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孫氏的屋子,周氏不住的幹嘔起來。


    她的心狂跳著,不停的撞擊著她的胸口,撞的她頭暈目眩。


    她知道,孫耀邦此刻放過她,是因為他知道周氏在這裏無依無靠,沒人能幫她,更沒人能從他手裏救她,他有十足的把握隨時殺了她。


    春梅剛吃過飯回來,看到周氏一臉慘白,忙跑上去扶住她。


    “快……!”周氏緊緊拉住春梅的手,迫切道:“快帶我去齊府,快!”


    事到如今,周氏唯一能夠求助的人就隻有趙氏了。


    到了齊府,趙氏看出周氏神色異常,知道是出了大事。


    周氏顧不得跟趙氏回去說,一路上把事情原由全部托出,求趙氏保她。


    然而,趙氏卻犯難了。


    孫耀邦現在是長春知府,和孫耀邦作對,等同於和整個長春的勢力作對。


    趙氏安撫了周氏幾句,便推脫自己是個婦道人家,做不了這種主。


    周氏心如死灰的離開齊府,卻見齊煜正等候在大門口。


    看到周氏,齊煜忙跑上去,懇切道:“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會保護你!”


    簡短的一句話,於周氏而言卻好似懸崖上的稻草,無盡黑暗中的曙光。


    周氏頓然失聲痛哭,倒進了齊煜的懷裏。


    齊煜緊緊擁著她,連聲安撫。“你也別怪我娘,她是真的保不了你,一旦我們和長春那邊翻了臉,遼東商號就會聯合長春的勢力來打壓我們,那個時候我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周氏遲疑的抬眼看他,齊煜道:“但不是沒有辦法,你現在去見知府大人,把事情都告訴他,讓他來保你,隻要他能替你做主,整個沈陽就都能替你做主!倘或……”


    齊煜似下了什麽決心一般,斬釘截鐵道:“倘或他不保你,我就帶著你走!去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等風頭過了我們再回來。”


    齊煜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股力量注入周氏的心底,周氏感激的看著他,連連點頭。


    齊煜看著眼前周氏俊秀嬌柔,楚楚可憐的麵龐,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來嗬護。


    齊煜帶著周氏回了江家,他緊緊跟隨在周氏身邊,寸步不離。


    周氏趁著江善德用完膳的空擋,哭著將事情的原委告知了他。


    江善德得知小紅是被孫耀邦所害,又聽聞孫耀邦要輕薄周氏,更要傷她性命,憤怒的怒罵不已,即刻就去找孫耀邦理論。


    孫耀邦沒想到周氏敢告訴江善德,更沒想到的是江善德會向著周氏!


    一氣之下,孫耀邦就要帶著孫氏走,江善德說什麽都不肯,知道孫耀邦不是善茬,江善德沒跟他多理論,即刻叫了人叉他出去,並且下令不準他再踏進沈陽半步。


    看到周氏危急時刻先去求助了齊煜,江善德心裏很不是滋味,惟恐他人說三道四。


    然而,人們還顧不上說周氏和齊煜,孫耀邦被趕出沈陽沒多久,沈陽、長春兩位知府鬧翻的事情就傳遍了坊間,隨之長春和沈陽的勢力之間也各自收斂了彼此的來往。


    江善德並非一時衝動才和孫耀邦翻臉,一則,是此事外人已經知道,他若不給個公道的說法,便失了威信。二則,他眼看著孫氏已經不中用,孫耀邦如果提議要帶著孩子去孫家,礙著麵子他也難回絕,一旦翻了臉,兩家就再無瓜葛。三則,孫耀邦素來狂妄,小紅的事已經不是他傷天害理的第一樁,與孫耀邦斷絕關係,日後若孫耀邦有個什麽不測,也不會牽連到江家。四則,同齊商號和遼東商號一直為了長春線路爭奪不休,這件事也正好緩衝一下兩家的衝突,也為他自己解憂。


    自孫耀邦的事之後,周氏對齊煜頗有好感,也動了想嫁他的念頭。


    可自那以後,江善德就甚少見她,她也不敢提及此事。


    雖然江善德和孫耀邦翻臉,可二人並未因此產生任何的矛盾,尤其是孫耀邦那邊沒有任何要尋仇的動靜,周氏知道,孫耀邦這是在顧慮孫氏,害怕惹惱了江善德,最終連自己妹妹的喪事都不得參與,那時才是要懊悔終生。


    江家難得太平了幾個月,孫氏身體不見好,整日昏睡,肚子裏的孩子卻安然成長。


    周氏和齊煜偶爾暗中相會,彼此更加親近,周氏也確定了心意。


    當初周氏信誓旦旦的說此生都不離開江家,此時又想嫁給齊煜,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作怎樣的說辭才合情合理,隻盼望江善德能夠諒解。


    這一日,江善德早早回了家,看起來心情不錯。


    周氏親自侍奉他用過午膳,待洗漱過,周氏又侍奉著他轉入暖閣。


    周氏剛想開口提嫁給齊煜的事,江善德便道:“今日去找虎子的人回來了,虎子真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因殺敵英勇,救了大將軍一命,大將軍看他忠厚仁義,提拔了他,現下跟在大將軍身邊不離左右,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不過這樣也好,以後必定前途無量!”


    周氏這才知道,原來江善德今天是在開心這件事。


    聽聞虎子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周氏鬆了一口氣,又欲開口,江善德繼續道:“不過,我讓人把胡阿嬌和聾伯先帶回來了,這胡阿嬌的月數大了,再過一個月就要臨盆,待孩子生下來,即刻交由你來撫育,從今以後,你就是江家正經的少奶奶了。”


    周氏聞言心底一沉,江善德歎了口氣。“自你進門以來,江家大事小事出了不少,也大多都仰仗了你。如今你婆婆也不中用了,玉鳳也有身孕,家裏上下更是離不開你,以後也就勞你多上點心,感謝的話說了太多,我也就不說了,你心裏明白就好。”


    江善德的一番感歎,讓周氏把到了嘴邊的話硬咽了回去。


    她也意識到,現在的江家是真的上上下下都要依仗她。


    孫氏的孩子將來必然由她撫養,胡阿嬌的孩子也要由她來養,按照規矩,玉鳳沒資格養孩子,指不定也是要她來教養。


    擱在以前,她巴不得江家所有的事都要依靠她。


    可是現在……她依然想管家,可想管的已經不是江家了。


    沉默良久,周氏道:“這家裏眼看孩子多了,兒媳想著,不如暗地裏尋摸個好人家,待婆婆去了好續房,這樣家裏也不至於沒了家長。”


    江善德麵露悲痛,擺手道:“此生我不願再娶了。你婆婆那個人雖有許許多多的缺點,我和她也大大小小的鬧了不少,可畢竟是大半輩子的夫妻,沒了緣分還有情分,我嘴上雖不說,可一想到她要去了,我真是揪心的疼。”


    周氏無言以對,隻能溫聲安撫。


    江善德歎道:“何況,我若再娶,誰知會娶個什麽樣的?沒的委屈了你們和孩子們。所以,我想著以後家裏有你操持就夠了。”


    話已至此,周氏再也無法開口提及她和齊煜的事。


    江善德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給孩子們取了幾個名字,你來瞧瞧。”


    周氏應聲上前,隻見江善德掏出一個冊子,上麵寫滿了名字,但許多名字都被劃去,隻留下幾個,孫氏和玉鳳所出的,取了孝、勇二字。


    而胡阿嬌的孩子取了溫良二字,溫良後麵還有恭儉讓三字被劃去,興許是寫下了,才發現不可能再有孩子用的著恭儉讓三字罷。


    雖然不一定都是男孩,但周氏看的出江善德十分迫切的想要兒子和孫子。


    江善德又囑咐了幾句關於孫氏喪事的事情便去玉鳳院裏了。


    周氏本也想早點籌備孫氏的喪事,可偏偏張大娘說孫氏腹中還有孩子,暗中籌備喪事不吉利,並且說一切由她操心,暗示周氏有時間就多去見見齊煜。


    周氏無奈,隻好去了齊府,齊府如今上下已經把她當少奶奶來待,一點不見外。


    趙氏更是樂得將她當兒媳婦,齊煜見到她更是寸步不離。


    和齊煜二人卿卿我我了一會兒,齊煜說他要去外地一個月。


    周氏好好的囑咐了幾句,齊煜拉著她的手不放,一個勁兒的在她耳邊說回來就娶她。


    周氏剛笑罵了兩句,齊鎮雄那裏就遣人來叫齊煜過去。


    齊煜走後,周氏去見了趙氏,把今日和江善德的談話告知了她。


    趙氏卻說此事她來辦,讓周氏不用多操心,周氏這才放心,決定等趙氏消息。


    本來還想多在齊府坐一會兒,隻見板凳匆匆忙忙跑來。“少奶奶,不好了!太太要生了!”


    周氏驚的一抖,孫氏這是要早產了!


    趙氏即刻命人召集了沈陽所有有名望的郎中一同去江家。


    孫氏體力不支,江善德早打聽了沈陽最好的郎中準備給孫氏剖腹。


    周氏和趙氏到的時候,江善德正在孫氏屋子的內堂來回跺步。


    明明是生孩子,可孫氏屋子裏卻靜的讓人喘不上氣來。


    眾人就這樣一言不發的沉寂了半個時辰,忽聞屋內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


    裏麵的丫鬟傳話說太太無恙,並說是個公子。


    趙氏連聲恭喜,江善德當下激動的跌坐在椅子上,淚水縱橫。


    不一會兒,張大娘就抱著繈褓裏的孩子出來,周氏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遞給江善德看,江善德隻看了一眼,便哭的說不出話來。


    周氏有些心驚膽顫的輕輕捧著懷裏的嬰兒,一股難以言喻的憐愛之情從心底升起,她一動不動的看著孩子的小臉小手,一時失了神。


    孩子早產,張大娘早早的抱去了暖閣,命三四個乳娘照料。


    郎中縫合了孫氏的傷口,出來後麵色沉重,說孫氏最多再撐一個月。


    悲喜交加,江善德一時間不忍停留,轉身離開。


    江善德離開,趙氏低聲對周氏道:“先好生將太太的喪事料理了,其他的事交給我。”


    周氏點頭,親自送了趙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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