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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的數字當然不止,所謂籌餉從寬,左宗棠報給朝廷的是二萬三千人,加了五千。再加上大帥個人的使費、幕僚們的薪水和必不可少的迎來送往,每月大致要十五萬兩銀子。


    江蘇的協餉一解就是六萬兩,占左軍全軍軍費三分之一強,既幫了左宗棠的大忙,也極大地緩解了浙江的壓力。


    這其實並沒有給江蘇增加額外的負擔,因為原來江蘇每月解給湘軍協餉的數目就是六萬兩,湘軍裁撤後,這筆錢暫時省了下來,現在不過等於從湘軍轉到了楚軍這裏。


    對於江蘇的慷慨,左宗棠固然心感,浙江一省更是感激得不得了。浙江人都說,關公爺是咱們浙江人的姑爺,當然向著浙江。又說,關公爺正在美國征討叛逆,這件事扈太太出了好大的力氣。


    許多人想起當初關卓凡斬殺長毛降人,為杭州人報仇的事情。於是這種說法愈傳愈真,最後連左宗棠都相信了,和胡雪岩商量,要好好謝一謝這位扈太太。


    扈晴晴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認定為造福桑梓了。


    胡雪岩倒不認為趙景賢是看在扈晴晴的麵子上才這麽大方的,但這種話沒必要說破,順水推舟,你好我好。


    但不可以直接謝扈晴晴的。一個是如果扈晴晴根本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不免大家尷尬。更重要的是,如此置趙景賢於何地呢?難道以趙瘸子的風骨,會看上司的姨太太的臉色辦事情?


    最後胡雪岩想了這麽一個主意:“補賀”關卓凡新婚。


    左宗棠叫好。


    這麽一來自然把扈晴晴掃在裏麵。更重要的是,關卓凡回來後,雖會略覺突兀,但正因如此,對這份禮物,才會印象更加深刻;對送禮人的情意,才會更覺可感。


    聽說這位扈姨太是穿紅裙子進門的,一定很受寵愛。對扈姨太表示重視,關、扈心裏都會很舒服,都會領情。


    這會為他和關卓凡的交往開一個好頭。


    左宗棠在關卓凡那裏,所謀者,絕不僅僅是每月六萬兩的協餉。


    首先,他要引關卓凡為奧援,抵抗湘淮。


    左宗棠是公認的天下奇才,生平最不服氣的一個人,是曾國藩。左季高自負學識才幹,都在曾滌生之上,然而勳位名氣,卻都在他之下,這個心結,終生不解。


    而左宗棠最憎恨的一個人,是李鴻章。


    左、李交惡,說起來和關卓凡大有關係。


    當初打下常州之後,李鴻章鼓動關卓凡去打金陵,關卓凡投桃報李,慫恿李鴻章去打浙江,結果兩人都欣然“中計”。


    李鴻章由金山衛沿海而下,克複了浙北的平湖、乍浦、海鹽;淮軍的大將程學啟,由吳江而平望,攻克嘉興,收複了浙西許多地方。李鴻章得意洋洋,乃仿胡林翼收複安徽邊境前例,以左宗棠遠在杭州以南、無法顧及浙西為理由,派員署理浙西光複各縣。


    這一招氣的左宗棠發昏。李鴻章過來搶地盤也就罷了,他一個江蘇巡撫,居然把官做到浙江來了!嬲你母親別,欺人太甚!


    自此左宗棠便視李鴻章為一生死敵。


    左宗棠心氣雖高,但絕非不能正確判斷形勢之人。他知道自己和曾李師弟的勢力差的太遠,真要和湘淮叫板,一定要結有力的同盟。


    軒軍回國之後,必然成為政壇舉足輕重的力量,這一點,左宗棠和大多數人的看法無二。如果能夠和關卓凡紮紮實實套上交情,是否可以聯手對付湘淮雖未可知,但對日後楚軍的壯大發展,必定大有助益。


    但這個還不是左宗棠最重要的目的。


    打平汪海洋、李世賢不在話下,但單靠剿滅浙江、福建兩省的長毛,勳名是趕不上曾國藩的。


    現在國內還有兩場大亂,一是撚亂,一是回亂。欲成就不世之功,須從這兩處著手。


    曾國藩已經被派去主持剿撚,朝野都是是寄以厚望的。但左宗棠冷眼旁觀,卻認為曾國藩名位已足,心氣已衰,難成大功。撚亂短期之內怕是難以平定。


    不過,這不代表這個活計會落到自己頭上。


    因為軒軍就快回國,除非撚亂在軒軍回國前已經戡定,不然,軒軍一回國必會第一時間被派去剿撚。以軒軍的聲望、關卓凡的簾眷,自己是不可能和他競爭的。


    而且,撚亂遲遲不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參剿各部事權不一、各自為戰,就是現下,南曾北僧也是互不相屬。而不論誰去剿撚,包括關卓凡,都不可能爬到僧王的頭上,因此,這也實在不是件什麽好差使。


    平撚之後,自然就要平回。左宗棠要爭的,是平回亂。


    他認為,有能力和自己競爭的,隻有兩人,一個是關卓凡,一個是李鴻章。李鴻章他不擔心,因為平回這個活計太苦了,李鴻章功名利祿之士,絕對避而遠之。於是,就剩下一個關卓凡了。


    軒軍初初打平撚亂,也需要休養生息,如果關左交好,關卓凡未必會有這個興趣來和自己搶這樁差使。


    這個才是左宗棠向關卓凡“補賀新婚之喜”的最重要的目的。


    而且,說不定到時候關卓凡還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軒軍在美國連戰連捷,左宗棠亦深為震動。這支部隊戰力之強悍是不消說的,有無可能借一借力呢?


    左季高一把鐵算盤,劈裏啪啦打得著實是響。


    胡雪岩不肯叫趙景賢難堪,這是他心思細膩,與人為善,但說到底還是一種商人的想法。其實,趙瘸子的心眼兒那有那麽窄?


    當時,浙江人在上海的首領是“許七大人”,他叫徐乃釗,做過江蘇巡撫的。許家是杭州望族,洪楊亂起,逃難到上海。許乃釗的兄長“許六大人”許乃晉,在吏部尚書的位子上致仕,因鬧發匪不得南歸,滯留京中,算是浙江人在北京的“家長”。


    許乃晉的長子許彭壽,和李鴻章是同年,這也罷了,“許六大人”“、許七大人”還有一位胞侄,和關卓凡大有淵源,就是許庚身。


    因此上海的浙江鄉親,公推“許七大人”出頭,代全浙向趙撫台致謝。


    徐乃釗科名前輩,也是趙景賢在蘇撫這個位子上的“前輩”,趙景賢乃大開中門,放炮迎接,“硬進硬出”,十分禮遇。見了麵,更是執後輩禮,一口一個“老前輩”而不名。


    許乃釗向“竹翁”殷勤致謝,趙景賢卻道:“老前輩太客氣了。景賢不敢貪天之功為已有。軒帥去國之前,有兩句話交代。一句是‘楚軍的事情就是軒軍的事情’,一句是‘浙江的事情就是江蘇的事情’。景賢奉命行事而已。”


    關卓凡有沒有說過這麽漂亮的兩句話不可考,但許乃釗當然寧信其有,於是再向關公致謝。


    趙景賢微笑著說道:“浙江鄉親心意可感。老前輩麵前,景賢冒昧,替軒帥說一句話:這件事,於公於私,都是應該的。”


    這可就坐實了!還說扈太太沒出過氣力?


    於是在上海的浙江鄉親議計,要紮紮實實謝一謝這位早已名動蘇浙的奇女子。


    對於普通人來說,隻是表達一份感激之情,但對於浙江的士紳們,卻有著更深一層的考慮。


    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當時的軍機大臣裏麵,不要說沒有浙江人,連正經南方人士都沒有。浙江一省,最接近中央機樞的,就是許庚身了。而許庚身的資曆有限,雖然在辛酉政變中有功,算是恭係的心腹,但說到要入軍機,浙江人包括許庚申自己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靠自身的能量暫時力有不逮,自然就想到“攀個髙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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