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珂的機甲損耗超過百分之四十的警戒線。當然,這是比賽中的數據,實際數據應該在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為了保障選手的安全,所有參賽機甲會設定一個安全下限。


    程岫扶著腦袋,想要坐直身體,發現自己依舊平躺著,雙腿屈膝,腳尖朝天,身邊的袁珂半天沒動靜。他努力地轉頭,袁珂痛苦地閉著眼睛,握著操作杆的雙手青筋畢露,但手指顫抖得厲害。


    “藥性沒有完全解除?”程岫想解開安全罩站起來,機艙突然震動了一下,機甲被踢了出去,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


    程岫被晃得頭暈眼花,機甲耗損高於百分之五十,出現危險警告。


    “不要動。”袁珂單手抓著操作杆,咬牙挺身,一躍而起。


    在其他選手眼中,袁珂起來得穩穩當當,還帶著複仇的氣勢,但是,同在內部的程岫知道,袁珂的狀態糟糕極了。


    “我的四肢有點發麻……”袁珂說,“視線也有點模糊。”


    程岫看著向前衝過來的兩台機甲,冷靜地說:“我教你的那套步法還記得嗎?我數到三,你就開始。”


    “一。”


    “二。”


    “……三!”


    程岫聲音剛落,袁珂就動了起來。他已經完全閉上了眼睛,假裝自己是在練習,不去想對手從哪個方向攻過來,也不去想有多少個對手。


    步法起先走得很順利,但最後還是被撞了一下,踉蹌了幾步站穩。


    “我說‘轉’的時候,你就向後轉,努力地跑。”程岫說。


    袁珂說:“我從來不臨陣退縮。”


    “這叫戰略轉移。”


    袁珂沒說話,似乎對這個決定依舊有些猶豫。


    程岫沒有理會他的情緒,眼睛緊緊地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緩緩道:“屈膝,擺出進攻的架勢。”


    袁珂照做了。


    “然後,轉!”


    袁珂下意識地轉身,拔腿就跑。


    程岫一路指揮著方向,有兩個選手追了上來,不過追了一段路,有其他選手經過,就聽了腳步。他看出袁珂的手腳出現不自主的顫抖,急忙讓他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停下來。


    一放手,袁珂就跪了。


    程岫說:“大敵當前,無需行禮,平身吧。”


    袁珂低頭,冷汗從額頭往下滴,整個人近乎虛脫。


    程岫解開保護罩,又去解他的。


    機甲發出警告。


    袁珂說:“不行,比賽中途不能隨便解開。”


    “拉肚子上廁所呢?”


    袁珂說:“要去休息站。”


    “麻煩。”程岫咕噥了一句,從地圖上找到休息站的位置。袁珂休息了一會兒,才一步一顫地趕過去。到了休息站,袁珂拉著程岫下來。看似袁珂帶著程岫,實則是程岫小聲地指揮方向。


    兩人近了洗手間,袁珂徹底癱坐在地。


    程岫看他臉色蒼白得不像樣,建議他放棄比賽。


    袁珂說:“我現在放棄,很可能直接麵臨退役。”


    “一場比賽而已。”


    “對一般選手是一場比賽,對明星來說,就是生死大戰。關注的人太多了,無法滿足他們的預期,就會成為過街老鼠。”


    這種期待的壓力程岫比誰都明白。


    袁珂坐了兩分鍾,就站起來下了把臉:“休息時間隻有五分鍾,一旦超時,外麵的機甲保護罩就會失效,任何人都能攻擊。”


    程岫問:“贏了這場比賽後,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袁珂一愣。


    程岫說:“你現在可以想想了。”


    袁珂苦笑道:“百分之五十的耗損率,基本是墊底的分數。”


    程岫說:“那是我要考慮的事。”


    五分鍾到。


    程岫和袁珂重新進入機艙。


    程岫搶在袁珂前坐上了駕駛座。袁珂臉色更加不好了:“別胡鬧!我之前是開玩笑,你……胳膊腿都不夠長。”


    “第二次。”


    袁珂愣了下:“什麽?”


    程岫一邊調試大小,一邊說:“這是你第二次說我矮。我很記仇。”


    袁珂說:“你還小,會長高的。”


    “但是不可能長到你這麽高。”


    袁珂:“……”


    “有人過來了,請回到位置上。”程岫提醒他。


    袁珂說:“你別鬧。”


    程岫說:“你不是很信任我嗎?”


    “那是玩笑。”


    “請你保持開玩笑時候的智商。”程岫催促他,“快點。我不想一會兒帶著一具在機艙內撞死的屍體下去。”


    袁珂也看到了來人,正是當初圍攻他的四人之一。他隻好回到觀眾席,戴好安全罩,平靜了會兒,突然說:“我手腳麻痹的症狀好一點兒了。”


    “恭喜。”程岫話音剛落,就主動朝著對手衝了過去。


    袁珂緊張起來:“糟糕!我又麻痹了。”


    “這時候,別說我麻痹,最好說你麻痹!”調整過後的駕駛座對程岫來說,依舊有點大,不但跑起來有點咣當,手還有點用不上力,好在沒有“星空天使”那麽坑爹。他一邊跑一邊調整手感,努力用動作來彌補大小的差距,等他跑到對手麵前時,整個人已經習慣了目前的狀態,用力地揮了一拳出去。


    對手輕而易舉地抓住了他的拳,然後感覺到不對勁,程岫這一拳看似凶猛,其實根本沒有使勁,一被抓住,就往後一拉。對手上半身不由自主地被拉了過去,程岫屈膝往上頂,重重地頂在機艙上,連接幾下,然後甩手將它摔了出去。


    空中一翻,對手單膝跪地式落地。


    程岫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再度撲了上去,揮出一拳。


    對手不敢大意,滾地躲閃,但是程岫的速度提了上來,接連的進攻打得對手狼狽逃竄,毫無還手之力。眼見著,程岫打算一拳結束戰鬥,對方的戰友從天而降。


    袁珂依稀聽到程岫嘀咕了一句:“我就喜歡別人這種出場方式。”


    還沒等他領會意思,就看到那個從天而降的機甲被一腳橫掃出去,落在不遠處的房子裏。


    原本躺在地上的機甲終於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它的耗損率已經高達百分之八十五,離百分之九十一的出局線隻剩下百分之六。


    袁珂提醒:“小心他反撲!”平靜後的他,不但手腳麻痹的症狀消失了,連視力也漸漸恢複。


    程岫說:“應該小心他逃跑才對。”


    像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對方竟然真的扭頭就跑。程岫拿起一早就瞄中的一塊巨石墩,用力地擲了過去,對方背後長眼,閃躲了一下。程岫一轉身,順手撈起好不容易爬起來偷襲自己的另一台機甲丟了過去,兩台機甲相撞,其中一台耗損突破下限,拉響紅色的出局警報。


    似乎感覺到現在的“袁珂”很不好對付,出局者的戰友爬起來就跑,程岫在後麵輕輕鬆鬆地追趕。當年他可是速度王者,想在他的追捕中逃脫?做夢。


    程岫的速度不僅僅在於他的動作,還在於他對環境的掌握和利用。那人跑著跑著,就看到一塊大石從前方而降,不由地放慢了腳步,誰知禍從天上來,程岫騎在他的脖子上一通亂揍後,直接擰斷脖子讓他出局。


    兩場大勝讓袁珂徹底閉上嘴巴,看著他像殺神一樣,逮誰殺誰,勢不可擋,要不是最後時間不夠,沒人會懷疑他最後殺完全場的可能性。


    當比賽結束的鈴聲響起,賽區內的其他選手是齊齊舒了一口氣,而觀戰的觀眾們卻是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失望的歎息聲。


    這是曆史上第一次出現一台機甲橫掃混戰場的壯觀景象。因為是混戰,所以每個選手都擔心自己成為眾矢之的,處處步步為營,就像袁珂剛開始被圍攻那樣,槍打出頭鳥,己身太強大,很容易成為被聯合起來對付的目標。看袁珂一開始被打得那麽慘,袁珂的粉絲都大呼不公平,其他選手的粉絲則巴不得他被幹掉。直到袁珂去了一次休息戰的廁所……


    袁珂黑們不得不懷疑那裏是不是藏了什麽東西,讓袁珂前後判若兩人。他們甚至懷疑有人代打,可惜,袁珂身邊的幸運觀眾年紀實在太小,連袁珂黑都無法說服自己,更不要說別人。所以,這種猜測很快就被刷了下去。


    賽後的袁珂好好出了一把風頭。


    盡管百分之六十六的耗損率使他無緣前十,但是,一人幹掉十五台機甲的光輝戰績讓他成為全明星賽史上最無爭議的無冕之王!


    就連袁珂黑也無法挑出這場戰鬥的缺陷,連一開始被人圍毆得那麽慘,都被認為是一種防守反擊的戰術。畢竟,袁珂的特點就是防守反擊。


    頒獎的時候,冠亞季軍的呼聲都被全場的“袁珂”呼喚聲淹沒。


    在以往,保存實力是混戰最正統的戰術,無人對此有衣衣,包括袁珂,也是這項戰術的忠實貫徹者,可是現在,一場難以置信的大勝改變了這項傳統。觀眾們第一次知道,有一種勝利叫“所向披靡”!相較之下,拿到前三強實在贏得難看。


    對於這種待遇,冠亞季軍們也隻能苦笑搖頭。如果比賽時間再長一點,而“袁珂”的精神始終這麽旺盛,那麽站在這裏的,應該不會是自己。


    拿著獎杯,卻莫名的心虛。


    他們看向袁珂的目光十分複雜,有嫉妒有羨慕,也有崇敬。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比起他們,袁珂更心虛。程岫出戰時,他唯一的念頭是,不要受傷,輸掉也不要緊。但是當程岫將一個又一個的對手打趴下時,他的心情已經難以用語言形容。


    說慶幸?


    是有的。誰也不想在這樣大的一場比賽中輸得太難看。


    說嫉妒?


    也是有的。他從未低估程岫,卻不想,還是低估了。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誰能相信,這隻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反應能力、判斷能力、計算能力、策劃能力……都達到了難以想象的恐怖程度!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站在了機甲聯賽的頂端,但是看到程岫,他才知道,原來自以為的頂端對整個世界來說,還很低、很低。


    很多人過來恭喜,老板、助理、其他選手……他都含含糊糊地應對了過去。這是一份從小孩子手裏竊來的榮耀,縱是無心也羞愧。更羞愧的是,他知道,自己可能這一生都無法真正達到這樣的成就。


    可是無法將事實公布,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程岫。他清楚這個世界有多麽殘酷,像程岫這樣妖孽身手,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寶藏。寶藏,不是得到,就是毀掉。程岫隻有一個,下場如何,不言而喻。


    他借口身體不適,婉拒了老板的慶功宴,帶著程岫和曹琋,低調地打車回酒店。


    曹琋看戰鬥視頻,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因為他也陷入了矛盾中。如果,程岫真的在機甲聯賽的戰場上獲得了成就感和快樂,那麽自己是不是更應該支持他?


    兩人各懷心事,帶著累得呼呼大睡的程岫回房間。


    真到了床上,程岫反倒清醒了:“我們晚上吃什麽?”


    袁珂調整好了心情,慷慨地說:“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我請。”


    程岫說:“你也說這麽大的忙,一頓飯就打發我?”


    “你想要什麽,直說。定製的機甲好不好?”


    “定製的機甲我已經有了,價格說出來嚇死你。”程岫得意地晃了晃腳丫子,引得曹琋微微一笑。


    袁珂說:“那你想要什麽?”


    “一個承諾。”程岫說,“以後我要你做一件事,你不能拒絕。”


    袁珂微微皺眉。


    程岫說:“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娶一個你不想娶的人。我沒那麽無聊。”


    袁珂道:“這方麵,你可以無聊一點。好吧,我答應你。”明知道這個承諾重如山,他還是答應了。經此一戰,他對程岫開始產生了盲目的信任。


    程岫滿意地點點頭:“訂兩張明天的船票。”


    “這麽急?”


    “要開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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