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翔摔摔頭,卻摔不開這幻像這聲音,忽然很想插翅飛到他身邊,再看上他一眼。


    回望來路,隆冬時節,大地一片蒼黃,上京城郭已遠,符陵的皇宮更在風煙深處……他已不願再見到自己,縱能見麵又有何益?楚翔的手下意識伸到胸前,卻摸到硬硬的玉鎖。


    他怎麽忘了把這個要回去?今日一別,自己也無論如何不該再戴著這個,但那玉鎖貼身傳來的,似乎還有他的體溫……楚翔正沉思中,忽然聽到楚栩道:“大哥,你哪裏不舒服嗎?怎麽落在後麵了?”楚翔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掉在了使團大隊人馬之後,想是楚栩等得不耐,又折回相催,不免微覺尷尬。


    楚栩關切地道:“大哥,你要是身體不適,不能騎馬,前麵還有馬車,不如坐車好了?”楚翔笑道:“你也忒小看你哥了,哥好歹也是上馬揮刀戰,下馬抱鞍眠的人,又不是嬌滴滴的閨閣小姐,出門就要乘車坐轎?”說著一揮鞭,縱馬往前趕去,四周原野茫茫,耳邊風聲呼嘯,楚翔胸中鬱結之氣稍稍舒緩,往日的豪情似乎又恢複了幾分。


    楚栩也催馬追了上來,道:“大哥,照這速度,我們還能趕得上回家過新年呢!你想不想吃娘做的湯團啊?”想到不日就能闔家團聚,還有家中倚門盼望的老母,楚翔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開,忽憶起去年除夕之夜,那一曲采薇,一杯陳釀,又是一陣神思恍惚。


    楚翔走後的第七日夜間,符陵的寢宮天啟殿中燈燭明滅。


    半躺龍**的符陵微閉著眼,臉色蠟黃,顴骨都已突出,雖然僅有短短的十來天,卻象是已重病多年。


    床邊似有人影,符陵無力地睜開了眼,卻看到是皇後,正用衣袖拭著眼角。


    符陵勉強笑道:“梓童,是你?何時進來的?”皇後從旁邊案幾上端過一碗藥:“臣妾來了已有一時,見陛下沉睡,不敢相擾。


    這是臣妾親手煎的藥,求陛下服下。”


    符陵見她雙眼紅腫,不知已哭了多久,終於點點頭,由太監扶起,接過藥喝了複又躺下。


    符陵拉過皇後的手道:“梓童,累了你。


    朕這一生,旁人也就罷了,卻是有愧於你,你可怨朕麽?”皇後搖頭,悲傷地抽泣著,語氣卻是忿忿:“陛下無論要臣妾做什麽,臣妾皆是甘之如飴,隻願陛下康樂,隻恨那人害得陛下如此!”符陵微微歎息:“梓童,你莫要這樣說。


    你和朕是十餘年的結發夫妻,當明了朕心。


    朕不怨他,便如你不怨朕……”符陵話未說完,一名內侍急急進來,跪下稟報:“陛下,司馬廷有要事求見!”符陵眉毛一揚,眼中一點寒光閃過,顯出素日的威嚴,“讓他稍侯片刻。”


    轉頭對皇後道:“梓童先回宮去吧,朕的病不妨事。”


    符陵嚴禁後宮幹預朝政,皇後知他有要事處理,雖心頭有千言萬語,也隻好默默行了一禮,退出去了。


    那內侍領命出去,符陵吸口氣,撐著坐起身來,旁邊有太監忙侍候他穿衣。


    符陵在禦案前坐了,這才令人宣司馬廷進來,並讓閑雜人等退下。


    司馬廷正要磕頭行禮,符陵卻道:“愛卿免禮,是周國那邊出什麽事了嗎?”司馬廷雙手遞上一劄書簡,稟道:“陛下真是聖明,這是周國送來的密報,請陛下過目。”


    原來司馬廷是專司情報內線,若有重大消息,無須通過六部丞相,隻直接稟告符陵。


    符陵接過密報,忙忙打開掃了一遍,麵露微笑,道:“果不出所料,王允要對安瀾動手了!殊不知周國國中內訌,對我朝有百利而無一害……”符陵話未說完,忽想起一事,大叫一聲不好!安瀾出事,翔兒豈非凶多吉少?司馬廷見符陵臉色突變,眉心緊皺,不明就裏,輕喚一聲:“陛下?”“嗯。”


    符陵回過神,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愛卿辛苦了,再派人詳細打探一切相關情況,若有任何最新動向,務必立即報與朕知!”“是!”司馬廷領命退下不提。


    符陵站起身來,習慣性地在室內踱步。


    那日吐血後,傷勢本也不算嚴重,但因他上回為楚翔換血後,長期疏於調養,這次更無心治療,又不肯用藥,偶一運功,便覺胸口劇痛,不能繼續。


    想到那人的無情,隱隱起了自暴自棄的念頭,不上朝不理政,傷病也拖了下來,竟一日甚過一日,未料今夜卻收到這樣一封密報……符陵徘徊良久,回頭見床幔微動,昏黃的燈下似映著那人的影子,“翔?”符陵低喚了一聲,眼前一花,差點站立不穩。


    “陛下!”侍候的太監驚呼。


    符陵定定神,靠著殿中的一根圓柱站定,苦笑一下,自己竟如此不堪了嗎?情之一字,傷人至此!即使英雄蓋世,又能如何?翔兒,想來就算朕死在你麵前,你眼睛也不會眨一下吧?但是朕……卻終無法對你的生死置之不理。


    回頭問身邊太監:“周國的使團走了有幾日了?”“回陛下,有七日了。”


    七日?應尚在秦國境內,此時出發應該還來得及。


    符陵主意已定,走回案前,展開一頁信箋,略加思索,提筆寫下幾行字,折好裝入信封,卻不封口。


    符陵將信揣入懷中,一麵喚來總管太監:“為朕備馬!”“陛下,這夜已深了,陛下龍體欠安,是否明日再……”總管遲疑不安。


    符陵催促道:“朕有急事出宮,不須儀仗,你速去備馬,不得有誤!”總管不敢多說,忙下去安排。


    片刻後,符陵走出宮門,外麵冷風一吹,心頭氣血翻滾,頭暈目眩,極為難受。


    符陵緊了緊大氅,拉過墨雲,深吸口氣,縱身躍上。


    他隻帶了貼身的幾員侍衛,叫開西麵城門,直往城外奔去。


    子夜時分,一行人來到以前靜山居士的住所。


    符陵滾鞍落馬,門外守衛的兩人見是皇帝深夜駕臨,急忙下跪拜見,符陵袍袖一拂,走進屋去,已有人點燈設坐,符陵問道:“那人呢?”“回陛下,已睡下了。”


    守衛答道。


    符陵道:“去請他出來,朕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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