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四百七十七至第四百八十章477原本平靜的夜裏突然下起雷雨,狂風大作,這還不算,天雷竟然震死了也先的馬(會夜大雷雨,震死額森所乘馬)!老天爺的架勢一下子把也先嚇住了,他自然不會把這場雷雨和積雨雲、陰陽電極之類的玩意兒聯係起來,在他看來,這是上天對他謀殺行動的憤怒反應。


    看來上天真的還在庇護著這個人啊,懷著這樣的感慨,也先撤銷了自己的計劃。


    就這樣,朱祁鎮逃過了這一劫,但似乎上天還想要繼續考驗他,在他未來的道路上,有一個比也先更為可怕的敵人正在等待著他。


    在影視劇中,叛徒和漢奸往往更加可恨,而在現實中也是如此,那個比也先更加厲害,更難對付的人就是喜寧。


    不知這位仁兄到底有什麽心理疾病,自從他成為也先的下屬後,不斷地出主意想要毀掉大明江山,想要除掉朱祁鎮。


    在北京戰敗後,喜寧充分發揮了太監參政議政的積極性,在也先狼狽不堪,無路可走之時,他故作神秘地告訴也先,他已經找到了一條新的道路,可以繞開京城,攻滅明朝,橫掃天下。


    喜寧的計劃十分複雜,具體說來是由關外直接攻擊寧夏,然後繞開京城,向江浙一帶攻擊前進占領南京,從而占據天下。


    我翻了一下地圖,大致量了下距離,頓時感到這個世界上真是沒有想不到,隻有做不到,喜寧先生發揚大無畏之精神,竟然主動要求完成如此艱巨的任務,真可謂是身殘誌堅。


    當然了,與以往一樣,他仍然向也先建議,要帶著朱祁鎮去騙城門兼當人盾。


    如果這個計劃真的付諸實施,且不說最終能否實現那宏偉的目標,至少朱祁鎮先生很可能在某一個關口被冷箭射死或是被火銃打死,而沿途的軍民也會大受其害。


    朱祁鎮又一次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滑稽的是,他本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幸運的是,這一次他的身邊多了兩個人,幫助他闖過了這一關。


    其中一個就是我們之前提到過的袁彬,而另一個人叫做哈銘。


    袁彬,江西人,在此之前,他的身份僅僅是一個錦衣校尉,根本沒有跟皇帝接近的機會,但機緣巧合,這場戰亂使他不但成為了朱祁鎮的親信和朋友,還用他的忠誠與堅毅書寫下了一出流傳青史,患難與共的傳奇。


    478而另一個哈銘則更有點傳奇色彩,因為這個人並非漢族,而是蒙古人,但從其行為來看,他似乎並沒有趁著戰亂,站到自己的同胞一邊以邀功,而是對朱祁鎮竭盡忠誠,其行為著實可讓無數所謂忠義之士人汗顏。


    正是有了這兩個人的幫助,朱祁鎮才得以戰勝一個又一個敵人,克服無數的難關,最終獲得自由。


    朱祁鎮是一個政治嗅覺不敏銳的人,聽到喜寧的遠征計劃後,他沒有看出喜寧的險惡用心,拿不定主意,便去詢問袁彬和哈銘,兩人聞言大驚,立刻告訴朱祁鎮:此去極為凶險,天寒地凍不說,大哥您還不會騎馬,就算沒餓死凍死,到了邊關,守將不買您的帳,您怎麽辦啊(天寒道遠……至彼而諸將不納,奈何)?這一番話說得朱祁鎮冷汗直冒,他立刻下定決心,無論如何,絕不隨同出征!打定主意後,朱祁鎮堅定態度,對喜寧的計劃推脫再三,還請出伯顏帖木兒等人多方活動,最終使得這一南侵計劃暫時擱淺。


    就這樣,朱祁鎮在袁彬和哈銘的協助下,贏得了這個回合鬥爭的勝利。


    經過這件事情,朱祁鎮與袁彬哈銘的關係也更加密切,他們已經由君臣變為了朋友,要知道,在那個時候,和朱祁鎮做朋友可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在瓦剌軍中,朱祁鎮的身份是囚犯,他的待遇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帳篷和車馬(所居止氈帳敝緯,旁列一車一馬),況且這位仁兄已經不是皇帝了,還隨時有被拖出去砍頭的危險,而根據相關部門統計,自古以來,被俘的皇帝能夠活著回去的少之又少,跟著這位太上皇大人,非但撈不到什麽好處,反而很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


    如果要搞風險投資,大可不必找朱祁鎮這樣的對象,因為風險太大,而收益卻遙遙無期。


    袁彬和哈銘十分清楚這一點,但他們仍然堅持自己的操守,把自己的忠誠保持到了最後一刻。


    在朱祁鎮人生最為黑暗的時刻,他們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上演了一幕幕流傳青史,感人至深的場景。


    在沙漠中,晝夜溫差極大,白天酷熱難耐,晚上卻寒氣逼人,很明顯,朱祁鎮先生並沒有獨立生活的經驗,也缺少自理能力,而他的身邊也沒有太監和宮女伺候,隻有單薄的被褥,夜幕降臨,氣溫下降時,他就凍得直哆嗦,每當這個時候,袁彬都會用自己的體溫為朱祁鎮暖腳(以脅溫帝足)。


    可能有人會覺得袁彬的這一行為隻能表現封建社會臣子的愚忠,那麽下麵的事例應該可以證明,至少在這段時間內,他們是親密無間的朋友。


    479在行軍途中,袁彬不小心中了風寒,在當時的環境下,這幾乎是致命的,瓦剌也不可能專門派人去照料袁彬,朱祁鎮急得不行,也想不出別的辦法,情急之下,他緊緊地抱住袁彬,用這種人類最原始的方法為袁彬取暖,直到袁彬汗流浹背,轉危為安(以身壓其背,汗浹而愈)。


    在那艱辛的歲月中,幾乎所有的人都背棄了朱祁鎮,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瞎子也看得出來,如果沒有什麽奇跡發生,這位朱祁鎮先生就隻能老死異鄉了,但無論情況多麽險惡,袁彬和哈銘始終守在他的身旁,不離不棄。


    這種行為,我們通常稱之為患難與共。


    自古以來,最難找到朋友的就是皇帝,但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次朱祁鎮先生確實找到了兩個朋友,不為名利,不為金錢的真正的朋友。


    更為難得的是,朱祁鎮並沒有走他先輩的老路,演一出可共患難不可共享樂的老戲,在之後的歲月中,雖然他的身份有了很大的變化,但他始終牢記著這段艱辛歲月,保持著與袁彬和哈銘的友情。


    就這樣,朱祁鎮、袁彬、哈銘團結一致,在極其困難的環境下堅持著與命運的抗爭,但他們逐漸發現,要想生存下去,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因為有一個人十分不願意讓他們繼續活著,非要置他們於死地。


    這個人還是喜寧。


    喜寧十分厭惡朱祁鎮,也十分討厭忠誠於他的袁彬和哈銘,這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在背叛者的眼中,所有人都應該是背叛者,而袁彬和哈銘違反了這一規則。


    他多次向也先進言,希望殺掉朱祁鎮,但由於有伯顏帖木兒的保護,加上也先的政治考慮,這個建議很難得到實施,於是他靈機一動,希望拿袁彬開刀,可又苦於沒有借口,正好這時一件事情的發生幾乎促成了他的陰謀。


    事情是這樣的,也先為了緩和與明朝的關係,也是為了將來打算,決定把自己的妹妹嫁給朱祁鎮,但不知是他的妹妹長得不好看,還是朱祁鎮不想當這個上門女婿,反正是一口回絕了,但畢竟自己還是人家的囚犯,綁匪願意招人質做女婿,已經很給麵子了,萬一要是激怒了也先,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於是朱祁鎮想了一個很絕的理由拒絕了這門送上門的親事。


    朱祁鎮說:很榮幸您願意把妹妹嫁給我,我也很想娶她,可問題在於我現在還在外麵打獵(即所謂北狩,史書中對於被俘皇帝的體麵說法),雖然想娶您的妹妹,但禮儀不全,實在太過失禮,等我回去之後,一定鄭重地來迎娶您的妹妹(駕旋而後聘)。


    480朱祁鎮打了個太極拳,所謂駕旋而後聘,要想讓我聘您的妹妹,先得讓我“駕旋”一來二去,又推到了也先的身上。


    也先雖然粗,卻並不笨,聽到這個回答,立刻火冒三丈等你朱祁鎮回去再說?那得等到什麽時候?老子還不想放你呢!也先這才感覺到,這個貌似文弱的年輕人其實十分之狡猾,他很想砍兩刀泄憤,可考慮到政治影響,又隻好忍了下來,正在此時,喜寧抓住了這個機會,向也先告密,說這些話都是袁彬和哈銘唆使朱祁鎮說的。


    這個小報告十分厲害,也先正愁沒有人出氣,便把矛頭對準了袁彬和哈銘,開始尋找機會,想要殺掉這兩個人,所幸朱祁鎮得到了消息,便安排袁彬和哈銘與自己住在一起,時刻不離,也先礙於麵子,也很難在朱祁鎮麵前動手,袁彬和哈銘的命這才保住了。


    但朱祁鎮畢竟不能二十四小時和袁彬哈銘呆在一起,他也有外出的時候,雖然這段時間很短,卻也差點釀成大禍。


    一次,朱祁鎮外出探訪伯顏帖木兒回來,發現袁彬不見了,他大吃一驚,詢問左右人,得知是也先派人把他叫去了,朱祁鎮頓感不妙,顧不上其他,問清袁彬出行的方向,立刻追尋而去。


    朱祁鎮不會騎馬,隻能一路小跑,雖然汗流浹背卻也不敢有絲毫停歇,因為他知道袁彬此去必定凶險異常,如果趕不上就隻能看見他的人頭了。


    好在上天不負有心人,體質虛弱的朱祁鎮緊跑慢跑,終於還是追上了袁彬,不出他所料,也先派來的人正準備殺掉袁彬,此時的朱祁鎮體現出了他強硬的一麵。


    他眼見袁彬有難,便跑上去怒斥也先派來的人,以死相逼,絕不允許他們殺死袁彬,那些人看到這個平時文弱不堪的過期皇帝竟然拿出了玩命的架勢,也都被他嚇住了,便釋放了袁彬。


    就這樣,朱祁鎮用他的勇氣從也先的屠刀下救回了他的朋友,但他們同時都意識到,如果不除掉頭號賣國賊喜寧,這種事情還會再次發生,到時結局如何就不好說了,為了能夠解決這個心頭大患,朱祁鎮經過仔細思考,與袁彬、哈銘密謀,訂下了一個完美的計劃。


    明朝的那些事兒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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