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禍事


    鍾任仇沉吟半響,慢慢說道:“你是否聽說過藥人?”


    元敬之一愣,說道:“你說的是那些被迫吃下毒藥和解毒劑、身不由己的供人肆意侵害壽命的藥人?”


    鍾任仇點點頭,又是過了半響,才繼續道:“沈家曾經世世代代都是藥人,雖然活得痛苦,卻還是能半死不活的活著,甚至還能娶妻生子,留下血脈子孫,雖然能活下來的人很少,但卻奇跡般的延續香火。後來不知道過了多少代,沈家的這些作為藥人的人身體並沒有長期的毒藥而被破壞,反而愈挫愈強,最後得了機緣,即使無靈根也能修煉功法。”


    元敬之道:“竟然有這等奇事。”


    “這機緣究竟是怎麽個回事兒,沈家的這位仙人也並不全部知曉。但有一點沈家的人都清楚,”鍾任仇抱起阿林,說道,“他們與神獸楴梠有著莫大的牽扯。”


    鍾任仇道:“沈家的血脈一直不旺,每一代當家隻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如同楴梠一般,第一胎都是男孩,第二胎才是女孩,此後便是絕了沈家這一代當家的血脈,不會再有其他的孩子。不過,沈家人不論男女,凡是與有些血脈傳承的,都可以修習沈家的功法。”


    這也是為什麽沈家會在百年之前枝繁葉茂、人才輩出的原因。就算沒有靈根加持,他們照樣可以按著自家功法馳騁修仙界。可是沈家卻沒能風光多久,就連遭禍事,漸漸也就沒落了,隻好改行從商,徹底從修仙界退了出去。因此到了鍾任仇的母親這幾代,已經無人知曉曾經的沈家為何能那樣大放異彩,功法也早已失傳。


    元敬之道:“但是阿林卻身藏沈家功法,”


    “沈家與楴梠結緣,楴梠在暗中保護沈家人,雖然楴梠稀少,但壽命卻長的很,時時刻刻都能護得住沈家一二,”鍾任仇突然紅了雙目,兩指緩緩探入阿林的下腹,從那紅圈之中拿出了幾個小巧玉簡,擺在手心遞給元敬之,“這玉簡應該是沈家的前輩所做,藏於楴梠腹中,不知怎麽又跑到了阿林這裏。”


    元敬之並未伸手去拿,隻是瞧了一眼,又讓鍾任仇攥緊玉簡,把對方伸過來的手推了過去,猜測道:“楴梠幾乎絕跡可是與沈家有關?若非如此,既然楴梠與沈家頗有淵源,神獸不會因為貪生怕死就不再出現在世人麵前,更不會獨自拿著沈家功法。”


    鍾任仇沉吟道:“這是沈家前輩在保護楴梠,更是在保護自家家人。”


    二人都沉默片刻。


    懷璧其罪,沈家的前輩為了保證沈家的血脈不斷,隻好忍痛讓沈家眾人不再將功法傳給子孫,以求保得平安。可惜事實卻並未能如同他們所料想的那樣,沒了功法加持的沈家人,隻能自保一時,卻終究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元敬之突然道:“那現在沈家血脈就隻有小仇你和令堂了。看來,住在山洞的這位沈家仙人早已知道你所處何種境地,這才篤定你一定會去追查屠殺沈家的幕後之人。”


    鍾任仇的母親是沈家人這個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在少數,如若對方並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一定會將視線轉移到他們母子身上。而鍾任仇更是已經修煉了沁汶決,試想,一個沒有靈根的人突然築基進境,必定會引來蠢蠢欲動之人的注意。


    元敬之攥緊手指,知曉鍾任仇已經怕是不能再與沈家的前塵往事脫得了關係了。


    他有些自責道,“如若不是自己將玉佩找了回來,又把阿林帶回來,你現在也不會蹚如這渾水之中。沈家滅門一事,牽扯眾多,我們又不清楚到底是誰與沈家有仇,一旦踏入進去,想要抽身難上加難。”


    鍾任仇輕挑嘴角,安慰他道:“並不關你的事,這本就是天意難違,否則我怎麽就會那麽巧合的認了阿林為仆寵?而且,如果不是先前番劈山境內群山震動,這石洞也不會因為石壁掉落而顯露於此,我也不會得知這洞中的書信。”


    元敬之握住他的手,堅定道:“既然天命如此,我定會護你左右,保的你周全。”


    鍾任仇看著對方,心中有些複雜。


    如今他已經深陷禍事,稍有不慎則會丟掉自己和母親的性命,如果元敬之真的能要護住他,那必定也會受到波及,性命堪憂。


    他在幼時與元敬之相遇,但那時元敬之也隻是一個半大少年,多年後二人重逢,他卻並不敢全全信任。不說元家宅內的齟齬之事他不便參與,元敬之在這幾年間發生的事情,他更是一無所知,因此雖然岩壁之書提及的事情眾多,他卻沒有全都告訴對方——比如,身為藥人後代的沈家人的特殊藥人體質。


    沈家即使在後來不再踏入仙途,壽命卻異於常人,年過百歲已是稀鬆平常之時,因此沈家開的藥鋪、賣的藥膳都受到了熱捧,就連天家和官宦也都多次上門求藥,希望沈家能將長壽的秘訣透露一二。更不用提沈家人各個容貌年輕,身體又十分健康,極少生病,世人競相追逐沈家駐顏秘方,也使得退出仙途的沈家能照樣能混的風生水起。


    如沈家仙人所述,沈家的血脈都生來具有藥人體質,其中以嫡係最為強勁,不但可以延年益壽,更有百毒不侵的效果。這也是為什麽鍾任仇的傷口能夠快速愈合,而從未修煉過的沈嘉蕙能哦保持容貌年輕,就算被人下毒,她的身體也隻是時好時壞,卻並沒能讓人得逞,以此傷及了性命。


    鍾任仇在食入小紅果之後,已經可以隨意控製自己是否能看到阿林的腹中景象,他有意拿出阿林腹中的玉簡試探元敬之,但對方卻並不好奇,在聽了沈家的恩怨之後,卻仍然執意要站在自己這一方。雖然心中感動,但這也並不能讓鍾任仇完全打消顧慮,為此頗有些糾結。


    元敬之捏捏他的指尖,似乎看出他的為難,開口道:“此事涉及沈家多年隱秘,小仇不要再向旁人提及。我也並非沈家血脈,不便知曉太多沈家之事,將來如果時機正好,那是再從小仇口中得知,也為時不晚。”


    鍾任仇點點頭,二人十分默契的沒有再提這事。


    後來的幾日裏,白天鍾任仇陪著元敬之在劈九山上尋找寒溟子,夜晚他們則會回到洞穴中休息。第一株寒溟子找的並不順利,大雪覆蓋住整個劈九山,山間碎石也砸落在地上,好不容易找到的寒溟子因此折損在碎石的身下。


    不過幸而阿林的小鼻子靈得很,張嘴咬掉小半個露在石頭外的寒溟子,隨後就蹬著小短腿在雪中亂竄,沒跑幾步就被積雪掩埋了身子,嗷嗷叫著讓鍾任仇來就它。


    阿林被鍾任仇抱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雪,小爪子指著前麵讓鍾任仇走過去,在那裏竟然發現了一株被大雪蓋住的寒溟子。再往後有了阿林的幫助,二人尋找靈草也方便了很多。


    又在劈九山住了三日,尋到了元敬之和為父治病所需要的靈草,他們這才準備動身離去。臨走之前,阿林將長在岩石上的綠藤扯了下來,將上麵連帶著上麵的小紅果交給鍾任仇,又指了指自己肚子上的小圓圈,示意讓鍾任仇把小紅果塞進去。


    然而等鍾任仇把小紅狗放到阿林的肚皮裏以後,阿林又躺在藥黃石石塌上來回翻滾不願起身,財迷的非要鍾任仇將這一大塊藥黃石帶回去,又是耍賴又是撒嬌,讓鍾任仇哭笑不得。


    鍾任仇被他纏的沒辦法了,求助似得看向元敬之。


    元敬之忍不住勾起嘴角,祭出長劍將藥黃石石塌劈成幾分,裝在小儲物袋中,又將儲物袋掛在阿林的脖子上,拍拍它的腦袋,說道:“若是弄丟了可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阿林的脖子被壓得下沉,敢怒不敢言的撇了撇嘴巴,不過還是十分歡喜自己可以將陪伴自己多年的床榻帶走。


    為了防止有人再尋到這處山洞,元敬之捏訣將山洞毀了,因為之前的山體震動,大片的碎石也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雖然山中靈氣充裕,是增進修為的好地方,但如今己在明,敵在暗,不說沈家舊敵可能殺上門來,就連鍾家大宅中的幾位婦人也是些有心計的。沈氏雖然是沈家嫡係,卻並無任何修為,鍾任仇一不在家,阿貓阿狗的都敢跳上房梁稱霸王。


    元敬之也不宜在番劈山久留,家中還有病重的父親需要他照看,二人便沒有再留戀,毀了山洞之後就下山而去了。


    進入番劈山需要通過層層審驗,出去的時候也同樣要拿出物件驗明身份,但卻並不需要將在番劈山內得到的東西交給槳七宗的人查看。恰巧他們來時去時都碰到了一名槳七宗的弟子,那弟子頭發極短,頭發長不足半寸。


    短發弟子再次見到鍾任仇,察覺出他在進入番劈山境內的短短幾日竟然築基成功,就小聲賀喜道:“恭喜!”


    鍾任仇被他這麽一提,這才想起自己先前吃了小紅果之後就已經突破了煉氣期,後來因為看到了岩壁之書這才把自己築基的好消息給忘了,這會兒想了起來,自然很是高興,從阿林的爪子裏抽出一顆它剛剛摘得的靈草,遞給那短發弟子,說道:“謝謝,這個送予你。”


    阿林氣哼哼的看向短發弟子,十分鬱悶鍾任仇隨手就把難得一見的觀鈍萍送了別人。


    短發弟子也不知道自己受了重禮,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幾聲,與鍾任仇交談幾句就有些羞澀的收下了,卻並不知道這觀鈍萍將會對他的仙途有著翻天覆地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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