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橋為城中矚目政績工程,耗費巨資,美輪美奐,歐陽菲坐了個車,不一會兒便爬上橋墩。


    裴櫻還在橋心憑欄吹風,間或咳嗽一兩聲,腰挺得筆直,背薄如紙,人也清減了不少,下巴頜尖尖的,長發被江風撩起,卻似電影鏡頭一般,很是有那麽幾分為情所困寥落女主角的意味。


    歐陽不遠不近走過來,敲敲她旁邊欄杆:“感冒還沒好,這麽個吹法,又想發燒?”


    裴櫻轉頭發現她,勉強擠出個笑容打招呼。


    歐陽菲道:“你最近怎麽神經兮兮的,跟失戀似的,你到底怎麽了?”


    裴櫻不語。


    歐陽菲原是玩笑話,見裴櫻臉上藏不住事,頓時迷惑起來:“難道讓我猜中了?顧懷恩?!”


    裴櫻臉色灰白,未置一詞。


    歐陽菲於是想了想,不可思議道:“蘇正則?”見她神情可疑,正待誘供,手機偏響起來,屏幕上是從未閃現過的三個字,她心跳有些不正常,慌忙接了,卻故作不相識:“喂!哪位?”


    “喲,原來是您找我呀,哪裏敢不存您的號碼,我這不是換了手機嘛。”


    不知電話那頭是誰,歐陽菲一邊接,一邊慢慢走開去,卻又不好意思走太遠,隱隱聽見風裏傳來她的聲音。


    “您貴人事忙,難為還記得我的號碼!”


    “我哪敢損您啊,捧都怕排不上號。”


    “是啊是啊,想死你了,你負責嗎?”說著歐陽菲捂著嘴居居地笑了起來。


    裴櫻被晾在一旁。


    歐陽菲握著電話,腳尖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橋欄,聲音低下來,臉上竟然有幾分小女兒的情態:“古人有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您這麽大老板突然電話相詔,有何指示啊?”


    這時,一旁戴著紅袖章的老大媽朝歐陽菲走來,點了點她的肩膀,湊她耳邊道:“你是那姑娘的朋友嗎?”


    歐陽菲順著她的視線瞧過去,點頭。


    “別光顧打電話了,我瞅你那朋友像是要鬧自殺,在這大橋上來來回回好幾趟了,我注意她好久了。”大媽鄭重地在她耳邊囑咐。


    城中這新大橋造價高昂,地段繁華,橋下一彎江水頭也不回,兩旁民國建築古樸優雅,樹木蔥鬱,待到夜晚霓虹閃爍,江水倒映河岸,尤其美麗又哀傷,可惜建成以來選擇在橋上自殺的人數卻居高不下。新聞播報出來,城中有誌之士自動自發成立了一支糾察隊,專門負責執勤,一旦發現跳樓目標,迅速捉拿勸慰。


    大媽注意裴櫻許久,見她滿臉失意,徘徊良久,電話也不肯接。好不容易來了個朋友,這朋友又不是個負責任的,光顧著打電話*。


    “啊?”歐陽菲驚駭道。


    卻還有比她更驚駭的,電話裏那人急道:“什麽大橋?誰要自殺?你們在哪?”


    歐陽菲滿臉笑容瞬間冷下來,沒好氣:“誰自殺了‘我們在哪兒?’你怎麽知道我跟誰在一塊兒?”說著才想起那人身份,正要說幾句彌補。


    裴櫻卻搶過來道:“別告訴他!”


    那人原本並不能確認他們在一起,裴櫻這情急之下出聲卻無疑坐實他的猜測,歐陽菲臉色微變,瞄了裴櫻一眼,卻又極快恢複,知道蘇正則已經聽見裴櫻的聲音,便笑嘻嘻:“人家不讓我告訴你,你是不是又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


    歐陽菲先前口口聲聲鄙視蘇正則與李心雨,這會兒電話卻舍不得掛,扯來扯去。且好似不願讓裴櫻聽見,總是與她保持著些微距離。裴櫻無語,已決意獨自離開,徑直往橋頭走。突然對麵疾馳過來一輛山地車,那車由於逆行又騎得快,注意到裴櫻的時候自己也慌了。想要刹車卻控製不住方向,連人帶車將裴櫻撞翻在地。


    歐陽菲這才注意到裴櫻,慌慌張張過來扶,蘇正則仍在電話那頭不依不饒,歐陽菲不由沒好氣:“你別吵了,裴櫻被車撞了!”


    車主扶起裴櫻,自知理虧,又替她檢查又是忙著道歉。


    歐陽菲見裴櫻無大礙,怕冷落蘇正則,倆人又聊起來,等裴櫻起身隻聽見她在一旁咯咯笑:“你肯定又對人家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要不然為什麽不準我跟你說。人家一個女孩子在外麵迷路,剛剛又被人偷了錢包,身無分文才給我打電話的,這會兒還讓車給撞了。哎呀,那真是……心疼了?想知道?就不告訴你,讓你著急。哈哈,真急了?告訴你也行,你得給我點什麽好處?”


    歐陽菲囉裏八嗦講了半天,就是不給蘇正則半分要領,等到蘇正則耐性磨盡,無奈匯報,可一轉頭,身後“車禍現場”早已空無一人。


    歐陽菲有些著急,蘇正則免原本就聽得不明不白,一會兒“迷路錢包被偷”;一會兒“大橋自殺”;一會兒又“被車撞”;這會兒還“失蹤”了。想起那人先前在上牛村出了那事之後一副遊魂似的樣子,心裏難免氣不順。


    歐陽菲弄丟了裴櫻,又被蘇正則痛罵一通,心裏也很沒好氣,幹脆撂挑子不管了。


    蘇正則一時不知上哪找人,開著車在幾個大橋下兜來兜去都沒碰見人,隻好又把車開回省大家屬區,車子正經過濱江大道的入口,卻見裴櫻被一個年輕男人小心攙著扶下自行車。頓時心裏火冒三丈,猛踩一腳刹車直直溜到二人跟前,踢門出來,掀開那男人照裴櫻劈頭蓋臉一通臭罵:“你上哪去了?”


    那男人瞅蘇正則這囂張氣焰還以為兩人情侶鬧矛盾誤會了,兼之撞了人理虧在先,忙趁人不備,溜之大吉。


    那邊廂蘇正則還抓著裴櫻審問:“去哪了?”


    裴櫻振開他,一瘸一拐往家屬區走。


    蘇正則瞧見她那可憐相,想起先前歐陽菲說她被車撞,又攆上去:“被車撞了?撞哪兒了?給我看看。”說著去抓她肩頭。


    裴櫻猛力甩開,加快腳步朝前走,卻仍舊走不快。


    蘇正則大怒,握住她胳膊一把拖過來:“你大概是不想好了!”說著將她戳好:“說,為什麽關機還掛我電話,為什麽不讓歐陽菲告訴我在哪?”


    論蠻力,裴櫻自是無法同他抗衡,隻是別過臉,不看他。


    蘇正則冷笑:“好了瘡疤忘了疼,幾天不收拾,我看你是皮癢了?”


    裴櫻不肯吱聲。


    蘇正則拿她沒辦法,正束手無策,遠遠地李心雨的寶馬駛過來,車子停在跟前,李心雨和同事江白露不慌不忙從車裏下來。


    李心雨瞧著他倆,麵上陰晴不定。


    這日是裴美心生日,本來是想找蘇正則一起去給老媽買禮物,誰知蘇正則說有公事走不開,這會兒又在濱江大道同裴櫻牽扯不清。


    先前蘇正則為了安撫她,甩給她一張卡,也不知怎地就叫同事江白露看見了,江白露咋舌:“這卡我聽說年費都要好幾萬。”


    李心雨也耳聞過一些,頓時好奇心大起,兩人竟合謀一起去商場查蘇正則信用卡的限額。


    找了家高端商場,挑了一堆東西,刷卡時故作淡定找服務員谘詢了下,那人看了看卡片道:“小姐,這張卡是不限額的。”


    江白露笑謔:“不限額的卡都敢隨便給,親愛的,不如咱們等會去買架飛機吧!”


    李心雨在服務員麵前有些丟臉,卻在江白露麵前掙了麵子又挺高興,最後想了想,卻端著架子不肯刷蘇正則的卡,硬是花了自己一大筆。


    江白露在一旁嘲笑:“喲,舍不得?這麽替人著想,還沒嫁過去就顧著幫人省錢了?難怪都說女生外向。”


    李心雨被戳破心事,有點臉紅。


    難得李心雨服軟,這機會江白露可不願放過,繼續揶揄:“蘇正則這藥下得猛,給這種卡不是擺明身家都交給你了嗎?可別告訴我你倆現在還是什麽關係都沒有!”


    李心雨聽著這話,極為受用,心裏曖昧地縱容。


    此時二人望著蘇正則與裴櫻,李心雨沒說話,倒是江白露一邊拉著李心雨朝他走過來,一邊朗聲道:“蘇正則,你倆幹嘛呢?”


    裴櫻忙走開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江白露明明上回爬山見過裴櫻,這會兒卻裝不認識,虛指蘇正則:“膽兒夠肥的,又沾花惹草,勾三搭四,審他。”


    蘇正則無所畏懼聳聳肩,瞅著她旁邊的李心雨。


    李心雨未表態,江白露攛掇她:“毫無反省之心,必須好好審,準備好鍵盤。”


    蘇正則沒有偷腥被捉的認知,反而歪頭瞧著李心雨似笑非笑嘲諷:“難道你吃醋了?”


    李心雨麵上飛紅,兩人一直暗地較勁,口頭上仍是契約男女朋友,此刻若承認吃醋無疑落了下風,如不承認又無立場提審此人,且尤不願在江白露前失麵子,不由咬牙:“熊孩子,為娘是怕你著了‘妖精’的道。”


    蘇正則難得乖覺道:“多謝娘親關心!”


    李心雨以為取得戰鬥勝利,滿意地點頭:“這才乖。”


    蘇正則居心不良瞄了瞄她胸前道:“有奶才是娘,32a有奶麽?”


    李心雨臉“噌”地滾燙,惱羞成怒抓著手機要去打他,蘇正則揚手接住她的手腕,李心雨回過神來,羞赧地要撤回,蘇正則卻不肯鬆手。兩人這拉鋸般一來一回倒像情人逗趣的小手段。


    裴櫻已獨自一瘸一拐走回去。


    蘇正則眼風跟隨那個淡去的影子卻又不好貿然追上去,鬆開李心雨,再無心*,頓時有幾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憤慨來,卻也隻好作罷。李心雨一雙眼睛雖掛在蘇正則身上,卻也瞧見裴櫻瘸著腿蘇正則車又停在路旁,心裏已猜出大致端倪,稍稍放下心來,隻是惱恨他無一句解釋。


    李心雨死要麵子話到這一步已是極限,江白露看足好戲,忍了半日笑才聲稱不願湊合李家家宴,攔了個的士回師大。


    一時濱江路口隻剩下兩人,李心雨回想起方才動作頓時滿臉通紅,此刻內心羞澀似情竇初開的少女悶著頭等蘇正則開口。


    兩人初始因為那個荒唐的約定攪和在一起,但是經過這些日子,蘇正則天天無事忙著往自家跑,也怨不得李心雨多心。蘇正則卻記掛著裴櫻渾然不覺,李心雨等了一陣子,有些失望,終是各自開車回了家屬院。


    裴美心做生日,在城中有名的私房菜館訂了幾樣菜送回來,家中幾個小輩卻都遲到了,隻有顧懷恩和文君到得早。


    長條形的餐座上,李天祥坐在上席,文君是李天祥特意邀請的客人,被安排和顧懷恩坐一向。


    裴櫻不願參合那兩人,便在對麵裴美心身邊坐了。


    入席時,李心雨才想起還沒取蛋糕,遂拖著蘇正則出門去。回來又記起自己先前計劃的糖醋排骨,這位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堅持要“露一手”,白天早囑咐保姆蒸好排骨,等著回家自己要親自裹糖漿過油,這會兒排骨已經蒸好,一定要拋下滿桌人去廚房折騰。


    大家於是都等著,蘇正則故作無意,瞅著裴櫻跟前那碟鰣魚做食指大開狀,占了她身邊位置。


    裴美心李天祥渾不在意他的玩笑,桌上人仍舊進行著先前的話題。


    裴美心替裴櫻斟茶:“家裏住得好好的,家裏房間也多,怎麽突然要搬出去呀?”


    文君道:“倒是有病人願意這樣,覺得病房太鬧,在醫院附近租個房子住著,適合靜養恢複,平時來醫院複診透析什麽的也方便,還可以省不少住院費。”


    顧懷恩膝蓋悄悄碰了碰文君,她瞧了他一眼,不再言語,心裏卻挺美。


    裴櫻似小學生坐得規規矩矩附和文君:“對,護士和醫生都同意了。”


    李家房間眾多,裴櫻卻仍舊把小浩送去寄宿學校,除了過年在家住過幾天,尋常放假去醫院看爺爺晚上都不肯帶回李家住,每次當天就送回學校。裴美心覺得她心裏那個彎還沒轉過來,又想,張舅舅是個病人,年紀那樣大,不習慣寄人簷下也是有的。


    裴櫻近來狀態一直詭異,回李家後也從未提過任何要求,裴美心不想拂她意,又不願成全,便暫不表態,打算把事情押後推遲。


    蘇正則聽了半路,笑著插嘴:“表姐這是要搬出去住呀?”


    裴櫻頓時感覺大腿上遊過來一隻手,那人話音方落,意猶未盡在她大腿上狠捏一把,而後帶點要挾,帶點調戲,停駐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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