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對白氏的觀感,進一步改善,覺得不枉自己給了她一個一品誥命的恩典,著實會巴結!原先心裏對她的那份莫名的抵觸,已經很淡很淡了。


    趁著兩出戲的間隔,白氏向太後告了罪,起身更衣。回來的半道上,讓安德海給截住了。


    安德海極漂亮地請了一個安,笑嘻嘻地說道:“奴才有一件差事,要請夫人成全。”


    曲終席罷,慈禧吩咐,將帶來的給毅勇公府的賞賜放了。而且,指定其中有一份是明氏的。


    白氏代全府上下謝了賞,然後“回賞”:當著慈禧的的麵,把一張三百兩銀子的票子交給玉兒——這是給宮女的,將另一張三百兩銀子的票子交給安德海——這是給太監的。


    帶著關卓凡那張“獨一份”的“便裝照片”,慈禧心滿意足地起駕回宮了。


    慈禧不曉得,這張照片並不是“獨一份”,還有一份,在上海。


    關卓凡的照片,是在查塔努加的時候,剛剛獲授榮譽中將的時候拍的。他自個的單人照,都是一式兩份,上海扈晴晴那裏一份,北京兩個嫂子那裏一份。


    上海那兒,除了他的單人照,還有楊婉兒的單人照和他和婉兒的一張合影。


    當時從美國交寄東西回國內,極其麻煩,商業郵路還不存在,隻能托人,而這是望天打卦的事情。這批照片,走的是美國政府的和上海領事館之間的專用郵路,同路的。還有華爾的兩張照片。那是給楊鶯的。


    因此照片先到上海。利賓進京,正好將北京那份帶上,交給毅勇公府裏的兩位嫂子。


    和照片一路的,當然還有家信。和稍早前的電報不同,這是正兒八經的書信,封緘嚴密。給北京的還是隻能說說官樣文章,盡量懇切點罷了;但給上海的卻盡可“煽情”。


    關卓凡第一次用文言文寫情書,很是起勁。放了許多肉麻說話上去。現摘錄一段,以饗書友,以供批判:


    “晴卿如唔:


    時光如矢,倏忽百日。寒暑無常,希自珍攝。


    去國萬裏,獨自憑欄,江山無限,人影孑然,始知相憶之深!


    帳外東風,隔簾索索。無有佳人消息?


    月明西樓,人不成眠。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挑燈展箋,燭影搖曳,晴卿笑靨,桂馥蘭馨,如在眼前。


    午夜夢回,晴卿在室。雞鳴而去,空留戍人。香澤猶溫,囈語尚聞。


    相思成結,歸期未定,何日解得?


    ……”


    扈晴晴一邊看,一邊哭,一邊笑,然後就摩挲著他和婉兒的照片,癡癡發呆。


    照片上的婉兒,穿著軍裝、馬靴,英姿玉立,颯爽極了,其中透出的那份嬌俏嫵媚,扈晴晴看了,都覺得搖心動魄。


    婉兒的單人照,戴的是小平頂軍帽;和關卓凡的合影,換了寬邊的牛仔帽。關卓凡坐著,婉兒站在他的身邊,大大的眼睛露出異樣的神采,扈晴晴能夠看清她臉上一對隱約的梨渦。


    扈晴晴柔滑纖細的手指慢慢滑過照片,輕聲道:“你們兩個,現在到底怎麽樣了呢?”


    當北京的慈禧君臣一班人正對著關卓凡的照片品論的時候,扈晴晴正在發呆,不過不是對著關卓凡的照片,而是對著一堆禮物。


    這是一份非常特別的禮物。扈晴晴估計,其價總在一萬銀子以上,好生貴重。


    但說“特別”,倒不是僅僅因為禮物的價值,而是送禮人的身份和送禮的“名目”,十分特別。


    禮物是時任閩浙總督、兼署浙江巡撫的左宗棠送的。


    由剛剛從杭州回來的“加按察使銜、以道員補用”的胡雪岩“轉遞”。


    “名目”嘛,胡雪岩說是“左大人賀關公爺新婚之喜”。


    扈晴晴啞然,這個“婚”是大半年前成的,還算“新婚”嗎?


    扈晴晴冰雪聰明,她原本就和胡雪岩認識,關家和胡家又是相交極深的朋友,中間關節不難猜的出來:左宗棠必有事情相求於關卓凡,而胡雪岩現為左宗棠倚重,為他備辦糧台,這份禮物名義上由胡雪岩“轉遞”,實際上肯定就是胡雪岩一手掏錢操辦的。


    用“恭賀新婚”這個名義,是要把自己牽扯進去,希望扈姨太能夠向關公爺吹一吹枕頭風。


    胡雪岩“轉述”的“左大人的幾句話”印證了她的猜想:“左大人說,他也聽過這位扈太太的大名,說她做姑娘的時候,‘舉身入衙’,俠義肝膽,真是當世奇女子,多少男人都比下去了!”


    名滿天下、目高於頂的“左騾子”,居然下這麽大的力氣誇一個姨太太,扈晴晴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而且,她留意到:左宗棠說的是“扈太太”,不是“扈姨太”。


    問題是,左宗棠求關卓凡辦什麽事呢?


    胡雪岩沒說,扈晴晴私下底問幹姐姐羅四太太,羅四太太卻說:“男人們的事情,叫他們自己折騰去就好了,咱們管那麽多幹什麽?”


    可我不知道是什麽事情,這個枕頭風怎麽吹呢?


    左宗棠確實有事相求於關卓凡。


    左宗棠克複杭州後,又打下了湖州,浙江全省的長毛算是肅清了。但他卻沒有像曾國藩、關卓凡、李鴻章那樣封爵,是因為原先盤踞杭州的偽王汪海洋未被殲滅,而是逃往福建;同時,江西的偽王李世賢為湘軍鮑超所迫,也退入了福建。


    左宗棠平浙既未競全功,同時身為閩浙總督,對清剿閩省的匪情亦責無旁貸,所以,朝廷的上諭中特為交代:“俟浙贛肅清後再行加恩。”


    於是左宗棠抓緊時間,休整訓練士卒,囤積軍火糧餉,準備南下福建。


    胡雪岩是替左宗棠到上海來籌餉的。


    左宗棠這個人,心雄萬夫,但勢力沒有多大,人緣也不太好,餉源便有限得很。


    浙江本是魚米之鄉,暫時也還是左宗棠的地盤,但洪楊之亂,浙江被禍最慘,大傷元氣,無論如何需要一定的修養生息的時間,餉源肯定是不能全指望浙江的。


    天下富礦,一個廣東,一個江蘇。除了本身地方富庶外,廣東有一個粵海關,江蘇有一個江海關,都是富源。


    兩廣總督瑞麟,除了確保上供內務府的那一塊無虞外,其他任事不理,廣東的實權掌握在廣東巡撫郭嵩燾手裏。


    這位郭嵩燾也是有大本事的人物。說起來,他和左宗棠不但是同鄉,還勉強算是“兒女親家”:郭嵩燾的女兒嫁給了左宗棠的侄子。但不知為什麽,這兩個人的關係愈來愈壞,打洪楊的時候,廣東的協餉緊著照顧曾國藩,而不怎麽搭理左宗棠,更增左宗棠對郭嵩燾的惡感。


    無論如何,廣東是指望不上的。


    那就得打旁邊的江蘇的主意了。


    江蘇是關卓凡的地盤,左宗棠和這位旗下的新貴並無交情,但為他幫辦糧台的胡雪岩和關卓凡卻是深交,兩家的太太更是結義姐妹,這層關係,豈可不用?


    關卓凡現在美國,無法聯係,左宗棠於是寫了一封極懇切的信,托胡雪岩麵交署理蘇撫趙景賢,將關卓凡的功勳和趙景賢的風骨,都大大誇獎了一番。


    趙景賢慨然道,軒帥對左公心儀已久,楚軍的事情就是軒軍的事情,江蘇每月可以為楚軍解協餉六萬兩。


    這個數字遠遠超過了過左宗棠的期望。


    軒軍的待遇在當時算是鶴立雞群,一個兵單是餉銀就要六、七兩銀子。但普通的行情,一個兵每月餉銀、軍糧、器械、彈藥加上營帳等雜項,大約是五六兩銀子。左軍實數一萬八千人,省點用,每月十萬兩銀子就能維持。


    *(未完待續。。)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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