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剛消停了幾日,又逢同齊商號的東家齊鎮雄生辰。


    齊鎮雄在沈陽府雖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權貴人物,可再怎麽權貴江善德這樣的身份也不適合出席,可惜江善德家中又無兒子,隻能由通判楊聚財和周氏一同代行。


    齊鎮雄的生日宴分了兩地舉辦,一是在外麵的望海樓,二是齊家,望海樓招待的大多是當地權貴,或者生意上的朋友,而齊府則招待親朋女眷等。


    因趙氏說家中待客太多,又沒個兒媳婦幫著操持,要周氏去幫幫她,因此周氏一大早就去了齊府,沒見趙氏的蹤影,倒是齊煜早早的等候在了門口。


    本以為趙氏說幫忙隻是隨便說說而已,誰料去了之後,齊家上下奴仆都聚在一起等著周氏發令,眼看親客就快到了,周氏也顧不得多問,即刻操持起來。


    齊煜也在周氏的吩咐下,跟著忙前忙後,不亦樂乎,齊家上下的奴仆更是表現的十分賣力,似是在故意討好周氏一般,周氏雖察覺,卻並未多想。


    眾親客女眷悉數到場,遼東商號的吳氏也來了,看到周氏,她滿麵焦色的跑上去,先是關懷了周氏身體有無大礙,又說那日綁架周氏之人絕非遼東商號的兄弟。


    周氏見她是真的焦急,笑著安撫了幾句。


    吳氏又道:“不知我托付奶奶的事怎麽樣了?”


    周氏歎道:“不是我不幫,這事實在沒法兒提,哪有做兒媳婦的攛掇公公去納妾的呢?即便我做的出來,家裏人豈能不生疑?”


    吳氏愁容滿麵,周氏道:“但也不是沒有辦法,我想著,你們什麽時候找個由頭,請老爺去府上一趟,讓姐兒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來一趟,好歹先讓老爺見見,以後也好提啊。”


    吳氏拍手道:“是這個理兒,我回去就安排!”


    和吳氏說了一會兒話,周氏忽然發現齊煜正在不遠處冷眼看著她。


    她有些疑惑,卻不作理會,剛扭頭要走,齊煜就追了上來。“你怎麽還跟她說話?!”


    周氏微笑。“三少爺這話說的有趣,我怎麽不能跟她說話?”


    齊煜握拳。“你忘了他們的人怎麽欺負你了!”


    周氏頓足。“那些人不是遼東商號的人,你也說了,遼東商號的東家不是那麽莽撞的人,何況,他們害我於他們有何益處?”


    齊煜無言以對,神色變幻了幾番,齊煜才氣呼呼道:“總之以後不準你跟這些人多來往!”


    周氏頓了頓,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齊煜怪怪的。


    也不是不懂男女授受不親,不是輕浮,而是……他好像根本沒把她當外人。


    思咐著,周氏頷首。“我說句得罪三少爺的話,你我非親非故,我要同什麽樣的人來往是我的事,何時要聽三少爺是否準許了?”


    齊煜情急,道:“現在非親非故,以後就不一定了!”


    說完,齊煜知道自己已經失言太多,匆匆想走。


    周氏緊忙上前攔住他。“這是什麽意思?”


    齊煜突然紅了臉,緊張的抓耳撓腮,被周氏冷冷盯了半天,終於撐不住,又羞又憤,不耐煩道:“我以後是要娶你的!”


    言罷,齊煜越過周氏倉皇逃離。


    周氏在原地愣了半晌。


    雖說她隻和齊煜相處過幾日,可她知道齊煜還是個心無城府的孩子,他自己當然不會有這麽多心思,什麽以後要娶她的話,估計也是趙氏所說。


    難怪趙氏要她幫忙操持待客之事,又難怪府裏的下人們都這樣巴結她,更難怪齊煜從一見到她開始,就好像把她當作了一個需要特別關心的人。


    原來,趙氏是想要她嫁給齊煜。


    周氏不禁苦笑,被趙氏這樣欣賞喜愛,到底是她的福還是禍?


    齊鎮雄的生辰直到夜裏才算告一段落。


    勞累一天,周氏別過趙氏,帶了一直在齊府養傷的板凳和春梅回家。


    一路上,春梅對板凳照顧的無微不至,板凳沒事的時候也總是有意無意的看著春梅。


    周氏發現了二人之間的端倪,笑而不語。


    回到江家,春喜正在大門口等候。


    看到周氏,春喜麵色蒼白的上前悄聲道:“舅老爺來了。”


    春喜的話就像一道冷刀子戳在了周氏的心上。


    孫耀邦就像一把隨時會要了她性命的冷箭,時刻瞄準著她。


    尤其經過被綁架的事情,她知道了自己有多麽脆弱,她知道自己一個不慎就會像小紅一樣,甚至連怎麽死的都不一定知道。


    以前,孫耀邦會殺她還隻是一個可能性,現在則是必然了。


    她那日衝動說出小紅的事,孫氏一定會質問孫耀邦。


    周氏懊惱的恨不得打自己兩個耳光,何必為了氣孫氏說那樣的話?


    真是自掘墳墓!


    洗漱更衣後,周氏前往孫氏房裏去給江善德回話。


    剛掀開簾子,就看到丫鬟們都圍在屋子裏此後。


    一個臉生的郎中正在床邊替孫氏診脈,一臉愁容。


    周氏悄然進去,侍立在一旁,床上,孫氏麵色憔悴,幾日不見已經瘦的皮包骨頭,此刻虛弱的連眼皮都抬不起來,孫耀邦眼眶濕潤,江善德不停的唉聲歎氣。


    周氏淡淡的看著孫氏,心中生不起一絲同情。


    隻冷冷想著,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罪有應得。


    郎中看了半天脈,搖了搖頭道:“這太太不吃不喝,縱是有太上老君的靈丹妙藥,也救不了她呀,當務之急,是要好好勸導她。”


    江善德道:“不是不吃,是吃進去也會吐出來,實在沒辦法啊!”


    郎中道:“這正是心氣鬱結的緣故!倘或心情好,食欲自然大好,倘或心如死灰,非但沒有半分食欲,即便吃了也是克化不動的。”


    孫耀邦聽的抹了一把眼淚。“這周太醫不是給她開過幾幅藥膳嗎?吃了不是都見好了嗎?怎麽不見你們拿來給她吃?”


    江善德看了周氏一眼,深深歎了一口氣,春喜深深埋著頭,不敢抬眼。


    孫耀邦也聽說了前幾日的事情,原也是孫氏衝動,誰也說不出周氏的什麽不是。


    此時孫氏命在旦夕,孫耀邦也不敢言辭太過,懇切道:“不如我派人去請周老爺再來一趟,你寫封書信於我帶去。”


    周氏一口應下。“我這就去。”


    看到周氏態度殷切,江善德鬆了一口氣,孫耀邦也很欣慰。


    周氏一回去就讓春梅研磨,開始動筆寫信。


    信中,周氏先說了自己被綁架的事,後又提了綁架的原由,說起孫氏如何誤會她,如何辱罵廝打,如何忘恩負義,順便說了小紅和玉佩的來由。


    周氏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仁醫,絕不可能罔顧別人的性命,否則也不會回清河縣,所以就以自己性命為由,告知周老爺如果孫氏不死,她定會遭孫耀邦毒手。


    最終要求周老爺隻開保胎藥,無需顧慮孫氏性命,這樣一來,一則玉佩與小紅之事可就此掩過,二則斷了孫家和江家的來往,可保她安然無恙。


    看到周氏伏案寫了許久,春梅歎道:“奶奶到底是宅心仁厚,被太太那樣羞辱了一番,到了生死關頭,還是願意拉太太一把。”


    周氏低眉,將信放入信封封好。“我隻可憐她腹中的那個孩子罷了,她這樣的人,縱是死十個、一百個,我也不會有半分憐憫。”


    春梅冷哼道:“說來說去,太太能活到現在也多仰仗了奶奶,是她自己不知好歹,忘恩負義,任她有什麽下場都活該!”


    周氏憐愛的摸了摸春梅的頭。“好丫頭,去把信給他們罷。”


    孫耀邦花了大價錢,命人買快馬送信。


    來回一個月的路程,硬是走了十天就回來。


    十天滴水未進,隻靠著一點糖水過活,孫氏已經奄奄一息。


    孫耀邦也顧不得回長春,終日陪伴在孫氏床邊,以淚洗麵。


    周老爺帶來了回信,隻警告周氏以後隱秘的事情不準再白紙黑字的寫下來,一個不慎將落人口實,並說已經找到了虎子的行蹤,附上了虎子所在大營及跟隨的將領。


    本來眾人對孫氏已經不抱任何期望,誰料周老爺的藥孫氏吃進去之後竟然沒吐。


    孫耀邦對周氏感恩戴德之餘,又重新拾起了希望。


    與此同時,周氏告知了江善德已找到虎子行蹤,江善德即刻命人前去接虎子。


    齊鎮雄和遼東商號的錢豹得知江善德要去接人,皆派出一隊人馬同行。


    孫氏雖不再吐藥,身體卻也不見好轉,隻是胎兒一日大過一日。


    事已至此,周氏心中的大石總算落地。


    這一日,江善德去用膳,孫耀邦執意陪伴在孫氏身旁。


    最後關頭,周氏也決定侍奉孫氏到底。


    江善德去用膳,下人們也紛紛都去吃飯,隻有春喜留在房裏。


    沉默了半晌,孫耀邦忽幽幽開口。“都說最毒不過婦人心,我隻當你是個忠厚孝順的孩子,卻不料你有這樣一幅蛇蠍心腸。”


    周氏一震,下意識的往後退去。


    孫耀邦回頭,微微一笑。“玉佩的事兒我早知道了,本來打算在來沈陽的路上好好同你解決此事,可見你對你婆婆關照的無微不至,甚至不惜忤逆江善德,我也就作罷了。”


    春喜嚇的呆在原地,瑟瑟發抖,周氏想要逃,卻一把被孫耀邦拉住。


    孫耀邦狠狠的瞪著她:“我這次來,也是想殺了你替小妹報仇雪恨,但你還有用,所以就又耽擱了這些日子,可是,我怎麽覺得你好像活的有些不耐煩了?”


    說著,孫耀邦從袖中扯出一張信紙,周氏定神一看,不是她寫的那封信,卻是原原本本將她信中的內容抄了一遍!


    孫耀邦的聲音像一把又一把冰冷的匕首,切割在周氏的心口。


    周氏不住的發抖,渾身冷徹,連帶著頭腦也冷靜了下來。


    周氏深吸了一口氣,抬頭道:“既然如此,殺了我罷。”


    孫耀邦一怔,他再傻也不可能在這裏傷周氏性命,而周氏也恰巧知道這一點。


    周氏的挑釁讓孫耀邦怒極反笑,他鬆開周氏的手,道:“不用著急。”


    說著,他湊近周氏,勾住她的下巴,輕撫她的雙唇。“看在你往日孝敬小妹的份兒上,我總該讓你死的愉快些,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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