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細看,一身銀魚軟甲的梁鴻馳正陰沉著一張俊臉看著他。(.)手中緊緊捏著一條馬鞭,陰惻惻道:“日子過得不錯。有酒有菜有美人。不請我喝一杯嗎?”


    鄴勝安隻得說道:“請坐。”


    梁鴻馳拉過椅子坐下:“不讓你的小美人出來見見?”


    “哪有什麽美人?那人你不喜歡,還是不要見了。”


    “怎麽?名字改了,舊人也忘幹淨了?我姐是不在了,可你別忘了她還有我這個弟弟在。怎麽說咱們也算是親戚。你就算再娶也沒道理不讓我知道吧?”


    “大公子言重了。”話音未落。魏鵬程嫋嫋娜娜走來,微微一福,竟然將女子體態學了個十成十。似笑非笑道:“大公子要見我,敢不從命。”


    “你是……”梁鴻馳不可置信的望著魏鵬程:“你是女人?”他從一開始就非常厭惡魏鵬程那副油頭粉麵的奶油小生模樣,此刻說話仍是毫不客氣。


    魏鵬程美目一翻:“大公子不會自己看嗎?”非但不澄清,反而故意造作。


    梁鴻馳再看向鄴勝安的目光似乎要殺人。喝道:“你跟我來。”


    魏鵬程幾步走過去,一把拉住正要起身的鄴勝安。目露挑釁:“對不住大公子,我家郎君剛剛回來,疲累的很。大公子有話就在這裏說吧。反正我們都不是外人。”


    梁鴻馳玉麵泛青,怒道:“妖人,爺今日就替老天收了你。”說話間身形一晃。魏鵬程隻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梁鴻馳捏住了脖子。


    鄴勝安見狀,毫不猶豫並指刺向梁鴻馳肘部穴位,逼迫他鬆開了手。一把將魏鵬程拉在身後道:“他並沒有做錯什麽,你不能殺他。”


    梁鴻馳握著自己被襲擊的手臂,麵目扭曲:“你竟然為了一個妖人和我動手?”他反複說著同一句話。鄴勝安略垂頭,避過他吃人的目光道:“我不是有意的。”


    梁鴻馳道:“你們在長靖關的時候就應經勾搭在一起了吧?”又指向鄴勝安:“虧你整日裏一副對我姐姐情深意重的樣子,你對得起她嗎?”


    不等鄴勝安開口,魏鵬程粉麵一沉道:“大公子,不要動不動就拿大小姐說事。<strong></strong>大小姐已經死了很久了。這些年,將軍為你做的事還不夠多嗎?要不是將軍頂著,長靖關如今還不知在誰人手裏?你能不能活著站在這裏也還未知。驃騎將軍輪得到你來當?可你們是怎麽對將軍的?說他攀附權貴,靠著大小姐,靠著你們梁家搏富貴,搏聲名。


    將軍的聲名是打仗打來的。不是誰白給的。將軍多年的積蓄隻有二十一兩碎銀子。如果這也算富貴,我也能給。而且,別人不知道你不清楚嗎?那個孩子根本不是將軍的骨肉。要說對不起,是大小姐先對不起的將軍。……”


    “啪……”一巴掌毫無預兆的打在魏鵬程臉上,粉白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個清晰的掌印。


    “大小姐的事輪不到你多嘴。”鄴勝安目中金芒點點。周身的蕭殺之氣頓起。


    要是平時,魏鵬程看到他這個樣子一定會識趣的閉嘴。可今天當著梁洪馳的麵,這一巴掌仿佛一根導火索,瞬間引燃他胸中的怒火。怒道:“你是傻子嗎。為了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傻傻的任人驅使。就算他們要你的命,你是不是也會毫不猶豫的給?你想沒想過關心你的人心裏會是什麽滋味?”


    鄴勝安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喝道:“你閉嘴。”


    魏鵬程被掐的喘不過氣來,掙紮道:“你把什麽都藏在心裏,自欺欺人的活著。其實你什麽都明白,為什麽就是不肯醒悟……”


    “我叫你閉嘴。”鄴勝安揮手又是一掌。打得魏鵬程眼冒金星,嘴角沁出血來。


    “哎呀……這是做什麽?快鬆手。”一個老婦小跑進來,用力的掰扯鄴勝安的手,叫道:“要出人命的。”


    鄴勝安這才回過神,鬆開手掌。魏鵬程身子一軟,委頓在地上。那老婦呼天搶地:“鄴娘子,你怎麽樣?”


    許久,魏鵬程緩過氣來。輕輕搖頭道:“我沒事,讓大娘勞心了。”


    老婦道:“你一個人遠嫁到這裏,也沒有個娘家後代。可憐見的……”說著竟垂下淚來。


    不意梁鴻馳冷哼一聲:“一個妖人罷了。沒得汙了人眼睛。”說完轉身大踏步走了。


    老婦這才發現屋裏還有一個人。而且看樣子還是個大官。一時驚住。等梁鴻馳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這才回過神來。吃力的扶起魏鵬程,關心道:“你還好吧?”


    魏鵬程勉力一笑:“沒事。您去忙吧。”扯動紅腫的臉頰,疼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神色十分可憐。


    老婦輕歎一聲:“作孽。”也不知是說誰:“你昨天說你男人要回來,想要些新鮮的青菜。我放在院子裏了。”說完看了臉色鐵青的鄴勝安一眼。覺得這人果然凶惡。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下。挎了籃子去了。


    魏鵬程忽然從小腿處抽出一柄匕首,放到桌子上:“你殺了我吧。”眼睛卻不敢看那雪亮的刀鋒。


    鄴勝安看看那把匕首,剛剛那一瞬,他確實動了殺機。大小姐是英雄。他不容許任何世俗的人汙蔑她。可是,一旦希寧的身世被揭破,他能堵得住悠悠眾口嗎?想到此,他又暗自慶幸。還好陰差陽錯,讓他們以為希寧是真正的聶小泉的孩子。


    落雪山莊的少莊主救了落難的大小姐,而後生下了玉雪聰明的孩子。這才是正確的。而他不過是替聶小泉活了一回罷了。以他的身份隻能是大小姐的恥辱。聶小泉已死,什麽長靖關、登州……就讓他隨風而去吧。從今往後,他是鄴勝安,一個普通的夥夫。


    他轉向魏鵬程:“你說的沒錯。是我不肯醒悟。我不過是個無名浪者,能做一名夥夫已經是莫大榮幸。我不該抓著過去不放手。就像‘聶小泉’那個名字一樣,那些本就不是我的。”


    魏鵬程急道:“將軍,不是這樣的。”扯動臉頰,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莫說了。我給你上藥。”鄴勝安不願意聽他呱噪。從懷裏摸出藥膏。行軍人的習慣,身上從不離傷藥。


    魏鵬程知道自己今天惹得鄴勝安狠了。再說下去不知道什麽結果。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起頭,任憑鄴勝安塗抹藥膏。抹完了道:“我去拿飯。”鄴勝安隻看見裙裾翻飛往來,如同穿花蝴蝶。忍不住道:“你打算一直扮女子麽?”


    魏鵬程盛了飯,坐在一邊道:“我隻不過穿了裙衫,有說自己是女人麽?”


    鄴勝安道:“可那些街坊都把你當女子了。好像還誤會我們兩個是夫妻了。”


    魏鵬程咬著筷子望著鄴勝安,紅腫的臉慘不忍睹:“有什麽不好?聽說姓周的封了三地使者留在齊州做官。南涼的還罷了,我並有得罪他們。可東饒、西陳的人還是不得不防。日後你不在家,我少不得出門行走。還省了躲躲藏藏了。”說著忽然想起什麽:“前些天我開了個胭脂鋪子。賺錢不多也夠我們開銷了。你在軍中不用那麽拚命。”


    鄴勝安自嘲道:“我倒是想拚命,一個夥夫和誰拚去?”


    魏鵬程神色一暗:“委屈你了。”


    鄴勝安道:“以前或許有些委屈。可想一想,眼下這樣的生活也不錯。安穩。”


    魏鵬程道:“也是。小時候,我父親整天逼著我讀書。一時不如意就拿戒尺招呼。那時候真是厭惡透了那種日子。可後來,四處飄泊的時候,每每想起那段時光。才發現那是我生命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兩人吃完飯。鄴勝安搶著收拾碗筷,終於在一片碎碗茬子裏敗下陣來。端著小板凳坐在廚房門口,一邊看魏鵬程挽著袖子收拾殘局,一邊歎息:“我真笨。連個碗都洗不好。”


    魏鵬程道:“證明將軍橫掃千軍的氣勢不減當年。”


    鄴勝安知道他在調侃自己,說道:“以後不要再叫我將軍了。”


    魏鵬程忙著手裏的活,頭也不回道:“那叫什麽?郎君麽?我可是大男人。那樣叫會牙磣死自己的。”


    鄴勝安想了想道:“皇上給我賜的名叫鄴勝安,字克用。”


    魏鵬程道:“我當然知道。也不知姓周的怎麽想的。起的名字難聽死了。沒辦法,誰讓人家是皇帝。我就勉為其難叫你‘安安’吧。”


    鄴勝安忽然笑了:“隨你。”黑黃的臉上暗沉之色一掃而空,說道:“我覺得你很像我娘。”


    魏鵬程聞言,把手裏抹布一丟。橫眉怒目:“你說什麽?我可是男人,男人。”扯動臉上傷勢,頓時疼得呲牙咧嘴:“姓鄴的,你下死手啊。疼死我了。”一邊捧著臉,一邊道:“你要是再敢打我,我跟你沒完。”說完又哀歎一聲:“欺負我不會功夫,沒天理呀。”


    鄴勝安看著他原本白淨的麵頰如今腫成倆紫茄子,有點愧疚道:“對不起。”


    “算了。說著玩的。咱們誰跟誰。”說到此話鋒一轉:“不過我要是因此破相,沒人要了。你可要負責我一輩子。”無賴像頓時顯露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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