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四個字從嘴裏脫口而出,武鬆自己心裏也是一震。


    武鬆從來不願把人往壞處想,所以,之前亥言對於王青的猜疑,他才不願相信。


    但眼下他卻不得不這麽想。


    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一舉滅掉金人兵寨,如今想來,的確有些過於高調了。在急於建功的同時,恐怕也令人心生忌憚。


    尤其是在互相還不知底細的情況下,他如此鋒芒畢露,難免遭人猜忌。


    “哥哥的意思是,王青欲借金兵之手除掉我等?”柳如煙立時明白了武鬆所指。


    “這也隻是我的猜測而已。”武鬆道,“但事已至此,怕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那眼下我等該當如何?”上官令道,“難道要先動手不成?”


    “那倒不必。”武鬆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他至今還以禮相待,我等又豈能無禮在先。”


    “可如今畢竟是寄人籬下,若那王青真有心加害,我等豈不是需時刻提防。”韓嶽蓉也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韓掌門不必多慮。”武鬆道,“他若真要有心下手,也不會是在這寨中,不然就不是借刀殺人了。”


    其實,武鬆想說的是,就算是他敢在寨中動手,自己也有十足的把握後發製人。


    自打夜襲了兵寨之後,武鬆對自己如今的武功也有了全新的認知:隻要不是如袁淳風、令虛這般的對手,他自信十招之內必定製住對方,可擒賊擒王。


    而且,在上山之時,他也有意觀察過王青的腳力,單以輕功推斷,王青的武功平平,隻怕連韓嶽蓉也不如。


    不過,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所以,在亥言看出王青心機頗深之後,武鬆也已經讓眾人在飯菜中多加小心,謹防有詐。


    而行走江湖多年,柳如煙、上官令等人也自然明白江湖險惡的道理,一切飲食之前皆以銀針試過。


    其實,就算是萬一中毒,柳如煙身上還帶著普鳴鳳所贈的玉露丹,尋常毒藥也不必擔心。


    “那以哥哥之見,眼下我等究竟是走是留?”柳如煙又問道。


    “我以為,不如以靜製動,靜觀其變。”武鬆道,“再說,我等眼下又能去往何處?”


    “嗯,師兄此言在理。”亥言點頭道,“眼下一切皆是我等猜測而已,倒不如看那王青究意打的是何主意。反正明日就是第五日了,他若真要有所圖謀,明日也該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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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等他先出手,會不會來不及?”上官令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我的意思是,我等是否有足夠的時間應對?”


    “上官大俠稍安勿躁,他若是於寨中動手,有你和師兄在,又有何可懼。”亥言自信滿滿道,“若真是引金兵來襲,你也盡可放心,絕不會逃過小僧之眼。”


    聞聽此言,上官令也明白了亥言之意,便也不再多言。


    眾人就此散去,裝作任何事皆未發生,該吃吃該喝喝。


    不過,為周全起見,武鬆還特意讓柳如煙等人和趙榛換了間房,讓皇子住到了最靠裏的一間。


    話說到了第五日,眾人剛用過夕食,王青出現了。這也是他自眾人上山之後第二次露麵。


    “哎呀,抱歉,抱歉。”一進門,王青就滿臉堵笑,“這幾


    日寨中事務繁忙,實在脫不開身,慢待了諸位好漢,還望多多包涵才是。”


    “無妨,無妨,二當家的忙於事務是好事啊。”亥言上前道,“越是忙,越是可見山寨興旺不是?”


    “嗯......是是,小師父說的也是。”王青道,“隻是有些委屈了各位,我這地主之誼也未盡到。”


    “二當家客氣了,我等每日好酒好肉吃喝著,才是受之有愧。”武鬆也上前道,“這吃白食的日子可是有些不太習慣啊。”


    “哈哈哈......”王青不由尷尬地笑了笑,“武兄弟說笑了,說笑了。諸位斬殺金賊無數,已是大功一件,當受此禮。”


    “哦,對了。敢問二當家的,那孟大當家的病可好些了。”亥言話鋒一轉。


    “哎。”王青馬上歎了口氣,“說來也是奇怪,大當家的一向身體強健,很少生病,沒曾想此番卻是一病不起,用了好些藥,也不見起色。”


    “哦。”亥言看了看王青,“那就是說,我等還是見不到孟大當家嘍?”


    “啊,實在是多有不便。”王青道,“不過,在下今日前來,也正是將我大哥之意轉告諸位。”


    說著,王青回頭朝著院門口一招手:“來人,將東西端上來。”


    隻見,兩名嘍囉從院外走了進來,手裏各端著一個托盤。


    盤中放的卻不是酒,而是白花花的銀子。上官令一打眼就已算出了數目,足足有紋銀四百兩。


    “二當家這是何意?”武鬆指著托盤問道。


    “哦。我大哥有言,感蒙諸位好漢來此聚義,又斬殺金賊無數,實乃當世豪傑,江湖人俊。”王青道,“怎奈敝寨山小水淺,怕是容不下這許多真龍。特此聊備些薄禮,萬望笑納。煩請諸位另投別處,他日揚名立萬,小可自當使人親到麾下納降。”


    言罷,王青還深鞠了一躬,態度端是恭敬。


    武鬆又看了一眼那托盤上的銀子,麵色一沉道:“二當家的,莫非是不認那投名狀了?”


    “武兄弟,那投名狀自然是認的,隻是以兄弟之能,若是留在此處怕是委屈了。”


    “哦,那二當家的以為我該去往何處才是?”


    “以武兄弟的手段,又何愁無用武之地呢。”王青道,“不過,若是武兄弟暫未有打算,在下倒是可以推薦一個去處。”


    “是何去處?”


    “下山之後,往西二十餘裏,還有一座山寨,名叫清風寨,山上有數千人馬,領頭的喚作秦嶺,據說以前做過禁軍的虞侯,隻因宋軍兵敗才不得已上了山。”王青道,“武兄弟若投了此人,或可建功立業也未可知。”


    “二當家的倒是想得周全。”武鬆冷冷道,“連我等去處都想好了。”


    王青隻得尷尬地笑著。


    “二當家的,就如此打發了我等,未免有些不地道吧?”亥言突然又開口道。


    “小師父這是從何說起?”王青一愕。


    “那小僧且問二當家的,那金人兵寨你可差人去過了?”亥言問道。


    “去過了。”


    “也清點過了?”


    “嗯......清點過了。”


    “寨中有多少金兵屍首?”


    “三百有餘。”


    “所得甲具又有多少?”


    “嗯,百具上下。”


    “那刀箭呢?”


    “弓弩也有百副,刀槍無數......”


    “那小僧就要再一句了,貴寨收獲如此,就隻值這點銀兩嗎?”亥言理直氣壯地道,“光十副甲具怕就不止此數了吧。”


    上官令在旁邊聽著,心裏不禁樂了:這小和尚,如何和我一般算起賬來了。不過,倒也算得在理。


    王青起初以為亥言是要提出什麽苛刻的要求,沒想到原來是嫌錢少,這心裏石頭才落了地。


    “小師父說的是,在下這就讓人再去準備些銀兩。”王青連忙道,“隻是敝寨寨小利薄,再奉上三五百兩已是極限,還望諸位見諒。”


    “行吧,我也不為難二當家的了。”亥言一副勉強的樣子,“等你銀子送到,我等明日一早就動身下山便是。”


    “好好,銀子稍候便到。”王青如釋重負。隨即命人將那兩盤銀子放下,便匆匆告辭而去。


    見王青走遠,柳如煙走到亥言身邊道:“小和尚,你這出索要銀兩的戲倒是演的不錯。”


    “嘿嘿。”亥言咧嘴一笑,“小僧這點雕蟲小技又豈能瞞得過娘子。”


    “是啊,我方才還在耐悶兒呢。這小師父何時變得和我一樣貪財了。”此時,上官令也過來打趣道。


    “小姐,難道小和尚不是在討銀子嗎?”隻有翠荷還有些不明就裏。


    “銀子當然是要討的。”柳如煙拍了拍翠荷的腦袋,“不過,這銀子是故意討給那王青看的。”


    “故意的?”


    “是啊,如此一來,那王青便會以為我等已決意下山了。”柳如煙道。


    “哦......”翠荷若有所思。


    “哎呀,娘子。”亥言卻是一副心急的模樣,“她還是個小丫頭,何苦告訴她這些勾心鬥角的勾當,莫讓她學壞了。”


    說鬧著,亥言抬頭看了看天色。


    “時辰不早了,我想我該下山一趟了。”亥言朝武鬆道。武鬆當即會意。


    “小師父多加小心。”柳如煙則在一旁叮囑道。


    “放心吧,娘子。”亥言回道,“最多一個時辰,小僧去去便回。”


    果然,一個時辰之後,亥言就回來了。而他帶回來的消息也證實了先前的猜測。


    原來,亥言下山之後,按王青所指,沿路朝西一口氣奔出了三十裏,卻根本沒有發現有什清風寨。


    但是,在往西十餘裏的一處山隘,亥言卻有了其他發現:在山隘兩邊的山林中,已有無數金兵在就宿營。


    亥言粗略數了一下,少說也有五六百人馬。


    若是果真依王青所言,下了山一路往西,則必然會中了金兵的埋伏。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聽到這個確切的消息時,武鬆還是不由地怒從心起。


    “賊匹夫,果然歹毒。”武鬆一拍桌子,“不殺此賊,絕不罷休!”


    “哥哥息怒,待明日一早再做計較也不遲。”柳如煙連忙勸道。


    不過柳如煙心裏依然有個疑惑,這座山寨既然是以金人為敵,空見大師也曾言,那孟憲與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那這王青為何還要引狼入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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