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房出來,周氏才想起玉佩還沒給江善德。


    正巧遇見王福來回話,周氏掏出玉佩遞給王福,讓他送去給江善德。


    回到房裏,春桃滿臉焦急之色,低聲道:“奶奶,我瞧著……我瞧著少爺怕是快不行了。”


    周氏走進臥房,掀開帳子看了江念忠一眼。


    連日漏.精吐血,使得江念忠麵黃肌瘦,不成人樣。


    周氏探了探他的脈息,已經微弱的幾乎探知不到。


    周氏歎了口氣,攏住帳子。


    孫氏有孕在身,此事不能告知於她,江善德又剛受了驚嚇,再告知他江念忠的病情恐怕他也會垮,思咐再三,周氏還是決定暗自做主籌備江念忠的後事。


    這時,王福拿著玉佩又返回來,說這玉佩不是江善德的。


    周氏此刻無心顧暇玉佩,隻一把拿過來放下,和王福商議起喪事的籌備。


    板凳深夜從後院撈了小紅的屍體上來,偷偷出門埋在了不遠處的山根下。


    翌日一大早,板凳便來回周氏話。


    周氏安心之餘,又吩咐板凳去鎮上為江念忠采買棺木。


    自小紅的事發後,江善德日益消沉,整日都躲在書房不見人。


    王大娘去過書房幾次,都沒得好臉,後來玉鳳去過兩次,江善德漸漸緩了過來。


    隨後的半個多月裏,江善德又日日待在玉鳳那裏,兩耳不聞窗外事,落了個清靜自在。


    周氏將東西籌辦的差不多,又聽說江善德最近心情恢複過來,本想去回個話,可江善德總是找借口不願見她,隻說一切都由她做主就好。


    王大娘見江善德這樣的態度,心裏暗喜,想著周氏再風光不了幾日了。


    這一日,周氏去過孫氏房裏,打算回去小睡一會兒。


    剛進屋子就聽見春桃驚叫不已,跑進臥房一看,地上吐了一大片濃稠的黑血。


    周氏心底一涼,忙上前坐在床沿上拉住江念忠的手。


    吐了那麽多血,江念忠的神智忽然清醒起來,春桃在一旁驚喜,周氏知道這是回光返照。


    神智雖清醒了,可臥病在床這麽久,江念忠已經沙啞的快說不出話。


    他緊緊的握著周氏的手,枯瘦的臉上眼圈通紅。“我……對不住你……”


    病了許久,臨死之際說出的第一句話竟是這般,周氏鼻子一酸,哭了起來。


    江念忠眼角滾落著淚水,眼中滿是懊悔與愧疚吃力道:“對不住虎子……”


    說完,江念忠的手忽然一緊,仿佛窒息一般痛苦的掙紮起來。


    春桃嚇的哭叫:“少爺……”


    周氏的手快被捏碎,卻咬牙忍著,大聲道:“快去叫老爺!”


    江念忠瞪大眼睛,麵目猙獰可怕,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道:“找……阿嬌……和我的孩子……孩子由你來——!!”


    最後一個‘養’字還未出口,江念忠的嘴裏頓時溢滿了鮮血。


    他劇烈的咳嗽了兩聲,驟然一震,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念忠……念忠!!!”江善德由王大娘和春桃扶著,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


    周氏起身讓開,江善德遠遠看到已經斷氣的兒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喊著爬到床邊,拉過江念忠僵硬的手,伏在床沿失聲痛哭。


    一時間,王大娘和春桃也大聲哭了起來。


    周氏抹著眼淚,忙去將門窗緊閉,害怕孫氏聽到這裏的哭聲。


    江善德哭的聲嘶力竭,直至昏厥過去。


    王大娘和春桃將他拖到了暖閣榻上,周氏即刻吩咐板凳去給江念忠換衣服,又讓王福立刻找人把靈棚搭起,通知親朋,開始操辦喪事。


    周氏拿了一粒強心丸給江善德服下,不消片刻,江善德漸漸蘇醒過來。


    對於今日,江善德早就做好了心裏準備,可到底還是難敵喪子之痛。


    周氏覺得不過霎時,江善德就看起來蒼老了幾分。


    支開春桃和王大娘,周氏遞上一杯熱茶,低聲道:“爹,方才相公去的時候,說阿嬌有他的孩子,說讓我撫養那孩子。”


    江善德聞言眼睛一亮,懊惱道:“對了對了,虎子說這胡阿嬌有了身孕,我既知道了阿嬌是跟念忠有染,怎麽沒想到孩子的事呢!”


    周氏疑惑。“這又和虎子有什麽關係?”


    江善德頓了一下,這才懊悔不已的將發賣虎子的緣故告訴了周氏。


    說著,江善德聲淚俱下。“自從發賣了虎子,念忠就一病不起。我知道,他是怕我責怪才攛掇我發賣虎子,他心裏也不好過,否則也不至於到今天這般地步。都怪我,都怪我……”


    周氏歎了口氣,本想安撫幾句,卻是無言以對。


    傷感了一會兒,江善德念起正事,忙道:“等他舅舅來了,我即刻托他去把虎子他們找回來,不論要用多少人力物力,花多少銀子,定要把我的孫兒找回來!”


    周氏搖頭道:“還是別托他了,到底不是自家的事,他能有多上心呢,看看小紅這樁事便知道了,還是讓我寫封信給家父,家父在京有不少權貴舊識,托他們還有幾分希望。”


    江善德聞言感激道:“如此甚好,你即刻就去寫。”


    說完,又愧道:“我江家欠你的實在太多了……你放心,一旦找到他們,我定把孩子要來讓你撫養,從今以後你就是江家名正言順的少奶奶。”


    周氏從暖閣出來,即刻讓春梅研磨。


    寫好信,周氏拿給江善德過目,江善德點頭。“令尊倘或回了信,你立刻來告訴我,等念忠的事辦完,我打算去京裏一趟,把捐官的事情敲定。”


    周氏這才明白,那日江善德在書房說‘是時候了’究竟何意。


    看來江善德已經下了離開白水村的決心,周氏應道:“那兒媳這些日子就開始清點家當,用不上的,能賣則賣,不值錢的,便送了鄉裏鄉親。”


    江善德讚許的看了眼周氏。“依你看,這宅子還要不要留?”


    周氏想了想,道:“咱家宅子雖好,可卻在村裏,恐怕沒人往這裏買。兒媳想著,把家裏一分為二,一邊辦私塾,一邊請張郎中辦藥堂,造福村民,這樣即便咱們走了,村裏人也都念著咱們的好兒,老爺的恩德他們必然永生難忘。”


    江善德一想到此事能博來的好名聲,十分開心。“很好,隻是所需用度……”


    周氏道:“兒媳陪嫁的那些田產都在村裏,所以兒媳琢磨著,這些田產留下給張郎中管顧,私塾和藥堂所需的銀子,就從田租裏拿,餘下的便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聽了周氏的想法,江善德頓時安心,道:“思慮的很周到,縱是我也不及半分啊。以後家裏的事你看著辦吧,也不必來過問我,如你所說,男人顧著外邊就是了。”


    周氏恭敬道:“爹是有大才幹的人,管顧家裏的瑣事那叫大材小用。殺雞用牛刀,自然難趁手了。”


    王大娘在一旁偷聽周氏與江善德談話,聽到周氏奉承江善德,氣的直跺腳。


    扭頭回了玉鳳院子裏,王大娘罵道:“我當她是怎麽個大家閨秀,說到底和我也不差多少,花言巧語的哄騙老爺的功夫,竟比我還高了一籌呢!”


    玉鳳冷笑。“你哪能和人家少奶奶比,人家是把老爺往正道裏哄,你呢?你盡哄著老爺幹些上不得台麵的事情,也怪不得老爺更愛聽她的。”


    王大娘怒道:“她還不是借花獻佛嗎?拿著老爺的銀子做人情哄老爺開心!往日我還真是小瞧了她!小小年紀心裏竟能出這麽多的幺蛾子!”


    玉鳳皺眉。“我勸你以後少招惹她,沒你的好果子吃!”


    王大娘哼了一聲。“我現在有什麽本事去招惹她,倒是你!趕緊趁著老爺心情不好,多哄哄他,你若能給江家生個一兒半女,我也就心安了!”


    說著,王大娘又雀躍起來。“老爺說,過兩日他要去京城辦捐官的事兒,這下好了,等你的孩子長大,興許老爺已經是個大官兒了呢!”


    玉鳳被王大娘說的羞澀不已,臉頰通紅。“胡說八道什麽呢!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


    王大娘正色。“怎麽就沒一撇了?!老爺身子骨好著呢,又天天纏著你,這說有就能有了。你可要爭氣,生個兒子出來,到時候這可就是江家的獨子了!”


    玉鳳別開臉道:“你想的美,太太肚子裏還有一個呢!”


    王大娘聞言驟然警醒。“是啊,我竟把這事忘了,不行!”


    說著,王大娘猛然起身,玉鳳忙拉住她:“你又想幹什麽?!”


    王大娘恨恨道:“她兒子死了,我能不去告訴她一聲麽?反正我和太太這張臉已是撕破了,我也不怕什麽了!”


    “你別去!”玉鳳死死拉住王大娘。“太太若有個好歹,你叫我怎麽擔待的起!”


    “誰叫你擔待了!”王大娘一把甩開玉鳳。“她的身子本來就不好,不管出什麽事都是她應該的,與你何幹?更沒人能責怪了我去!”


    又喜道:“今兒家裏人都忙,這個時候去正沒人攔著!”


    言罷,王大娘開心的快步朝孫氏房裏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侯門譜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壕並收藏侯門譜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