,布陣的工具等等。最後,是兩個櫃子,擺放一些衣物,而那些衣物很多是他曾經穿過的,上麵有梅寒細細為他縫好的補丁。原本應該扔了,但梅寒堅持為他留著,隻因為她覺得那是大哥曾經的一種記錄。越看聶焰越覺得煩躁,偏偏抬眼卻看見掛在牆上的一把鐵劍。沒有劍鞘,就這麽簡單的掛著,昔日隨著他征戰江湖的時候,它是如此耀眼的鋒利,閃爍著奪人的鋒芒。如今的它依舊光潔,是因為梅寒甚至是蘭石都常常來為他打理的原因。可是,那股銳氣竟然已經感覺不到了。在對視的刹那,聶焰甚至能感覺從劍中傳來的一股無奈,悲哀,以及焦慮的情緒。可是,聶焰很快垂下了眼簾,避開了那一種情緒。這並不奇怪,好劍是有靈的,越是與主人血脈相連,越是能培養出一種屬於物品的靈!這房間不能呆下去了,聶焰覺得在清醒時,看著它總是鋪天蓋地而來的氣悶,壓迫,像是想把他淹沒。他走出了房門。下午時分的暖陽照得他的院中非常溫暖,特別的院門涉及對著波光粼粼的湖水,明明就是一幅美景,可是聶焰卻總覺得有一種暈暈的感覺。他已經不記得他是有多久,沒用清晰的雙眼來看待這一切了,一旦不是醉眼,反而會讓他覺得眩暈。習慣性的坐在了長廊下的躺椅,聶焰又想要喝酒。仿佛從腹中,從喉嚨,從口中有千百雙小手在撈著他,讓他發癢,讓他渴望酒水。但聶焰強自忍著,隻需要一天,他不忍心再傷害幾個弟妹,如果說這世間還有什麽事情沒有讓他麻木,就是弟妹們的存在了。所以,得找一些什麽事情來分散這種嗜酒的痛苦。聶焰決定去找梅寒,如今隻有麵對梅寒的時候,還稍微舒服一些,像是蘭石,蘇展,竹風,他沒有辦法麵對他們的失望。而梅寒的院子,就在聶焰院子的旁邊,不需要走過去,隻需要呼喊一聲,梅寒就能聽見。如非必要,聶焰是不想走出自己的院子的,就如以前上街,也不過是因為家中儲備的酒被他喝了個幹淨。蘭石堅決阻止家中再有任何的酒,結果聶焰就上街去喝,常常在酒館之中喝到天亮,也才發生了那恥辱了的一幕。恥辱嗎?聶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他根本無意再與任何人動手,高下,輸贏,對於他來說都沒有逃避來得重要。隻要能不沉浸在痛苦之中,其它的事情重要嗎?何況,打贏了他們,又能證明什麽?能夠打贏——饕餮嗎?想到這裏,聶焰的心忽然緊縮了一下。他趕緊打斷了自己的思維,開始大聲的呼喚梅寒。可奇怪的是,往日裏隻要輕輕叫一聲,總會應聲的梅寒,到了此時,連續叫了幾次,都沒有任何的回應。聶焰覺得奇怪,卻也不太放在心上。畢竟家中的一切事務,總是梅寒和幾個她一手帶著的幾個人在打理,說不得忙其它的事情去了。隻是今日,要過節了,院中卻顯得安靜無比。就連平日裏,總能聽得蘭石帶著一群孩子練功的聲音都不曾聽見。少了這些,聶焰更加的覺得有些不適,難道老天爺也不想看著他清醒嗎?卻在這時,一股醉人的,完全不同於蜀地之酒的酒香在他的院中飄來,聶焰下意識的吞了一口唾沫,卻沒有回頭。任誰現在也知道,院中除了自己,恐怕還有別人了。“堂堂聶少,我在你院中呆了快兩個時辰,等你醒來,等你出來,結果你卻連我的絲毫氣息都感受不到,這事情應該嗎?”一個高傲,清冷,甚至有些不辨雌雄的聲音在聶焰的耳畔響起。聶焰的身體原本有些稍微的繃緊,到了此時卻莫名的放鬆下來。他以為又是哪個不忿的獵妖人前來此處找他麻煩了,若要清醒著去麵對這一切,恐怕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最怕的隻是不想看見弟妹們難過的樣子。若是醉了,倒也無所謂。但這個聲音...是童帝,如今的他還屑於與自己動手嗎?這樣想著,聶焰慢慢的轉身,看見的果然是童帝的身影。暖陽下,童帝穿著一襲青綠色的長衫,倒與這暖陽春將來的天氣相形益彰,神情還是那樣高傲而不可接近。但曾經的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劍,如今卻是光華內斂,不再那麽鋒芒畢露,但仔細看去,那股淩厲的氣場卻是更加的強大了。一把暗處的鋒利之刃,遠比明處明晃晃的刀劍更加讓人危險。如今的童帝就站在院中的假山之前,花叢之後,一手背著,一手卻是提著一罐子酒,輕輕晃蕩著。從眉眼間也看不出來對聶焰究竟是親近,還是疏離。聶焰自嘲的一笑,原來醉生夢死了快半年的歲月,自己這一雙觀人的雙眼還是沒有徹底的愚鈍,還能看出一個人的一些東西。隻是這半年來,他——又厲害了好幾分,那麽自己呢?一條被人打倒在街邊的狗嗎?狗尚且還堅韌還清醒的活著,自己呢?聶焰不敢想,也不能去想,他怕的是,一腔的熱情,一世的努力最終也隻能葬送,落得個大仇不得報,落得個她...站在他的旁邊,冷眼的看著自己。與其這樣,那還不如從未做過!也就不需要麵對。“酒,是上好的黃酒,我一路馬不停蹄,經過江南時,卻又忍不住去那最老的字號,買了他們最好的藏酒,為的是和你喝上一杯。”童帝如同不知聶焰所想,隻是自顧自淡淡的說到。酒在輕輕的晃動著,散發出越加香濃醉人的香氣,聶焰的眼睛有些移不開。清醒最是難熬,對於酒就越是渴望。“接著。”一揮手,童帝毫無征兆的把酒扔給了聶焰。幾乎是本能的,聶焰伸手接住了這一壇子黃酒,滴酒未灑。如今,酒就在眼前,隻是聶焰願意,抬手,張口就能喝到。院外,傳來了稀稀拉拉的鞭炮聲,要過節了,總有小孩忍不住提前放著鞭炮,想著梅寒的心願,聶焰兀自忍著。“原來,身手還未全廢,能接著住這壇子酒,為何被人在街上打得像一條狗?不,狗尚且知道仇恨,痛苦,為何有的人卻全無反應?”童帝望著聶焰一字一句的說到。聶焰皺眉,抬手,終究忍不住想喝上一口。“喝吧,我原本曾想,一壇子酒,倒是夠你我共飲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按照你如今的酒量,怕是一壇子少了一些,而我也沒有了和你共飲的心。”童帝這一次沒有斜睨著聶焰,而是正眼看著聶焰,一字一句的說到。聶焰不語,看著壇中在日頭下晃晃悠悠的酒水,手不停的顫抖。“因為,你不配。”童帝頓了頓,這句話倒是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在這個時候,聶焰歎息了一聲,忽然伸手放下了手中的那壇子酒,淡淡的說到:“是啊,我不配。所以,你可以走了。這壇酒的好意,我心領了,你若是不帶走,隔日我會喝。若是帶走,那就罷了。”看著聶焰這番舉動,童帝揚眉:“為何?”“因為我明日要和家人一起過節,今日暫且戒酒。”聶焰不去看那壇子酒,也不看童帝,他想打暈了自己,然後睡去。“過節?”童帝搖搖頭。忽然話鋒一轉,對聶炎說到:“曾經有聶少坐鎮的地方,我肯定是不會多去探查。因為很多妖物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會在聶少所在的鎮子附近活動。可是,如今,我一路趕來,卻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聶炎聽得不怎麽在意,甚至有些百無聊賴的打了一個哈欠,雖是清醒,但酒深,雙眼之中總流露著一絲渾濁。“那就是在相隔不到百裏的山中,竟然還是有一頭凶獸。是一頭山豹子,聽說附近的十幾個村子的獵人,已經死了不下數十人在它手中了。獵人明年怕是不敢進山了,想來,這些村子的日子不太好過了,不敢進山,就沒了收入。進山呢,很有可能送命?那那頭凶獸呢?吃不到人,會不會下山作亂,還是兩說。”童帝徐徐的說到。此時,一陣還是帶著寒氣的風吹來,聶焰又打了一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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