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燁驚愕半晌,突然失笑,搖頭道:“煥章兄,你莫不是在變著法誇自己?那些時代既然不存在於曆史,更似在浩瀚蒼穹之上,豈不就是仙界?而你,正是仙界的詩仙,謫落人間,使得我等凡夫俗子,能夠有幸聽到您所作的諸般神仙之作。”


    隻覺猜的分毫不差,笑道:“煥章兄啊煥章兄,你可真會繞彎子,不過,雖有自誇之嫌,卻實在令人無法反駁,你陸沉乃謫塵之詩仙,想必今日宴會過後,當再無質疑!”


    沒想到推心置腹的說點真心話,結果卻被認作是自賣自誇,陸沉有些無語,卻也明白,自己的遭遇太過匪夷所思,別說說的如此隱晦,就算是直言相告,也未必有人會信。


    唉。


    寂寞啊。


    陸沉不禁心中湧起悲涼之意。


    見陸沉默然不語,沈燁卻是不準備將話頭就此停頓下來,低聲道:“這第二道菜,按例是品文章,以往或許懸念重重,誰能脫穎而出,驚豔眾人,可今年看來,煥章兄你,必定還是當仁不讓。”


    陸沉一楞道:“何以見得?”


    沈燁笑道:“煥章兄的《滕王閣序》,如烈日之輝,無比絢爛,文辭絕世,曠古未有,能寫出這等堪稱天下第一的駢文,可見陸兄才學之深厚,已然臻至超凡入聖的地步,無論是作詩還是作文章,天下誰人能掠你鋒芒?今年的舌儒學宴,甚至以後你若還來參加,品詩品文章,注定是你一人專場,獨領風騷。”


    過了,過了呀。


    陸沉扶住額頭,歎了口氣,別在誇了,都說了這些詩詞文章的作者另有其人,怎麽就不信呢。


    “欒玉啊,你實在是抬愛我了。”他無奈說道:“我隻想安靜的做個旁觀者,先前如果不是掌宮點名道姓,我本來是不想站出來的。你呀,切莫再要如此吹捧我,就讓我安靜的做個看客吧。”


    別人參加舌儒學宴,都是為了揚名立萬,可陸沉卻是隻想做個看客,沈燁敬佩之意不由愈發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拱手道:“煥章有絕世之才,卻如此低調,不是在下吹捧你,你實在是當之無愧!”


    陸沉不敢再吭聲了,他還是頭一次覺得,被人誇獎,竟也是一件備受折磨的事情。


    同時不禁心想,自己若是皇帝,必是位明君,因為賤骨頭,聽不得阿諛奉承之言,即便對方說的都是實情,如此一來,就不會受到蠱惑,讓那些奸佞諂臣無從下手,到時治下必定都是耿直方正的諍臣!


    想到這裏,他的腦海中忽然再次浮現出塵拂觀的場景,老道士對他說的那番話,說他未來極有可能問鼎世間寶座……


    他旋即不禁搖頭一笑,如若自己真當了皇上,還不憑借著現代思維,將天下攪個天翻地覆,讓世人無所適從?


    在封建背景下生存的人們,思想已然根深蒂固,除非受到近乎毀滅性的打擊,以及數代走在時代前沿的先驅者共同努力引導,否則是很難輕易改變的。


    前世看過的那些小說,動不動便帶領百姓走向共和,步入民主,簡直就是可笑之極,經不起半點推敲。


    三綱五常,三從四德,這種從小便被當權者灌輸在腦子裏的封建思想,就如同厚厚的枷鎖,如何能那般輕易掙脫?


    舉個最現實的例子,號稱同樣是穿越者的王莽,就因改革的觀念過於超前,以至於最後引起各氏族門閥的反抗,最終隻能以功敗垂成而收場,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結局。


    所以在封建社會的大背景下,急促的想要推行現代理念是行不通的,需要血與淚的洗刷,以及數代先驅者的共同努力方能實現,想要一蹴而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陸沉非常希望那老道士的讖言是無稽之談,因為他對自己的性格再清楚不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就是喜歡挑戰,越難的事,越想要去征服,至於失敗的下場,可能也會因一時的興奮而不多加考慮。


    如若到時當真身居世間至尊寶座,他未嚐不會生出將天下來場大變革的想法。


    即便明知這種變革,多半會是功敗垂成,乃至丟掉性命。


    所以為了避免慘劇發生,他還是希望不要當至尊的好。


    做個富翁享受人生不香嗎?


    現階段,還是賺錢緊要,就算日後不甘寂寞,想要搞些大事情,他還是更樂衷於充當幕後黑手,暗中翻雲覆雨,台前上的刀光劍影,爾虞我詐,容易讓人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地,太危險。


    思緒回到現實,見殿上已經開始有人陸續揮毫寫起文章來,他樂得看熱鬧,津津有味的在內心品評起來。


    而一旁的沈燁,也在品評,連連搖頭。


    嚐過了山珍海味,再吃粗茶淡飯未免覺得沒有滋味。


    事實上也並不僅僅是因為看過了《滕王閣序》,這位東晉第一才子才對眼下這些人做的文章不屑一顧,他本來就眼界頗高,能被他瞧的上的,委實寥寥無幾,至少直到此刻,那些人所作的文章,還沒有一個能讓他眼前一亮。


    陸沉見狀笑問道:“欒玉覺得這些文章一般?”


    沈燁苦笑道:“見過煥章兄的《滕王閣序》,在下現如今隻覺再看誰的文章都索然無味,胃口實在是讓煥章兄你給養刁了啊。”


    他這邊才說完,上首的劉雍忽然說道:“諸位,說起寫文章,或許爾等隻有極少數人知道,有位大才曾寫過一篇駢文,實是曠古未有,而且這位大才,就在席中。”


    聽劉雍說罷,陸沉無奈的歎了口氣,這位侍郎大人口中的“大才”,除了自己,還能是何人?


    自己現如今在這位侍郎大人的心中,恐怕已然是無可替代的大文豪,無論什麽時候,都得將自己拎出來說上一番。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想低調怎麽就如此之難?


    他在這邊唉聲歎氣,滿殿的人卻已都被劉雍的話勾起了好奇心。


    而那些參加過王府詩會的才子,則大都隱隱猜到,劉雍所說的大才,正是陸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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