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本時空還是原時空,慈禧、同治皇帝母子之間,感情疏落,齟齬不斷,終於釀成大戾,同這種奇葩的皇子撫育製度,多少是有些關係的。


    身為人母已多年,但直到現在,慈禧才算真正品嚐到了其中的幸福和快樂。


    白天,小官和慈禧待在一起,到了晚上安置的時候,因為聖母皇太後罹患輕微的神經衰弱,小官被抱到隔壁,和乳母一起過夜。


    在哺乳一事上,在楠本稻看來,給孩子一氣找八個乳母,純屬胡鬧,健康的、乳汁充足的乳母,一位就足夠了。


    非但如此,她還主張,聖母皇太後應該親自哺乳,說什麽“母乳喂養”,對孩子的養育,最為有益,對母子親情的建立、鞏固、維護,亦無第二樣物事可以取代。


    慈禧從其言。


    當她解開衣裳,將自己的身體和小官的嘴巴湊到一起,小官吃到了她的第一口乳汁之時,平生以來第一次哺乳的慈禧,渾身顫抖,如受電擊,那種奇妙的感覺,無以言述,不知不覺中,眼眶就濕潤了。


    當時的感覺,天地廣闊無垠,下半輩子還有漫長的歲月,但是,此生似已別無所求。


    遺憾的是,如此美好的時光,不過隻持續了短短數天。


    原因非常簡單:小官已經出生了,然而,小官的生父,雖然在函電之中,歡欣雀躍,但依然沒有任何過來“探視”的意思。


    慈禧的心,直沉了下去,最後一絲的幻想,也破滅了。


    於是,她對關卓凡說,有些話,信件、電報,都說不清楚,這樣吧,叫李蓮英回一趟北京,當著你的麵兒,把該說的話,說一遍。


    關卓凡回複,聖母皇太後為文宗顯皇帝“靜修祈福”,一年之期未足,目下,如果被人發現,隨侍的長春宮總管太監李某,竟忽而出現在京城,必將引起朝野乃至民間絕大的猜疑和議論,這,不大合適吧?


    慈禧說,李某可以易容改裝嘛,避人耳目什麽的,小事兒一樁,難道能夠難得住神通廣大的軒親王?最後,聖母皇太後不客氣的加了一句:你聽清楚了,這是懿旨,是派給你的差使,你就想法子交差吧。


    於是,李蓮英就變成了這樣一副樣子:不戴“大帽子”,不穿朝服,不著朝靴,頭上瓜皮小帽,身上灰布袍子,腳上黑布鞋,打扮成了一個極普通的店鋪“夥計”的模樣。


    唇上還粘了兩撇假胡子。


    然後,由軒軍的人帶著,秘密的登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


    這之後的事情,前文已有交代,就不再贅述了。


    慈禧也不曉得,自己在露台上站了多久?直至天邊曙色微熹,她才長長的透了口氣,轉身回屋。


    一抬足,輕輕的“哎喲”了一聲,這才發覺,兩條腿都已酸麻不堪了。


    就在這時,隔壁房間,隱隱約約,“哇”的一聲——小官醒了。


    慈禧莫名的打了個激靈。


    她回過頭來,望向天邊的那絲晨曦,已是目光炯炯。


    不管他變成了什麽樣子,不管這十個月來發生了什麽,不管今天等待我的是什麽,我都要抖擻精神,迎接挑戰!


    我是聖母皇太後,是慈禧皇太後!


    我是葉赫那拉.杏貞。


    還有,無論如何,我的手上,握著一張最有力的籌碼。【x.】


    挑戰如期而至。


    傳午膳的時候,玉兒原本頗有些擔心,聖母皇太後會因為沒有心思而沒有胃口,可是,出乎她的意料,慈禧不但飯量正常,而且進的慢條斯理、從容不迫,看上去,實在不大像過不多久,就要和“北京來人”重逢的樣子。


    玉兒心中欣慰,不過,她自然是不曉得,此時此刻,聖母皇太後心中波瀾起伏,入口的珍饈,其實全然不辨滋味,不曉得花了多大的氣力,才叫旁人看上去一切如常?


    如果李蓮英在場,已經知曉內情的他,一定反倒會更加擔心:反常的寧靜和沉悶,是否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無聲的蓄力?


    殘膳撤下,剛剛上了茶,胡氏便進來了,滿臉堆笑,卻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


    “啟稟聖母皇太後,”胡氏請過了安,微微的喘著氣兒,“大喜!軒親王到了!”


    一旁侍立的玉兒,不由輕輕的“哎喲”了一聲,欣然色喜。


    慈禧心中猛地一跳,然而,她卻輕輕的抿了口茶,然後合上了碗蓋,這才慢條斯理的問道:“哦?到了哪兒啦?”


    胡氏微微一愣,說道:“回太後,剛進園子。”


    “我知道了,”慈禧淡淡的說道,“你下去吧。”


    胡氏有些摸不著頭腦,訕訕的退了出去。


    胡氏一出門,慈禧立即放下茶碗,站起身來,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向外看去。


    觸目所及,不由自主,渾身一顫。


    緊接著,鼻酸眼熱,視線便模糊了。


    青銅“水法”之前,兩架西洋馬車並列,一身戎裝的關卓凡,站在車旁,長身頎立。


    這個……冤家!


    慈禧的腦海中,跳出的第一個詞兒,就是“冤家”二字。


    最近幾個月,她努力振作,擺脫“產前憂鬱症”的威脅,但沒有人曉得——包括楠本稻在內,表麵上恢複如常的聖母皇太後,其實幾乎天天都在對這個“冤家”的怨懟中度過,有時候,慈禧想起關卓凡,簡直有銜之次骨的感覺,真是恨不得“殺千刀”了!


    可是,連慈禧自己也沒有想到,一見到這個“冤家”的人,心頭狂潮驟起,幾乎就將之前對他的種種咬牙切齒,衝的七零八落,差一點兒,就“拿捏不住”了!


    不過,她畢竟是慈禧,是那個殺伐決斷的聖母皇太後。


    她極迅速的拭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警告自己:鎮定!


    頭腦一清醒,一個疑問便出來了:關卓凡自然是騎馬的,那,怎麽會有兩架車子?不是說,關卓凡和七福晉先過來,“東邊兒”後過來嗎?難道……


    再一細看,第一架車子的車門,已經打開了,關卓凡的注意力,卻是在第二架車子上頭——就是說,第一架車子裏的人,已經下車了,可視線所及,卻並不見婉貞或者“東邊兒”,這是怎麽回事兒?


    就在這時,旁邊的玉兒,輕輕的驚呼了一聲。


    慈禧看了玉兒一眼,玉兒顫聲說道:“主子,你看,王爺的胳膊……”


    之前,因為心情激蕩,以及視線角度的關係,慈禧並未發現關卓凡的異樣,經玉兒這麽一嚷嚷,她定睛細看——


    關卓凡的左胳膊,是吊在脖子上的。


    慈禧的腦子裏,“轟”的一下,身子也跟著晃了一晃。


    “主子,主子!”


    玉兒趕忙扶住了慈禧。


    慈禧擺擺手,意示自己不要緊,並要玉兒撒開手。


    然而,她的腦海中,“嗡嗡”聲不絕。


    他受傷了!


    怎麽回事?!


    是……走路踩空,跌了一跤?還是……騎馬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下來?抑或是……


    這個時候,慈禧無論如何,還不敢想象,關卓凡的傷,不是因為自己不小心,而是為旁人所加。


    怪不得有兩架車子……


    就是說,他不是騎馬過來的,而是坐了車子過來的……他戎馬多年,現在,馬都騎不得了,即是說,傷的很重了!


    老天!


    慈禧微微一陣昏眩。


    這十個月裏,北京那邊兒,真的是發生過什麽“天大的事兒”了!


    她再一次深深的吸了口氣,再一次警告自己:鎮定!


    那麽說,另外一架車子裏,就應該是婉貞了……


    果然,腳踏放好,車門打開,七福晉的頭露了出來。一個婢女早已在一旁侍候著了,伸出手,將她扶了下來。


    七福晉的表情,混雜著驚歎、迷茫、惶惑,不過,慈禧的注意力,不在她的表情上,而在她的服飾上——


    婉貞……怎麽從頭到腳,一身淨素呢?


    這——


    不對,不對……這不是“淨素”,這是……“縞素”!


    老天,婉貞是在……服孝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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