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0311040||任文淵閣大學士,與其同時入閣的還有吏部尚書郭樸。


    在這個任命的背後,是一個精得不能再精的打算。


    高拱不喜歡徐階,徐階知道。


    自打嘉靖二十年(1541)高拱以高分考入朝廷,他就明確了這樣一個認識——要當,就當最大的官,要做,就做最大的事。


    高翰林就這樣躊躇滿誌地邁進了帝國的官場,準備找到那個屬於自己的位置,然而現實對他說——一邊涼快去。


    在長達十一年的時間裏,翰林院新人,七品編修高拱唯一的工作是整理文件,以及旁觀。


    他看到了郭勳在監牢裏被人整死,看到了夏言被拉出去斬首,看到了嚴嵩的跋扈,徐階的隱忍,他很聰明,他知道如果現在去湊這個熱鬧,那就是找死。


    直到嘉靖三十一年(1552),他才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在這一年,他成為了裕王府的講官。


    對於寂寂無名,丟進人堆就沒影的高翰林而言,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而高拱牢牢地抓住了它。


    自從嘉靖二十八年(1549)太子去世以後,嘉靖就沒有立過接班人,不但不立,口風還非常之緊,對剩下的兩個兒子裕王、景王若即若離,時遠時近。


    這件事幹得相當缺德,特別是對裕王而言。


    按年齡,他早生一個月,所以太子應該非他莫屬,但嘉靖同誌偏偏堅信“二龍不相見”理論,皇帝是老龍,太子就是青年龍,為了老子封建迷信的需要,兒子你就再委屈個幾十年吧。


    不立太子也就罷了,可讓裕王想不通的是,按照規定,自己的弟弟早該滾出京城去他的封地了,可這位仁兄仗著沒有太子,死賴著就是不走,肚子裏打什麽算盤地球人都知道。


    於是一時之間群魔亂舞,風雨欲來,景王同誌還經常搞點小動作,整得裕王不得安生,唯恐到嘴的鴨子又飛了,整日提心吊膽,活在恐懼之中。


    自從嘉靖二十八年(1549)太子去世以後,嘉靖就沒有立過接班人,不但不立,口風還非常之緊,對剩下的兩個兒子裕王、景王若即若離,時遠時近。


    這件事幹得相當缺德,特別是對裕王而言。


    按年齡,他早生一個月,所以太子應該非他莫屬,但嘉靖同誌偏偏堅信“二龍不相見”理論,皇帝是老龍,太子就是青年龍,為了老子封建迷信的需要,兒子你就再委屈個幾十年吧。


    不立太子也就罷了,可讓裕王想不通的是,按照規定,自己的弟弟早該滾出京城去他的封地了,可這位仁兄仗著沒有太子,死賴著就是不走,肚子裏打什麽算盤地球人都知道。


    於是一時之間群魔亂舞,風雨欲來,景王同誌還經常搞點小動作,整得裕王不得安生,唯恐到嘴的鴨子又飛了,整日提心吊膽,活在恐懼之中。


    在這最困難的時刻,高拱來到了他的身邊,在之後的日子裏,這位講官除了耐心教授知識之外,還經常開導裕王,保護他不受侵擾,日夜不離,這十幾年的時間裏,高拱不求升官,也不圖發財,像哄小孩一樣地哄著這位軟弱的王爺,並用自己的行動對他闡述了這樣一個事實:麵包會有的,燒餅會有的,皇位也會有的,就算什麽都沒有,也還有我。


    所以在那些年,雖然外麵腥風血雨,裕王這裏卻是風平浪靜,安然無恙,有高門衛守著,無論嚴嵩、徐階還是景王,一個也進不來,比門神好用得多——如果你愛一個人,就告訴他:“天空是白色的。”


    如果那人是我,我就會回答:“但雲是黑的。”


    這樣就能知道我們彼此相愛在這最困難的時刻,高拱來到了他的身邊,在之後的日子裏,這位講官除了耐心教授知識之外,還經常開導裕王,保護他不受侵擾,日夜不離,這十幾年的時間裏,高拱不求升官,也不圖發財,像哄小孩一樣地哄著這位軟弱的王爺,並用自己的行動對他闡述了這樣一個事實:麵包會有的,燒餅會有的,皇位也會有的,就算什麽都沒有,也還有我。


    所以在那些年,雖然外麵腥風血雨,裕王這裏卻是風平浪靜,安然無恙,有高門衛守著,無論嚴嵩、徐階還是景王,一個也進不來,比門神好用得多。


    裕王很感激高拱。


    關於這一點,嚴嵩清楚,徐階也清楚。


    於是高拱就成了搶手貨,雙方都想把他拉到自己這邊,嚴嵩當政的時候,高拱從一個講官被提拔為太常寺卿(三品)兼國子監祭酒,成為了高級官員。


    高拱沒有推辭,他慨然就任,卻不去嚴嵩家拜碼頭:朝廷給我的官嘛,與你嚴嵩何幹?等到嘉靖四十一年(1552),嚴嵩退休了,徐階當政,高拱再次升官,成為了禮部副部長,沒過多久他再進一步,任正部級禮部尚書。


    傻子也知道,這都是徐階提拔的結果,然而高拱卻依然故我,官照做,門不進,對徐大人的一片苦心全然無視。


    說句實誠話,徐階對高拱是相當不錯的,還曾經救過他一次:原先高拱曾經當過會試的主考官,不知是那根神經出了岔子,出了個惹事的題目,激怒了嘉靖。


    皇帝大人本打算打發他回家種地,好在徐階出麵,幫高拱說了很多好話,這才把事情解決。


    現在徐階又一次提拔了高拱,把他抬進了內閣,然而高拱的反應卻大大地出乎了徐階的意料。


    他非但不感激徐階,還跟徐階搗亂,自打他進內閣的那天起,就沒消停過。


    而鬧得最大的,無疑是值班員事件。


    副部長,沒過多久他再進一步,任正部級禮部尚書。


    傻子也知道,這都是徐階提拔的結果,然而高拱卻依然故我,官照做,門不進,對徐大人的一片苦心全然無視。


    說句實誠話,徐階對高拱是相當不錯的,還曾經救過他一次:原先高拱曾經當過會試的主考官,不知是那根神經出了岔子,出了個惹事的題目,激怒了嘉靖。


    皇帝大人本打算打發他回家種地,好在徐階出麵,幫高拱說了很多好話,這才把事情解決。


    現在徐階又一次提拔了高拱,把他抬進了內閣,然而高拱的反應卻大大地出乎了徐階的意料。


    他非但不感激徐階,還跟徐階搗亂,自打他進內閣的那天起,就沒消停過。


    而鬧得最大的,無疑是值班員事件。


    當時的內閣有自己的辦公樓,按規定內閣成員應該在該處辦公,但問題是,嘉靖同誌並不住在寢宮,總是呆在西苑。


    當大臣的,第一要務就要把握皇帝的心思,對這麽個難伺候的主,要是不時時刻刻跟著,沒準明天就被人給滅了。


    所以但凡內閣大臣,都不去內閣,總是呆在西苑的值班房,坐下就不走。


    終於有一天,嘉靖沒事散步的時候去了值班房,一看內閣的人全在,本來還挺高興,結果一盤算,人都在這呆著,內閣出了事情誰管?嘉靖不高興了,他當即下令,你們住這可以,但要每天派一個人去內閣值班,派誰我不管,總之那邊要人盯著。


    於是內閣的大臣們開始商量誰去,當然了,誰都不想去,等了很久也沒有人自動請纓,於是徐階發話了:“我是首輔,責任重大,不能離開陛下,我不能去。”


    話音還沒落,高拱就發言了:“沒錯,您的資曆老,應該陪著皇上,我和李春芳、郭樸都剛入閣不久,值班的事情您就交給我們就是了。”


    徐階當時就發火了。


    從字麵上看,高拱的話似乎沒錯,還很得體,但在官場混了這麽多年,徐階自然明白這位下屬的真正意思,估計高拱先生說話時候的語氣也有點陰陽怪氣,所以二十多年不動聲色的徐首輔也生氣了:嚴嵩老子都解決了,你小子算怎麽回事?雖然發火,但是涵養還是有的,徐階同誌漲紅了臉,一言不發,揚長而去。


    看起來,高拱似乎有點不識好歹,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但凡混朝廷的人,都有這樣一個共識——不欠人情,欠了要還。


    這才是高拱與徐階兩個人的根本矛盾所在,徐大人認為高拱欠了他的人情,高拱認為沒有。


    徐階不是開慈善機構的,他之所以提拔高拱,自然是看中了他的裕王背景,雖說自己現在大權在握,但畢竟總有下崗的一天,要是現在不搞好關係,到時高拱上台,想混個夕陽無限好自然死亡就難了。


    可惜高拱也很清楚這一點,要知道,在鬥爭激烈的嘉靖年間生存下來,官還越做越大,絕不是等閑之輩能做到的,他早就看透了徐階的算盤。


    按照皇帝現在的身體,估計熬個幾年就能升天了,到時候裕王必定登基,我高拱自然就是朝廷的首輔,連你徐階都要老老實實聽我的話,哪要你做順水人情?加上高拱此人身負奇才,性格高傲,當年不買嚴嵩的帳,現在的徐階當然也不放在眼裏。


    精明了一輩子的徐階終於糊塗了一回,他沒想到提拔高拱不但沒能拉攏他,反而使矛盾提前激化,一場新的鬥爭已迫在眉睫。


    更為麻煩的是,徐首輔在摸底的時候看走了眼,與高拱同期入閣的郭樸也不地道,他不但是高拱的同鄉,而且在私底下早就結成了政治同盟,兩人同氣連枝,開始跟徐階作對,而李春芳一向都是老好人,見誰都笑嘻嘻的,即使徐階被人當街砍死,估計他連眼都不會眨一下。


    在近四十年的政治生涯中,徐階曾兩次用錯了人,正是這兩個錯誤的任命,讓他差點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第一次。


    當然,現在還不是收場的時候,對於高拱和徐階來說,這場戲才剛剛開始。


    豐富的政治經驗及時提醒了徐階,他終於發現高拱並不是一個能夠隨意操控的人,而此人入閣的唯一目的,就是取自己而代之。


    雖然走錯了一步,在內閣中成為了少數派,但不要緊,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隻要再拉一個人進來,就能再次戰勝對手。


    天才,就是天才當何心隱幫助徐階除掉嚴嵩,在京城晃悠了大半年,飄然離京之時,曾對人說過這樣一番話:“天下之能士盡在京城,而在我看來,能興我學者並非華亭,亡我學者也非分宜,興亡隻在江陵。”


    這是一句不太好懂卻又很關鍵的話,必須要逐字解釋:所謂我學,就是指王學,這段話的中心意思是描述王學的生死存亡與三個人的關係。


    而這三個人,分別是“華亭”、“分宜”與“江陵”。


    能興起王學的,不是“華亭”,能滅亡王學的,不是“分宜”,隻有“江陵”,才能決定王學的命運。


    在明清乃至民國的官場中,經常會用籍貫來代稱某人,比如袁世凱被稱為袁項城(河南項城),黎元洪被稱為黎黃陂(湖北黃陂)。


    套用這個規矩,此段話大意如下:興我王學者,不是徐階,亡我王學者,不是嚴嵩,興亡之所定者,隻在張居正!何心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張居正的職務是從五品翰林院侍講學士。


    張居正,字叔大,號太嶽,湖廣江陵人,明代最傑出的政治家,最優秀的內閣首輔。


    請注意,在這兩個稱呼的後麵,沒有之一。


    嘉靖四年(1525),湖廣荊州府江陵縣的窮秀才張文明,終於在焦急中等來了兒子的啼哭。


    作為一個不得誌的讀書人,兒子的誕生給張文明帶來了極大的喜悅,而在商議取名字的時候,平日不怎麽說話的祖父張誠卻突然開口,說出了自己不久之前的一個夢:“幾天之前,我曾夢見一隻白龜,就以此為名吧。”


    於是這個孩子被命名為張白圭(龜)。


    雖說在今天,說人是烏龜一般都會引來類似鬥毆之類的體育活動,但在當年,烏龜那可是吉利的玩意,特別是白龜,絕對是稀有品種,胡宗憲總督就是憑著白鹿和白烏龜才獲得了皇帝的寵信,所以這名也還不錯。


    此時的張白圭,就是後來的張居正,但關於他的籍貫,卻必須再提一下,因為用現在的話說,張家是個外來戶,他們真正的出處,是鳳陽。


    作者:不戒風情200791114:39回複此發言1122回複:(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曆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994]兩百年前,當朱元璋率軍在老家征戰的時候,一個叫張關保的老鄉加入了他的隊伍,雖然這位仁兄能力有限,沒有幹出什麽豐功偉績,但畢竟混了個臉熟,起義成功後被封為千戶,去了湖廣。


    這是一個相當詭異的巧合,所以也有很多講風水的人認為,這還是朱重八太過生猛,死前就埋下了伏筆,二百年後讓這個人的後代拯救明朝於水火之中,這種說法似乎不太靠譜,而事實的確如此。


    當然,和朱重八的父親朱五四比起來,張文明的生活要強得多,起碼不愁吃穿,有份正經工作,但要總拿窮人朱五四開涮,也實在沒啥意思,畢竟和他的同齡人比起來,張文明這一輩子算是相當的失敗,他雖然發奮讀書,二十歲就考中了秀才,此後卻不太走運,連續考了七次舉人都沒有中,二十多年過去了,還是個秀才。


    父親實現不了的夢想,隻能寄托在子女身上,據說張白圭才幾個月,張文明就拿著唐詩在他麵前讀,雖說他也沒指望這孩子能突然停止吃奶,念出一條“鋤禾日當午”之類的名句來,但奇跡還是發生了。


    不知是不是唐詩教育起了作用,張白圭一歲多就會說話了,應該說比愛因斯坦要強得多,鄰居們就此稱其為神童。


    一晃張神童就五歲了,進了私塾,而他在讀書方麵的天賦也顯現了出來,過目不忘,下筆成文,過了幾年,先生叫來了他的父親,鄭重地對他說:“這孩子我教不了了,你帶他去考試吧。”


    所謂考試,是考縣學,也就是所謂的考秀才,張文明領著兒子隨即去了考場,那一年,張白圭十二歲。


    張白圭的運氣很好,那一年的秀才考官是荊州知府李士翱,這位兄弟是個比較正直愛才的人,看到張白圭的卷子後,大為讚賞,當即不顧眾人反對,把這個才十二歲的孩子排到了第一。


    這是個比較轟動的事情,整個荊州都議論紛紛,可李士翱卻隻是反複翻閱著張白圭的答卷,感歎著同一個詞:“國器!國器!”他約見了張文明和他的兒子張白圭,在幾番交談和極度稱讚之後,李知府有了這樣一個念頭:在他看來,烏龜雖然吉利,但對於眼前的這位神童而言,頂著烏龜的名字過一輩子似乎也不太妥當,於是他對張文明說道:“你的兒子前途不可限量,但白圭之名似不大妥當,我看就改名叫居正吧。”


    此後,他的名字便叫做張居正。


    秀才考上了,下一步自然就是舉人了,和考進士不同,舉人不是隔年就能去的,按照規定,您得在學校再熬個兩三年,過了資格考試才能考,但那是一般性規定,張秀才不是一般人,所以他第二年就去了。


    所謂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正是這次破格的考試中,張居正遇上了那個影響他一生的人。


    在考試開始之前,考官照例要向領導介紹一下這一科的考生情況,於是湖廣第一號人物顧璘得知,有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也來考試了。


    六十五年前,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曾應考舉人並一舉中第,他就是鬧騰三朝,權傾天下的楊廷和,所以對於這位後來者,顧璘不敢怠慢,他決定親自去見此人一麵。


    兩人見麵之後的情節就比較俗套了,顧巡撫先看相貌,要知道,張居正同誌是明代著名的帥哥,後來做了首輔,跟李太後還經常扯不清,道不明,傳得風言***,年輕的時候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這是麵試關,滿意通過。


    然後就是考文化了,據說顧巡撫問了張居正幾個問題,還出了幾個對聯,張居正對答如流,眼睛都不眨一下。


    顧璘十分驚訝,讚賞有加。


    兩人越說越高興,越說越投機,於是在這次談話的結束階段,巡撫大人估計是過於興奮了,一邊說話,一邊作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解腰帶。


    當然,顧巡撫絕對沒有耍流氓的意思,他的那條腰帶也比今天的皮帶貴得多——犀帶。


    在將腰帶交給張居正的時候,顧璘還說了這樣一句話:“你將來是要係玉帶的,我的這一條配不上你,隻能暫時委屈你了。”


    事實上,這絕不僅僅是一個關於褲腰帶的問題,而是一個極具寓意的場景,是一個非同小可的政治預言。


    在明代,衣服是不能隨便穿的,多大的官係多高級的褲腰帶,那也是有規定的,亂係是要殺頭的。


    而像顧璘這樣的高級官員,係一條犀帶招搖過市已經算很牛了。


    但他認為,眼前的這個少年可以係玉帶,而玉帶,隻屬於一品官員。


    懵懵懂懂的張居正接過了這份珍貴的禮物,他看著顧璘的肚子,隨即作出了一個準確的判斷——自己多了一條用不了的腰帶。


    張秀才捧著腰帶回去備考了,顧璘也收起了原先滿麵欣賞的表情,跑去找到了主考官,下了這樣一道命令:“這科無論張居正答卷如何,都絕不能讓他中第!”這是一個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決定,顧巡撫翻臉的速度似乎也太快了點,但巡撫的命令自然是要聽的,於是張秀才費盡心機寫出的一張答卷成了廢紙,打破楊廷和先生紀錄的機會也就此失去。


    鬱悶到了極點的張居正回到了家鄉,開始苦讀詩書,準備三年後的那次考試,蒙在鼓裏的他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多年以後,張居正再次遇見顧璘時,才終於得知原來罪魁禍首正是這位巡撫大人,但他沒有絲毫的埋怨,反而感動得痛哭流涕。


    顧璘實在是一個難得的好人,他曾親眼見過無數像張居正這樣的年輕人,身負絕學才華橫溢,卻因為年少成名而得意忘形,最終成為了一個四處遊蕩以風流才子自居的平庸官僚。


    所以當他看見張居正的時候,便決定不讓這一悲劇再次上演。


    隻有經曆過磨難的人,才能夠走得更遠,張居正,你的未來很遠大。


    嘉靖十九年(1540),帶著不甘與期望,張居正再次進入了考場,這一次他考中了舉人。


    正如顧璘所料,張居正還是太年輕了,十六歲的他在一片讚賞聲中開始迷失,認定自己中進士不過是個時間問題,書也不讀了,開始搞起了興趣小組之類的玩意,每天和一群所謂名士文人聚會,吃吃喝喝吟詩作對,轉眼到了第二年,張才子兩手一攤——不考了。


    反正考上進士易如反掌,那還不如在家多玩幾年,這大致就是少年張居正的想法。


    玩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不幹正事,每天隻玩就比較無聊了,就在張居正逐漸厭倦這種所謂的“幸福”時,真正的痛苦降臨了。


    在這次痛苦的經曆中,張居正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打擊,確立了第一個誌向,也找到了自己的第一個敵人。


    事情是這樣的,雖然張居正的父親張文明隻是一個窮秀才,但他的祖父張鎮卻是有體麵工作的,具體說來,他是遼王府的護衛。


    荊州這個地方雖然不大,卻正好住著一位王爺——遼王,說起這個爵位,那可是有年頭了,當初朱重八革命成功後分封兒子,其中一個去了遼東,被稱為遼王,到了他的兒子朱老四二次革命成功,覺得自己的諸多兄弟在周圍礙眼,便把北京附近的王爺統統趕到了南方。


    遼王就這樣收拾行李去了荊州。


    根據明代規定,隻要家裏不死絕,王位就一直有,於是爺爺傳給兒子,兒子傳給孫子,鐵打的爵位,流水的孫子,兩百年後,這位孫子的名字叫做朱憲火節。


    這裏順便說一句,有明一代,出現過許多怪字奇字,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不要說新華字典、康熙字典,火星字典裏都找不到,原因很簡單,這些字壓根就不存在。


    說到底,這還要怪朱重八,這位仁兄實在太過勞模,連子孫的名字都搞了一套規範,具體如下:自他以後,所有的兒子孫子名字中的第三個字的偏旁必須為金木水火土,依次排列,另一半是啥可以自便。


    可是以金木水火土為偏旁的字實在有限,根本滿足不了大家的需要,什麽“照”、“棣”、“基”之類的現成字要先保證皇帝那一家子,取重名又是個大忌諱,於是每一代各地藩王為取名字都是絞盡腦汁,抓破頭皮,萬般無奈之下,隻好自己造字,確定偏旁後,在右邊隨便安個字就算湊合了。


    這是一個極為害人的規定,其中一個受害者就是我,每次看到那些鬼字就頭疼,什麽輸入法都打不出來,隻能也照樣拚一個。


    而這位遼王朱憲火節(為省事,以下稱遼王)除了名字讓人難受外,為人也不咋地,自打他繼承遼王爵位後,就把仇恨的眼光投向了張居正。


    這說起來是個比較奇怪的事情,張居正從來沒有見過遼王,而他的祖父,所謂的王府護衛張鎮,其實也就是個門衛,門衛家的孩子怎麽會惹上遼王呢?歸根結底,這還要怪遼王他媽,這位遼王兄年紀與張居正相仿,同期吃奶同期入學,所以每次當張居正寫詩作文轟動全境的時候,遼王他媽總要說上這麽一句:“你看人家張白圭多有出息,你再看你……”被念叨了十多年,不仇恨一下那才有鬼。


    但恨歸恨,長大後的遼王發現,他還真不能把張居正怎麽樣。


    在很多電視劇裏,王爺都是超級牛人,想幹啥就幹啥,搶個民女,魚肉下百姓,那都是家常便飯。


    但在明代,這大致就是做夢了。


    自從朱棣造反成功後,藩王就成了朝廷防備的重點對象,不但收回了所有兵權,連他們的日常生活,都有地方政府嚴密監視控製,比如遼王,他的活動範圍僅限於荊州府,如果未經允許擅自外出,就有掉腦袋的危險。


    說到底,這也就是個高級囚犯,想整張居正,談何容易?但仇恨的力量是強大的,當張居正洋洋得意,招搖過市的消息傳到遼王耳朵裏時,一個惡毒的計劃形成了。


    不久之後的一天夜裏,護衛張鎮被莫名其妙地叫進王府,然後又被莫名其妙地放了出來。


    中間發生過什麽事情實在無法考證,但結果十分清楚——回家不久就死去了。


    這是一個疑點重重的死亡事件,種種跡象表明,張鎮的死和遼王有著很大的關係,對此,張文明和張居正自然也清楚,但問題在於,他們能怎樣呢?雖說藩王不受朝廷待見,但人家畢竟也姓朱,是皇親國戚,別說你張神童、張秀才、張舉人,哪怕你成了張進士,張尚書,你還能整治王爺不成?這就是遼王的如意算盤,我整死了你爺爺,你也隻能幹瞪眼,雖說手中無兵無權,但普天之下,能治我的隻有皇帝,你能奈我何?張居正親眼目睹了爺爺的悲慘離世,卻隻能號啕大哭悲痛欲絕,也就在此時,年輕的他第一次看到了一樣東西——特權。


    所謂特權,就是當你在家酒足飯飽準備洗腳睡覺的時候,有人闖進來,拿走你的全部財產,放火燒了你的房子,把洗腳水潑在你的頭上,然後告訴你,這是他的權力,這就是特權,在特權的麵前,張居正才終於感覺到,他之前所得到的鮮花與讚揚是如此的毫無用處,那些遊山玩水附庸風雅的所謂名士,除了吟誦幾首春花秋月外,屁用都沒有。


    荊州知府也好,湖廣巡撫也罷,在遼王的麵前,也就是一堆擺設,擁有特權的人,可以踐踏一切道德規範,藐視所有的法律法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而弱者,隻能任人宰割。


    遼王不會想到,他的這次示威舉動,卻徹底地改變了張居正的一生,並把這個年輕人從睡夢中驚醒。


    正是在這次事件中,張居正明白了特權的可怕與威勢,他厭惡這種力量,卻也向往它。


    站在祖父的墳前,陷入沉思的張居正終於找到了唯一能夠戰勝遼王,戰勝特權的方法——更大的特權。


    我會回來的,總有一天,我會回來向你討要所有的一切,讓你承受比我更大的痛苦。


    向金碧輝煌的遼王府投去了最後一瞥,緊握拳頭的張居正踏上了赴京趕考的路,此時是嘉靖二十三年(1544),張居正二十歲。


    不管情緒上有多大變化,但對於自己的天賦,張舉人還是很有信心的,他相信自己能夠中第,然而現實再次給他上了一課——名落孫山。


    這是一個張居正無法接受卻不能不接受的事實,他的所有驕傲與虛榮都已徹底失去,隻能狼狽地回到家鄉,苦讀不輟,等待下次機會。


    嘉靖二十六年(1547),張居正再次赴京趕考,此時他的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考中就好,考中就好。


    趙麗蓉大媽曾經說過:狂沒有好處。


    這句話是有道理的,張居正不狂了,於是就中了,而且名次還不低,是二甲前幾名,考試之後便被選為庶吉士,進入了翰林院庶吉士培訓班。


    庶吉士培訓班每三年開一次,並不稀奇,但嘉靖二十六年的這個班,卻實在是個猛班,班主任是吏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學士徐階,學員中除了張居正外,還有後來的內閣成員李春芳、殷士儋等一幹猛人,可謂是豪華陣容。


    正是在這個培訓班裏,張居正第一次認識了徐階,雖然此時的徐階已看準了張居正,並打算把他拉到自己門下,但對於這位似乎過於熱情的班主任,張居正卻保持了相當的警惕,除了日常來往外,並無1/2|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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