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雍淡淡道:“如此說來,倒是劉某誤會了,隻不過還望蕭公子謹記,學宴吟詩作賦,隻是為切磋學問,陶冶情操,還沒到各執己見爭分不下的時候,莫要指名道姓,咄咄逼人,以免讓人誤會。”


    儒家六先生,同樣不是蕭文然一介書生能夠惹得起的。


    即便劉雍話裏話外明顯有偏袒陸沉的意思,讓蕭文然心裏有些不太舒服,卻也是誠惶誠恐,不敢計較。


    “六先生所言,委實讓晚輩醍醐灌頂,定好生遵守學宴規矩。縱然被先生們誤會,全然是因欲與陸兄切磋心切使然,但總歸是晚輩的不是。如果晚輩所言,讓先生們誤以為是對陸沉針鋒相對,那晚輩就對陸兄賠禮道歉,以表歉意。”


    蕭文然也是個城府深沉的人,名義上是自知悔過,可若是當真對陸沉賠禮道歉,難保不會被眾人認為,月桑學宮偏袒陸沉,他是被迫低頭。


    要知道,他雖然對陸沉有挑戰之意,但是若如他所說,完全是因想與陸沉這位詩仙切磋心切,雖然壞了舌儒學宴的規矩,但卻完全可以理解。


    本來是可以輕輕揭過的一件事,結果劉雍說那番話,讓他誠惶誠恐,他順勢便要道歉,豈不就是讓眾人以為,他是礙於劉雍的威嚴,才被迫向陸沉低頭?


    在官場上混了那麽多年,劉雍可不是尋常意義上的窮酸腐儒,豈能看不透蕭文然這點小伎倆,臉色當時便沉了下去。


    陸沉人精似的,自然也瞧出來了,沒想到這京都第一才子還挺有城府,三言兩語,便將斥責他的劉雍架在火上烤。


    侍郎大人是為自己出頭,自己若是一言不發,充當著旁觀者的角色,也未免太不仗義了。


    “陸兄,請接受在下的歉意。”


    眼瞅著蕭文然說完,作勢便要向自己彎腰拜下去,陸沉迅速躲到一邊,笑道:“蕭兄慢來,你雖然冒犯了些,視儒學宴的規矩如無物,但歸根結底,不過是想和陸某切磋一番詩詞而已,六先生遵循學宴的規矩訓誡你,你知錯就好,道歉就免了吧。”


    聽完陸沉的話,劉雍的臉色緩和了許多,撫了撫頜下的那撮胡須,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蕭文然哪曾想到陸沉的嘴皮子竟也如此利索,幾句話便將劉雍摘的幹幹淨淨,而他依然還是那個不遵守學宴規矩的胡鬧之人,內心不由暗暗光火。


    “既然文然兄如此想要和陸某切磋一番,陸某若是不應,未免有膽小怕事之嫌。”


    陸沉接著說道,他素來秉承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可眼下姓蕭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咄咄逼人,他豈能不接招?


    若是僅僅針對他,想起那老道士的遵遵告誡,他興許也就不計較了,可劉雍的麵子,他自襯怎麽也得幫著找回來。


    這京都第一才子,有些無法無天了。


    說完故意停頓半晌,瞧蕭文然麵藏笑意,竟似自以為詭計得逞,陸沉哈哈大笑,說道:“文然兄,你看這樣如何,就如同在王府詩會一般,今日學宴上,陸某亦隻吟一首,無論你吟多少首,隻要能贏過陸某這一首,陸某便甘拜下風。”


    這就是詩仙的底氣啊。


    在場眾人無不是心悅誠服,而蕭文然這個早就名揚天下的京都第一才子,此時在眾人心中,竟在無形之間墮落為卑微的挑戰者,甚至是被認作為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陸沉的目中無人,將蕭文然激怒了,但一想到他那首春江花月夜,勢頭頓時矮了三分,沉聲道:“陸兄大才,那日王府所吟過的諸般詩詞……”


    還以為這蕭文然有多自恃學問,原來還是自襯作不出能蓋過春江花月夜的詩來,否則焉能如此說?


    所以沒等蕭文然說完,陸沉就已看出其顧忌,灑然道:“我隻吟新作,就連委托給書香齋發行的煥章詩集中,也沒有陸某即將吟的這一首。”


    蕭文然將心放回到肚子裏,那首春江花月夜,委實是他始終過不去的一道坎。


    但他還是很自信的,隻要陸沉不吟春江花月夜,無論何詩,他自詡都能不落下風!


    “好。”


    蕭文然點頭,倒是想看看,陸沉這位詩仙,還能吟出何等神仙之作來。


    神作嘛,陸沉的腦子裏多的是,蕭文然是不會明白的,否則壓根就不會愚蠢的向陸沉挑戰。


    要知道,他挑戰的,並非是陸沉區區一人,而是中華上下五千年!


    和無數個時代的名人為敵,誰能做到?


    興許有,但絕對不是蕭文然。


    而陸沉接下來所吟的詩,被譽為古今七言律詩第一,倒是可以勉強稱為冠絕諸時代。


    詩聖杜甫的“登高”!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陸沉悠悠吟誦,吟到一半,故意停頓了一下。


    而隻聽到一半,蕭文然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


    陸沉裝作無意的向這位京都第一才子掃了一眼,不屑的笑了笑,接著吟道:“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杯”字餘音未歇,滿殿已是沸騰起來,爭相起身,撫掌稱讚:


    “好!”


    “詩仙之名,委實名不虛傳!”


    “有此一詩,我看品詩環節,已然可以到此為止了!”


    不止文人們興奮之極,就連百家諸子門人,亦是不禁側目。


    陸沉這首詩,字字如重錘一般,狠狠砸在他們的內心深處,為之震撼不已。


    眼看陸沉又吟神作,將蕭文然這個膽敢對自己陰陽怪氣的京都第一才子,再度踩在腳下碾的連渣滓都不剩,劉雍笑的嘴都合不攏了,卻又不好表現的太過明顯,不住的輕輕撫掌,心情好的不得了。


    一坐下便如老僧入定的雲樓老先生,聽得這首詩,渾濁的老眼亦是泛起光芒來,隻不過年紀大了,說話都頗為吃力,隻言簡意賅的評價了四個字:“震古爍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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