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焰心中是不是真的不在乎童帝的話,恐怕隻有聶焰自己才清楚。


    至少從表麵上來看,聶焰對於這番話,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的。


    奇怪的是,童帝絮絮叨叨說了那麽久,看著聶焰這樣的態度,竟然也絲毫不在意的樣子,而是望著聶焰繼續問了一句:“情況,我已經說清楚了。聶少,倒是該問問你了,這隻凶獸就出現在你方圓百裏的範圍內,你說你是管還是不管呢?”


    “既然被你發現了,你順手處理了就好。我恐怕力有不逮。”說話間,聶焰已經懶洋洋的轉身了。


    從傷愈後到現在,他從未講過這麽多的話,到了現在,竟然從內心開始覺得有些疲憊了。


    身後的童帝卻是沒有說話,很突然的把背後背負的殘琴一下子取了下來,徐徐坐下,雙手輕按著琴弦,說到:“在聶少的地盤上,我如何敢造次?不若,聶少現在與我動手,較一番高下,我若贏了,就去處理了它吧?”


    說話間,一聲輕吟的琴聲從童帝的指下傳來。


    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潭水之中,掀起了些許的水花,那種空靈的落水聲。


    聶焰的身體一下子繃緊了。


    少年時,他曾與童帝在林中相鬥。


    童帝琴聲取漫天大雨的雨勢,幾乎鋪天蓋地,聶焰的選擇則是一力破之。


    那一場戰鬥,是聶焰有生以來打得最痛快的一場戰鬥,是以如今也難以忘懷。


    單論童帝的琴技,若是他說天下第二,很難想象有什麽人敢說天下第一。


    那是當日戰鬥以後,聶焰對童帝戰鬥的一個評價。


    但那一日,那麽鋪天蓋地的琴聲,漫天的大雨聶焰都不覺得會讓他有這樣的感覺,無從抵擋。


    隻是一聲琴音,就無從抵擋。


    因為漫天的大雨還能一力破紙,而這一聲輕輕的滴水聲,似是把人陡然拉到了深潭水滴之旁,那水滴濺射而出的小小水花,竟然是無從躲避。


    聶焰的手指無意識的動了一下。


    昔日那些來人過招,沒有人有讓聶焰想要出手較技的衝動,可是童帝就能做到。


    但半年來的頹廢日子,酒精的麻痹,讓聶焰早已沒有了當初時時磨練的鋒芒畢露,況且,童帝占據先機,他又無心出手。


    所以,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水滴’濺起之水,已經落到了他的身上,傳來了微微的麻痹感。


    一滴水能有多大的威力呢?


    聶焰轉身。


    童帝手指連動,就如同那滴水的岩石忽然破開,原來其中隱藏著一個小小的水源,無數滴的水落下。


    聶焰眯起了眼睛,看來這童帝根本沒有打算手下留情。


    下一刻,靈魂力本能的運起,麵對無數的水花濺起,聶焰的靈魂力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朝著水花快速的蓋去,一下包裹住了那些水花...


    童帝抬頭,嘴角泛起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忽然間,一個抬手,下一刻手指落下,如同一聲破碎的聲音從他琴上傳出。


    那感覺竟然是深潭的上方,那岩石忽然紛紛斷裂,原來有無數的水源隱藏著,這一刻都傾瀉而出,朝著水潭勢不可擋的衝擊而下。


    聶焰一咬牙,全身的靈魂力如奔騰的江河一般湧出,那一張大網不停的旋轉擴大,卻是要把水潭蓋住!


    蓋住了水潭,這些水滴如何濺起水花?


    卻不想,童帝的琴聲一轉,一聲柔柔的聲音傳來,卻是狂風起一般的聲音,那些水滴紛紛被吹起,四麵散落,而潭中之水,也被狂風吹起,撞擊在了一起...聶焰的大網如何能四麵八方的擋住?


    聶焰呆住了!他不曾想到童帝竟然練成了如此強悍的一音。


    童帝卻未收手,任由那些‘水花’鋪天蓋地的朝著聶焰包裹而來...下一刻,聶焰就感覺無數微小的力量在自己身上爆裂開來,一波接著一波,仿佛無窮無盡,而自己會在其中死去!


    “這不是最強的水之殺伐音,水殺之音,共有七音,我如今彈奏的隻是水滴之音,最弱的一音,音的關鍵不在水,而是水邊之風!而你破音,一開始就破錯了方向,如何能破開四麵八方之水,這種時候,毀去深潭也好,遠遠的避開也罷,你竟然想強破?”


    童帝慢慢的說著,終於也收了琴音。


    聶焰大口的喘氣,看著童帝。


    “沒想到你半年來,身手不進反退,這倒罷了。連曾經可怕的如本能一般的戰鬥智慧也沒有了嗎?不管如何,以前的你,是強是弱,總是能找到正確的戰鬥方式啊?”童帝的話中似乎帶著一絲惆悵。


    然後望著聶焰:“你可知道?你曾經戰鬥的地方,我都去探查過。在腦中繁複的推演,你是如何而戰的!結果讓人吃驚...你很強!所以,你是雙子,你曾經勝我一招,我從心底是服的。”


    聶焰的眼中閃過一絲稍許悸動的情緒,但很快又遮掩住了。


    他望著天空說到:“這又如何?我如今隻是一個廢人,你也不必為此開心,贏了一個廢人又如何?你贏得了饕餮嗎?”


    童帝看著聶焰說到:“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怕輸給饕餮,你是怕在那個女人麵前輸給饕餮吧?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你聶焰如此,也不太奇怪。隻要把那個女人,不,那隻天狐親手斬殺了,不就得了?曾經,我可記得你說過,要殺也是你親自來殺!如今,天下風起雲湧,你以為會少得了那個女人在背後的力量?要殺她,理由早已經足夠的很了。”


    “閉嘴,你懂什麽?”不知為何,聶焰怒火一下子被點燃,忍不住嗬斥了一句。


    事實真的是如此嗎?事實是,有饕餮在前,他連報仇的希望也沒有,才頹廢至此。


    因為不管他如何的進步,難道饕餮不進步嗎?原本就隔著天塹一般的距離,加上上古凶獸的血脈,他們的距離隻會越拉越遠,自己這個天之子算什麽?


    可是,聶焰卻也無法為碗碗辯解。


    事實上,如果不是碗碗,他心中的傷也不會那麽重,為何她偏偏要選擇饕餮,要看著他這樣倒下?救了他,卻是比殺了他還難受!


    更何況,天下風起雲湧,可能就真的如童帝所說,這中間怕是...


    聶焰心中有千言萬語,也無法對童帝一一說明,這世間到頭來,除了碗碗,沒有人能夠讓聶焰真正的敞開心扉,去訴說一切,連弟弟妹妹們都不能。


    “我是不懂,我隻相信我所看見的。那就是那隻天狐若然死去,天下就會太平,而我也不至於寂寞的沒有了一個對手。”童帝淡淡的說到,看樣子,對於碗碗,童帝早就心結已深,全無半點化解的可能,因為他人生的第一次挫敗,說到底也和碗碗是有關的。


    人性,不可能完美,童帝亦是如此。


    選擇想要怪的人,這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


    “好吧,無論你如何,我也是阻止不了。今日,你也試過了,我敗北於你手下,那就麻煩那隻凶獸,你取解決了罷!我隻想和弟妹安心的過一個春節。”聶焰忽然覺得意興闌珊,難得再辯解了。


    或許,命運注定如此。


    他殺與不殺碗碗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永遠不可能和她站在一條線上,也就是不能阻止別人去殺她,因為她是妖,是天狐。


    就像她也不能阻止下一次饕餮要殺自己。


    這才是永遠的矛盾,所以,還不如就這樣忘記一切,遠離一切,就算是逃避也好。


    “嗯,你已經是廢物,我自然之道你會敗北於我的手下!所以,我已經動手處理了。”童帝的聲音淡淡的從聶焰的身後傳來。


    然後,一陣破空之聲,聶焰下意識的伸手一接,卻是一小截有拇指粗細的,顏色怪異,成紅黃交錯的香。


    這隻香再平常不過,因為幾乎身為獵妖人,人人手中都有這樣的香——引妖香。


    隻不過,效果有所強弱罷了。


    童帝扔過來這一支,聶焰不用細看,就能知道,這是一支效果非常強悍的引妖香,但那又如何?


    這種香,用來對付凶獸便罷了,畢竟凶獸不說化形,嚴格的說來連真正的妖都算不上。


    雖然智慧比起尋常野獸來說,聰明了許多,但如何能與真正的妖和人比?


    所以,它不能克製本能的會被這種香所吸引,獵妖人手中人人都有,也就是方便在荒山野嶺之中搜尋凶獸。


    而有了智慧的妖,還是大概能夠控製本能去行動的,這種香的作用就不大了。


    “什麽意思?”聶焰隱隱感覺到了不對的味道,不由得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童帝瀟灑的一甩衣袖,雙手背負於身後說到:“沒有任何的意思,隻是把這隻為禍鄉裏的凶獸引走罷了。以後,獵人們發現安全了,自然會進山,方圓的村子也不用擔心凶獸下山作亂吃人了。這不是好事嗎?”


    “你為何不直接結果了它?”聶焰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抓住問題的關鍵。


    童帝卻是深深的看著聶焰,反問到:“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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