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仲不愧是儒家大先生、當代月桑學宮的掌宮之人,滿殿皆是讚聲如雷,就連雲樓都勉力抬起枯瘦的雙手,輕輕拍了起來,卻唯有他隻是微微頷首,淡然說道:“不愧是詩仙謫塵,早有耳聞,今日終於能一睹風采,委實甚幸。”


    陸沉拱手道:“能得大先生如此謬讚,在下慚愧之至。”


    接著向四下眾人微微俯身致意,然後跪坐回去。


    這時有人說道:“那日誠王爺相邀詩會,莫某感染風寒,沒有到場,以至於錯過詩仙風采,今日舌儒學宴,總算是見到了,此來北齊,當再無遺憾。”


    說話那人三十餘歲,西楚服飾,聲音中氣十足,如洪鍾一般,說完便哈哈大笑,顯然是個性情爽朗之人。


    沈燁適時對陸沉低聲道:“這位便是西楚第一才子莫衣濃。”


    陸沉肅然起敬,忙對莫衣濃一拱手,說道:“承蒙莫兄抬愛。”


    當即又有人起身說道:“薛某亦同莫兄一般,對陸兄佩服的五體投地,請受在下一拜。”竟不是說說而已,當真對陸沉躬身一拜。


    陸沉連忙起身回禮。


    滿殿緊跟著先後站起許多人來,對陸沉施禮。


    好家夥,又成了全場矚目的焦點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此勢,未免有些盡了。


    陸沉隻覺受寵若驚,卻也知道,這是文人表達敬意的方式,即便是婉拒,亦有不給麵子之嫌,隻能一一回禮,老腰都快鞠折了。


    總算是無人再起身施禮,陸沉扶著有些酸痛的腰,緩緩跪坐下去。


    劉雍哈哈笑道:“今年舌儒宴會,當真是大才雲集,不僅最近聲名鵲起的詩仙蒞臨,還有列國鼎鼎有名的才子也盡皆到場,西楚莫衣濃,東晉沈燁,南梁薛嶽,我北齊的蕭文然……與爾等同坐一堂,品味詩詞文章,可謂恣意暢快之極!”


    眾才子紛紛拱手。


    奚仲說道:“陸沉應請拋磚引玉,結果卻是此等超凡脫俗之詩詞,諸位,可有不甘落後者?”


    文人都是心高氣傲的,陸沉的詩詞雖然震古爍今,幾乎無法超越,但不乏還是有想要逆流而上、一爭軒輊的。


    奚仲這一相問,立時便有人站起身來,拱手道:“北齊蕭文然,願與陸兄分個高下!”


    眾人聞言皆是不禁皺了皺眉。


    按照舌儒學宴素來的規矩,第一道菜是為“品詩”,而非鬥詩,賓客們也曆來是其樂融融,吟詩作樂,不以誰優誰劣為詡,就算懷有爭強好勝之心的,也從來不曾明裏表露,隻在暗暗較勁。


    而蕭文然此言,可謂是破了這個先例,直截了當向陸沉發起挑戰,使得氣氛有些劍拔弩張,眾人不禁全都看向尊位的奚仲,看這位東道主是何態度。


    奚仲顯然沒想到這京都第一才子,竟是如此一個愣頭青,渾然不將舌儒學宴的規矩放在眼裏,默然稍許,淡淡說道:“閣下就是近來名聲大噪的京都第一才子吧,年紀輕輕,便冠絕京都,實在後生可畏。年輕人爭強好勝,可以理解,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豈能分出高下?隨性吟詩就好,不必與人攀比。”


    蕭文然也是迫切的想要從陸沉身上找回在王府詩會上丟掉的場子,才頭腦一熱,沒有經過慎重考量,便冒然提出挑戰的話,但說出就後悔了,眼下聽得奚仲雖然話裏沒有絲毫責怪之意,但話外明顯有些不悅,連忙作揖拱手說道:“掌宮千萬勿怪,是在下措辭不當,絕對不敢壞了舌儒學宴的規矩。”


    他是京都文人共同推舉的第一才子,可在奚仲這位儒家大先生麵前,還遠遠不夠看,無論是聲名地位,還是內在底蘊,皆遠遠不及,差距便如天塹一般,恐怕終生都難以逾越。


    很顯然,奚仲不愧是大家風範,並不想揪著蕭文然這點錯處不放,否則先前也就不會說的那麽雲淡風輕了,微微點了點頭,便再不發一言。


    因為話說的不妥當,以至於令奚仲這位掌宮似乎有些不悅,蕭文然追悔莫及。


    可惜,後悔也已經晚了,而且眼下在眾目睽睽之下站了出來,也斷然沒有一聲不吭,便又坐回去的道理。


    當即硬著頭皮,將頭發都想白了幾根,準備欲要壓陸沉一頭的大作吟了出來。


    京都第一才子畢竟不是浪得虛名,才學確實深厚之極,這首詩文字優美,韻律工整,具有濃濃的浪漫主義情懷。


    不管他如何毛躁,爭強好勝之心又是何等強盛,但不可否認,他對得起頭頂上京都第一才子的名銜。


    一首詩吟罷,滿殿之人,同樣毫不吝嗇的給與他響烈的掌聲。


    在滿殿掌聲雷動間,蕭文然慢慢轉過目光,看向陸沉。


    麵容神色隱藏的很好,古井無波,但眸子裏,分明閃過一絲挑釁的意味。


    陸沉眉頭一皺。


    這是在下戰書啊。


    這姓蕭的還真是記吃不記打,還敢來捋自己的虎須!


    陸沉委實不明白,蕭文然哪來的勇氣,就這麽一首爛詩詞也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難道這廝記性不好,竟是忘了自己那首“春江花月夜”了?


    他有些生氣了,雖然此來不想再出風頭,務求低調,可如今都被人騎著脖子拉屎了,若是視若無睹,顏麵何存?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無須春江花月夜,斃區區爾等,詩詞無數!


    “好,好詩,文然兄不愧是京都第一才子,陸某拜服。”他撫掌笑道,話語雖然滿是讚賞,但語氣卻是不屑一顧。


    蕭文然聽出來了,笑意吟吟道:“陸兄作詩如飲水,不知還有何佳作,不才洗耳恭聽。”


    眼瞅著氣氛變得愈發劍拔弩張,這蕭文然未免有些得寸進尺了,饒是劉雍老好人似的,也不禁心生不悅,咳嗽一聲,沉聲道:“掌宮的話,爾難道都當做耳旁風不成。”


    這話就重了,蕭文然一凜,趕忙拱手道:“六先生明鑒,掌宮之言,在下句句銘刻於心,不敢置若罔聞,方才所言,絕對沒有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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