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鎖在旁邊兒偏著頭,不錯眼的覷著婉貴妃的神情舉止,見主子終於睜開了眼睛,雙手合十也變成了兩手交握,乃試探著問道,“主子,這個‘蘇竇山大捷’,應該是個……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勝仗吧?”


    婉貴妃聽她一口氣說了四個“很大”,不由微微一笑,隨即正容說道:“軍事上的事情,我不大懂,不過,確實是一個極了不起的勝仗!”


    “嗯,我想也是!”銀鎖說道,“之前,那個‘北寧大捷’,主子您也高興,可是,到底比不上今兒個的高興呀!”


    “北寧大捷也了不起,”婉貴妃點點頭,“隻不過,海上不比陸上海上,到底要更難些。”


    頓一頓,“你想啊,以前,陸上,咱們就算打不過人家,可是,無論如何,多少還能走上幾個回合,實在撐不住了,才不得不認輸;可是,海上,那是半個回合也走不下來的!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有同人家對陣的資格!”


    再一頓,“這一回,非但以少勝多,打的法國人幾乎全軍覆沒,自個兒呢,還幾乎一無所損!這……簡直就跟做夢一樣!”


    “主子,”銀鎖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您覺得像做夢,我覺得,更像是變戲法兒!好大、好大、好大的一個戲法兒!反正,咱們那位王爺,兩隻手一翻,啥戲法兒都變的出來!”


    對呀!婉貴妃在心裏說,真的像變魔術!他,真的就像一個魔術師!


    她沒說話,隻是輕輕的、長長的歎了口氣。


    “主子,您說,”銀鎖繼續說道,“這場仗,咱們同法國人……嗯,照您的說法兒,已經走了好幾個回合吧?前頭有‘北寧大捷’,現在,又有了‘蘇竇山大捷’,那麽,這場仗,咱們是不是……就算打贏了?我是說,法國人會認輸嗎?這場仗,還要一路打下去嗎?”


    “當然了!”婉貴妃說道,“海上,法國人還有好些船沒過來;陸上,越南那邊兒,他們也沒怎麽傷筋動骨,哪兒就那麽快認輸了?”


    頓一頓,用異常堅定的語氣說道,“不過,我想,這場仗雖然還要一路打下去,可是,最難的一個坎兒,咱們已經邁過去了!”


    “啊!那就好!”銀鎖以手撫胸,“老天爺保佑!回到景仁宮,可得給觀世音菩薩多裝幾炷香呢!”


    觀世音菩薩管這個事兒嗎?


    婉貴妃的目光轉向窗外,初夏的陽光中,枝繁葉茂,綠蔭匝地,主敬殿的黃琉璃瓦,熠熠生輝。


    過了片刻,她輕聲說道,“銀鎖,我的心,到現在還在怦怦的跳呢!”


    主仆一時無語。


    遠處的鞭炮聲,愈加的熱鬧了。


    還是銀鎖打破了沉默,“主子,軒軍打了這樣大的一個勝仗,您是不是……該去給王爺道個喜啊?”


    婉貴妃微微一笑,“怎麽道?人都見不著呢。”


    銀鎖躊躇了一下,“是啊!皇上搬去了頤和園,戰事也愈來愈緊,咱們這位王爺,軍機處一下值,就去‘關大營’,‘關大營’一出來,就回朝內北小街莫說不在乾清宮過夜,基本上,邊兒都不沾了!乾清宮也算他的家,可是,這個家,就隻剩個名兒了!”


    頓一頓,“想見他一麵,還真不大容易呢!總不能,直接打上軍機處的門兒?‘喲,王爺,我給您道喜來了!’”


    婉貴妃輕輕一笑,“可不是?”


    銀鎖皺著眉頭,“在頤和園那兒撞運氣,也不靠譜兒!等撞上了,說不定就是十天半月後的事兒了!黃花菜都涼了!到時候,下一個什麽‘大捷’都該出來了!”


    所謂“在頤和園那兒撞運氣”,是說,輔政王再怎麽忙,也不能不常去看顧懷孕的皇帝,而婉貴妃因為要去頤和園給皇帝上課,因此,她和關卓凡兩個,在紫禁城見不著麵,在頤和園那兒,反倒見過兩次。


    隻是,每一次,關卓凡都是來去匆匆,同自己的皇帝老婆都說不上幾句話,同婉貴妃,更加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


    “主子,打皇上搬去了頤和園,”銀鎖看著婉貴妃,慢吞吞的說道,“王爺是不是……就沒正經給皇上上過課?”


    婉貴妃微微一怔,“是吧?他每一次去頤和園,呆的時間應該都不算長,應該……沒有給皇上上課的時間。”


    “皇上是有兩位師傅的,”銀鎖說道,“現如今,啥功課都壓您一人身上了,這不等於隻剩一位師傅了?”


    說到這兒,“哼”了一聲,“咱們這位王爺,做‘師傅’,可是不大稱職啊!”


    “你別在那兒腹誹!”婉貴妃笑嗔,“他忙啊!他有多少軍國大事要辦?目下,咱們同法國人的仗,正打到緊要關頭,一時半會兒的,顧不到皇上的功課,也情有可原吧!”


    微微一頓,“再者說了,皇上現在安胎,功課不重,我一個人,應付的過來!”


    銀鎖“嘻嘻”一笑,“主子,我不是‘腹誹’,我是‘明誹’您瞧,我想到啥就說啥,可不是隻擺放在自己肚子裏的!不過,您放心,我隻在您跟前‘誹’,出去了,我的嘴巴,比誰都嚴實!”


    “你個小蹄子,到底想說什麽呀?”


    “我是說,”銀鎖說道,“沒時間給皇上上課,咱暫且不怪王爺,不過,‘在其位、謀其政’,皇上的功課,他再忙,也不能撒手不管啊!”


    頓一頓,“課,可以您一個人上,可是,教些什麽,總得兩位師傅在一起商量著辦吧?這個,不能也都扔給您一個人吧?”


    婉貴妃心中一動,“兩位師傅在一起商量著辦”,這不就有了見麵的理由和機會了嗎?而且,光明正大!


    喲,原來,兜了這樣一個圈子,小妮子在這兒等著呢!


    婉貴妃心動了!


    而且,她也確實有就皇帝的功課同關卓凡進行交流的必要。


    婉貴妃有一個感覺,關卓凡對皇帝本人,當然是上心的,可是,對於皇帝的教育,其實並不算真正上心,但皇帝不僅僅是他的妻子,更是皇帝,而既為皇帝,則不論有無實權,其三觀何如,對他,絕不是一件不重要的事情。


    皇帝的三觀,還未完全成熟,還在一個“塑造期”,作為“師傅”之一,婉貴妃是很樂意按照另一位“師傅”的希望和要求,來塑造皇帝的三觀的,不過,前提是,你得告訴我你的“希望和要求”是什麽呀?


    一個人三觀之成形,涉及的方方麵麵太多了,兩位“師傅”就此進行的交流,必須是細致的、不間斷的這不是僅靠大而化之的“默喻”就可以辦到的呀!


    目下,婉貴妃已開始有“無以為繼”的感覺了她能夠教給皇帝的東西很多,問題是,教哪些?不教哪些?


    中國的典籍太多了,現實中的任何觀點,都能在典籍中找到“對應”我們必須先確定下來:對於皇帝來說,“現實中的觀點”,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的?我們要揚哪些?抑哪些?


    因此,就不為別的,隻為了皇帝的功課,她也有盡快同關卓凡見麵並詳敘的必要。


    婉貴妃的心動和躊躇,都在銀鎖的眼裏,“主子,我看,您給王爺寫封信好了也不用兜圈子,開門見山就好!怎麽,難道皇上的功課,真不幹他的事兒不成?”


    頓一頓,“至於忙不忙的,你就不必替他操心了!他是變戲法兒……變大戲法兒的人!一個、半個時辰的辰光都變不出來?”


    說著,銀鎖“格格”的嬌笑起來。


    婉貴妃也笑,隨即沉吟說道,“可是,信寫了,怎麽送給他呢?軍機處、乾清宮,好像,都不大對……”


    “主子,這個事兒交給我!”銀鎖一拍胸脯,“咱不用宮裏頭的人過手我直接去找軒軍的人,叫他們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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