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潘達成的樣子,也確實沒有更多的“料”可挖了。。。剛毅叫潘達成在供詞上畫了押,著差役將他帶了下去。


    “乾通盛”的掌櫃楊定時,知道潘達成吃了苦頭,上得堂來,幾乎不待兩位司官發問,就說了李宗綬從安慶匯款的數字:兩萬四千兩。


    李宗綬到京之後,從“乾通盛”支出的,就是二萬四千兩。這麽說,匯到“乾通盛”的錢,已經全部取出來了。


    至此,大略搞清楚了:安徽匯到京裏的款子,公款十二萬兩,私款二萬四千兩,加在一起是十四萬四千兩;李宗綬、宋尊邦在京各種支出,取出的存款加上“順日祥”的借款,一共是十四萬六千兩。除此之外,在“順日祥”裏,還留了兩萬兩沒動。


    剛毅和顏士璋略略商議之後,一邊命人去傳“廣積盈”的掌櫃,一邊開始提問戶部山東司的書辦。


    問書辦的情形,和問銀號掌櫃的情形,又不一樣了。


    到案的書辦,有的是現任,有的是已被閻敬銘革了職,叫差役從家裏拎了過來。但不論是誰,都一口咬定,安徽軍費報銷,一切照規例辦理,沒有任何索賄受賄的情弊。


    一來,大約這班現任、前任書辦,都已訂立“攻守同盟”;二來,這班人精熟部例,雖然當的不是刑部的差使,但曉得這種案子,不是謀反大逆,不是殺人放火,秋審司難得動用大刑,小小的苦頭熬過去。才不會有罪成後的大苦頭吃。


    因此。這班書辦。並未被顏士璋和剛毅的虛張聲勢嚇倒,二、三十下皮巴掌,也盡熬得住,有人牙齒都被打落了兩顆,還是熬刑不招。


    顏士璋和剛毅不由為之氣沮,也確實不好動用大刑,隻能先將嫌犯押了下去,等著“廣積盈”的掌櫃傳到。


    然而。“廣積盈”的掌櫃卻未能傳到。


    差役回報,“廣積盈”的夥計說,掌櫃的出遠門辦事去了。問去了哪裏、辦什麽事、什麽時候回來?卻是支支吾吾,語焉不詳。


    這就有問題了!


    顏士璋和剛毅都是精神一振,商量了幾句,命差役再跑一趟“廣積盈”。


    剛毅冷笑說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叫銀號的夥計給帶話:我給他們掌櫃一天的時間,明兒此時還不露頭,我就由頭至尾,徹查‘廣積盈’的賬目!再不露頭,我就封他的鋪子!怎麽。這麽大個產業,都一股腦兒地不要了嗎?”


    這一記威脅。非常有效,第二天上午,“廣積盈”的掌櫃就來刑部“投案”了。


    這位叫做孫鴻生,乃是北京本地人士,穿戴講究,形容利落,一看就是那種渾身上下都是“消息”的人物。


    孫鴻生自然不肯承認“畏罪潛逃”,隻是說鄉下的親戚和人生了糾紛,自己趕著過去幫著調和料理。事發倉促,銀號裏的夥計不知裏就,怠慢了官差,抱歉得很。


    兩位司官也不去管他這套說辭,顏士璋問道:“你的‘廣積盈’,可曾收到過兩張‘順日祥’的票子,數額各是五千兩的?”


    孫鴻生恭恭敬敬地說道:“回老爺的話,收到過的。”


    “嗯,這一萬兩銀子,是哪個存到你的銀號裏的?你們認得還是不認得?”


    顏士璋和剛毅都以為孫鴻生會說“不認得”,或者“認票不認人”什麽的,沒想到孫鴻生說道:“回老爺,認得的,是軍機處的毛英章毛老爺。”


    顏士璋和剛毅相視而嘻。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孫鴻生說,他的“廣積盈”,和毛英章素有往來。今年三月份的時候,毛英章拿了兩張“順日祥”的票子,存入“廣積盈”,換了“廣積盈”的銀票。


    顯而易見,這是毛英章的“金蟬脫殼”——不直接使用“順日祥”的銀票,以免落下話柄。


    可以傳毛英章了!


    當然,還是得先請旨。


    刑部堂官乃再次出奏,先指責戶部山東司司官“難保無知情故縱情弊”,應“查取職名飭令聽候查辦”;再說毛英章,“舉止可議,給事中王永泰所參,草蛇灰線,未必無因”,但“毛英章曾效走樞府,未經解任,不便傳訊”,因此,“奏請特旨飭令毛英章到部質對,自求清白”。


    奏折遞上,上諭頒下,所求不但“照準”,而且加碼:毛英章“解任聽候傳質”。


    就是說,毛英章不但被趕出了軍機處,還被趕出了鴻臚寺,已經“無官一身輕”。還好“解任”不是“革職”,品級還在。不過,二者相距,也就一步之遙了。


    這代表案情已經擴大,朝野上下,都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秋審司派出一個筆帖式、兩個差役,去傳毛英章。


    毛英章倒還把持得住,官派未倒,皺著眉頭說道:“上諭是‘聽候傳質’,這個‘質’,自然是和李宗綬、宋尊邦對質,怎麽,李、宋二人已經到京了嗎?”


    筆帖式一笑,說道:“跟誰對質不是對質?上諭可沒說跟誰對質!你老這就請吧,別磨蹭了,早去早回,不也很好嗎?”


    到了刑部,因為毛英章畢竟隻是“解任”,不是“革職”,而且科名也早,顏士璋和剛毅還是以禮相待,三個人便衣相見,隔桌對坐,有如閑談。


    毛英章字琴西,顏士璋、剛毅二人稱他“琴翁”,相當客氣。


    先問“琴翁”和李宗綬、宋尊邦的交誼。


    毛英章說道:“我同宋小思是世交,同李善徵,之前卻沒有任何往來。不過,這一次他們來京報銷軍費,因為宋小思的關係,三個人在一起吃過飯,也受過李善徵的一百兩銀子的節敬,這就慚愧得很了。”


    宋尊邦字“小思”,李宗綬字“善徵”。


    外官對京官,素有“冰敬”、“炭敬”、“節敬”,毛英章是軍機章京,俗稱“小軍機”的,身處樞府要地,更是外官重點交結的對象。這一類外官對京官的“接濟”,在當時並不視為貪賄,亦非此案的重點。毛英章把這個拿出來說事,反倒讓人隱隱覺得有轉移焦點、避重就輕的味道。


    顏士璋微微一笑,說道:“安徽軍費報銷一案,物議沸騰,頗有人指琴翁代李道、宋府關說戶部相關人等,此事,不曉得琴翁何以自清呢?”


    毛英章搖頭說道:“哪有此事?我和黃芳基是同年,李善徵確是問過我,是否可以代為引見?我想我如果隻是個鴻臚寺少卿,給皖員帶個話,黃芳基見也好,不見也罷,是他自個的事,倒也無妨;可我還兼著軍機處的差使,身份不同,此舉就頗有不宜了。因此婉拒李善徵所求,請他們還是公事公辦的好。”


    顏士璋和剛毅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微微頷首,意思是不跟他廢話了。


    剛毅盯著毛英章說道:“有人指認,琴翁拿了‘順日祥’的兩張銀票——一共一萬兩,存到了‘廣積盈’裏邊,換成了‘廣積盈’的銀票,可有此事?”


    毛英章似乎微微一怔,隨即說道:“確有此事。”


    顏、剛二人見他坦然承認,倒是頗出意外。


    剛毅說道:“那麽請教,‘順日祥’的這兩張票子,琴翁是哪裏得來的呢?”


    毛英章說道:“這是宋小思給我的。”


    顏士璋、剛毅二人大出意外:這麽痛快就認了?!


    毛英章淡淡一笑,說道:“兩位不要想左了。宋小思以前做知縣,虧空了公款,交代的時候,是我拿自己的房子借了給他抵債的,這筆錢,是他還我的房價款。”


    (今天晚上十點鍾左右,還有一更)


    *(未完待續。。)r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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