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幾日就是除夕,事情雖然都安排下去,可周氏不得不一一去仔細過問。


    虎子每日閑來無聊,都待在胡阿嬌的屋子裏,一待就是一整天。


    周氏幾次想去探望胡阿嬌,卻又害怕擾了他們,隻得作罷。


    偌大的家裏,周氏每天除了操持家事就是照看孩子,閑暇下來又沒了個說心裏話兒的人,虎子更是從未來瞧過她一眼,心力交瘁之餘,頗感淒涼。


    二十九這日,周老爺帶著王夫人同三個嫡子抵達了沈陽。


    江善德隻提起過寫信去請周老爺來,此外就再無音訊,周氏本以為他們是不來了。


    當王福通報說周老爺到了的時候,周氏喜極而泣,忙跑去相迎。


    周老爺等人已被招呼至前廳喝茶歇息,周氏來到前廳,剛進門就給周老爺和王夫人磕頭。


    王夫人禮佛多年,言行舉止皆沉靜淡然,可一看到周氏瘦弱至此,又滿臉淚痕的模樣,心疼的她即刻變了臉色,忙叫道:“快扶你妹妹起來!”


    周青海和周青江忙上前去扶周氏。


    “大哥,二哥。”周氏拭去眼淚,又輕輕朝兩個哥哥福了福。


    周青海憤憤道:“你怎麽瘦成這樣?他們家苛待你了!?”


    周氏緊張的看了一眼周老爺,解釋道:“原是我以前養尊處優慣了,稍有些事兒便忙的團團轉,飯也顧不上吃,如今漸漸上手,事兒再多也應付的來!”


    周老爺眉頭緊皺,一言不發,可心裏的不滿全都寫在了臉上。


    “娘……”一旁才八歲的周青溪低低喚了一聲。


    周氏抬眼看去,隻見王夫人正默然的抹著眼淚。


    周氏鼻子一酸,也不禁哭了起來,王夫人伸手將周氏拉進懷裏,母女二人便什麽也沒說的哭了一場,周青海、周青江也都紅了眼圈。


    哭了一番,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眾人轉頭看去,隻見江善德正匆匆往前廳跑,周青海和周青江忙側立在旁,周老爺緩緩起身。


    “哎呀,真是有失遠迎,失敬,失敬啊!!”江善德一臉懊惱的跑進來,連聲致歉。“我原以為你們明日才能到,特派人明日前去相迎,誰料早到了,真是疏忽了啊!”


    周老爺擺手。“路途遙遠,也難說什麽時候能到,知府大人日理萬機,這些都是小事,不必記掛在心。”


    周老爺的話說的江善德一時反應不過來。


    尤其這最後一句,到底是在安撫他不要記掛,還是在諷刺他,責怪他?


    江善德瞧了一眼周老爺的神色,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想不出來,索性不再多想,江善德笑著道:“旅途勞頓,還請周老爺和幾位少爺先沐浴更衣,小歇片刻,我即刻去望海樓安排酒宴,為諸位接風洗塵。”


    周老爺忙道:“不必麻煩了,在家裏隨便吃些什麽就好。”


    “哎~”江善德正色道:“您舉家遠道而來,我又未曾遠迎,實在愧疚難當,周兄定要賞愚弟這個薄麵,讓愚弟好好賠罪才是。”


    周老爺略帶譏誚的笑了笑,不再多言。


    快到中午,周老爺帶著周青海、周青江兩兄弟隨江善德去了望海樓。


    王夫人帶著周青溪在周氏的屋子裏一同用午膳。


    王夫人寡言,方才與周氏哭過一陣兒後,就再沒說什麽,倒是周青溪,看到周氏房裏的兩個小娃兒,喜愛的不得了,一直趴在搖籃邊看,看的連飯都顧不得吃。


    周氏命春梅盛了飯和眾丫鬟去那邊喂周青溪吃,並笑道:“想來弟弟在家裏也是頗為寂寞,兩個哥哥自然不同他頑兒,他一個人也沒什麽可頑兒的。”


    王夫人放下佛珠,眼觀鼻鼻觀心。“縱然有可頑兒的,你爹也不準他頑兒,況且整日布置的功課已夠他頭痛的了,也沒時間頑兒,這次倒是托你這個姐姐的福,能好好歇幾天。”


    周氏親自為王夫人盛湯布菜,不時的閑聊幾句,王夫人隻淡淡點頭,卻不再多語。


    飯罷,周氏侍奉王夫人洗漱過,轉入暖閣。


    遞了茶,周氏這才跟王夫人說起了關於虎子的事。


    王夫人隻略顯訝異,始終撥著念珠,最終隻淡淡說了一句。“隨緣罷。”


    見王夫人不願多過問紅塵俗事,周氏也不再煩擾她,帶著丫頭們侍奉她和周青溪午睡。


    直到未時,周老爺才帶著周青海、周青江回來,三人皆是滴酒未沾,而江善德已經酩酊大醉,是被小廝們抬回來的。


    周氏前去相迎,看到周老爺的神色比方才還要更陰沉幾分,心中有些不安。


    剛進大門,周老爺就嗬斥道:“還不去看書?!”


    周青海、周青江驚的一抖,連連點頭退下。


    周老爺看了周氏一眼,氣道:“你跟我來!”


    周老爺帶著周氏進了前廳,喝退了下人,也不讓周氏坐下。


    沉悶了良久,周老爺才拍案道:“你這個公公,倒真應了你的話!學壞比學聖訓快多了!這才幾個月的光景,就變的貪財好色,沒了分寸!方才竟叫了幾個風塵女子來作陪,左擁右抱,猥瑣下流!實在可氣!”


    周氏不以為然。“能當聖人的那都是窮人,倒想左擁右抱、酒池肉林呢,那也得有那個銀子。沒有銀子,就隻能陶冶情操來打發時間了。”


    “混賬!!”周老爺氣的臉色鐵青。“哪裏學來的歪理邪說,竟敢如此褻瀆聖人!”


    周氏上前撫著周老爺的背。“好了爹,不要再為那些不相幹的人動氣了,何苦呢。”


    周老爺氣的直喘。“旁人與我不相幹,你與我相幹不相幹?你這公公,原不是學壞的,是天生的狼心狗肺。你婆婆沒了,他竟未隨靈回去,還在這裏花天酒地,我聽說沒過多久就納了個新姨娘回來,真是傷天害理!!我能讓你在這樣的人家待著嗎?!”


    周氏歎息。“這也是有緣故的,婆婆去了之後,我公公傷心欲絕了好一陣兒呢,好長時間連門都不曾出過,再者這裏也離不開他,況且不是有孫耀邦去送靈嗎,有他就妥帖了。”


    周老爺忽流起了眼淚。“你婆婆的事,真真是我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虧心事!孫耀邦回去之後拿著他抄的書信來責問我,我竟是無言以對啊!!”


    周氏厲色道:“那算的了什麽憑據,他倘或要拿那個東西鬧事,盡管讓他往官府鬧去,我一口咬定是他偽造,他又能怎樣?!”


    周老爺拍著桌子怒道:“難道你心中就無半點愧疚?!”


    周氏忽然大叫道:“是她自作自受!與我何幹!!”


    周氏的大叫讓周老爺一愕。


    周氏自知失態,努力的壓抑著情緒,卻仍是不受控製的輕輕發抖。


    周老爺看出周氏心中仍有餘悸,忙安撫。“罷了罷了,都是過去的事了。”


    說著,周老爺忙轉移了話題,說起了虎子的事。“你公公都同我說過了,他字裏行間都說虎子如何前途無量,又說這驍騎營統領家是如何榮耀,這些我都知道,也並未放在心上,我隻想瞧瞧這孩子是個什麽樣的模樣兒人品,模樣也罷了,隻要人品過的去,你就嫁了罷。不管嫁誰,總好過孤苦一生。”


    周氏漸漸平複,讓人叫來了虎子,恰逢周青海和周青江拿著醫書來問周老爺。


    周老爺暫時沒有理會他們,二人也不說話,隻乖順的靜立在一旁。


    虎子來了之後,周老爺先和他寒暄了一番,又細細的詢問虎子的情況,隨即二人又聊起了邊關的戰事,以及京中的局勢。


    周氏本以為虎子隻會上陣殺敵,誰料說起這些竟頭頭是道,令人刮目相看。


    周老爺聽了虎子對當前局勢的解析,讚許的連連點頭。


    這時候,周青江忽跪倒在周老爺麵前,道:“求爹準許兒子前往邊關在軍前效力!”


    周青海被周青江突如其來的行為驚的白了臉,下意識的想去拉他閉嘴,卻又不敢,隻急得看向周老爺,本以為周老爺會發怒,誰料周老爺竟笑的一臉慈和。


    周氏看了一眼周老爺,忙道:“二哥說什麽胡話呢,那種地方豈是你能去的。”


    未等周青江開口,周老爺道:“他怎麽就去不得?!男子漢大丈夫,理應頂天立地!作為醫者,更是要有舍身濟世的氣度!”


    周老爺難得這樣的讚賞什麽,周青江激動道:“爹放心,兒子此去必定鞠躬盡瘁,不辱爹的教誨!”


    “好!”周老爺起身,親自扶起周青江,回頭道:“青海也一同去!”


    周青海的心已經涼透,隻奄奄的應了一聲。


    虎子見周老爺和周青江這般誌向,如此氣度,萬分敬佩,又看到周青海一臉愁容,上前安撫,承諾定保他們兄弟二人安然無恙。


    周老爺和虎子一見如故,周青江對虎子更是仰慕,三人促膝長談直至傍晚。


    周氏在一旁作陪,聽了虎子講述他們如何對戰,如何殺敵,如何死裏逃生,如何被逼至絕境,又如何絕處逢生……


    虎子講的豪邁,舉手投足也皆待著軍人的堅毅爽朗,


    如此種種,讓周氏聽癡了,也看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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