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停頓許久,賣足了關子,劉雍才撚須一笑,說道:“劉某所說的這位大才,正是陸沉。”


    全場的目光,一時又全都聚集在陸沉的身上。


    無數次淪為全場的焦點,那些人目光中蘊含的意味,或是敬佩,或是尊崇,或是仰望……陸沉從最開始的暗爽,漸漸已經麻木了,此刻甚至覺得身心疲憊。


    倘若早知道劉雍如此熱衷於推銷他的話,在來之前,他就會請求這位侍郎大人高抬貴手,莫要如此熱心腸。


    陸某隻想低調啊。


    奈何現在說什麽都已無濟於事,他此刻已再次置身於風口浪尖,眾人矚目。


    沒法子,他隻能一歎道:“六先生過譽了,在場有百家諸子,無數飽學之士,與列位相比,在下委實殊不足道,大才二字,受之有愧裏哦。”


    劉雍大笑道:“又謙虛,這等場麵話就莫要再說了,你陸沉有幾斤幾兩,劉某心知肚明,相信在場列位亦已有所領教,大才二字,你當之無愧!”


    滿殿之人皆是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這位近來才聲名鵲起的詩仙還真是低調啊,不說以往詩作,就憑方才那篇七言律詩,便無愧大才之名。


    若他都擔不起大才這兩個字,那麽普天之下,又有誰配被稱之為大才?


    太謙虛了。


    說啥都是謙虛,可又無法辯駁,陸沉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這時忽然聽得雲樓慢吞吞的說道:“老朽想要瞧瞧你的文章。”


    雲老先生德高望重,無論是朝堂,抑或民間,皆享有厚望,在文壇更是地位儼然,如同聖人般的存在,受到此老青睞,無論是誰,都會覺得榮耀之至。


    連雲老先生都迫切的想要看陸沉作文章,滿殿文人皆是豔羨不已。


    陸沉還沒說什麽,劉雍已是忙道:“剛好,晚輩這裏有份陸沉所作的文章手稿。”說罷,伸手便往袖袋裏掏。


    豈料雲樓緩緩搖頭,說道:“就是那篇《滕王閣序》麽?老朽知道,看過從詩會中流出來的手抄本,委實是氣勢恢宏,流光溢彩,其中還有老朽,怎麽寫的來著……”


    說句毫不誇張的話,劉雍每晚若不看上幾遍《滕王閣序》的手稿,可謂夜不能寐,早已背的滾瓜爛熟,見雲老先生似乎記性有些不好,趕緊提醒道:“當是那句‘雲樓易老、魏允難封’。”


    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雲樓的反應要比正常人慢半拍,默然好一陣子,才突然喜笑顏開道:“對對對,就是這句。”


    劉雍笑道:“他這是在為您抱不平呢。”


    雲樓神情忽而有些隱隱的落寞,說道:“老朽於隆慶帝入朝,到嘉宏帝,一直皆在翰林院做編撰,直至當今陛下登基,才承蒙垂憐,委以重任,奈何年紀老邁,已然力不從心……當時看到這句時,老朽感同身受,差點老淚涕零,對這位感慨老朽遭遇的年輕人,不免心生幾分好奇,如今終於是見到了,甚好,甚好啊。”


    老人家說話吃力的緊,慢吞吞的,每說一句,都要間隔半晌,但滿殿眾人,卻是無一人沒有耐心,都秉足了呼吸,專心的聽他把話講完。


    對於這位德高望重的耄耋老者,陸沉還是尊敬萬分的,見他話都說不利索,卻因自己吃力的說了這麽一大通,心情已經不能用受寵若驚來形容了,忙是拱手道:“在下冒然將老先生寫進文章,還望老先生勿怪。”


    劉雍笑道:“雲老前輩對你明明隻有誇讚,哪來的責怪之意?煥章啊,就衝雲老前輩,你難道還想藏鋒,不欲再當場作篇文章,讓我等共饗麽。”


    不看僧麵看佛麵,雲樓的麵子是無論如何也要給的,陸沉隻能說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罷,走上殿中央,提起狼毫,在白紙上洋洋灑灑書寫起來。


    眾人伸長了脖子,都想一睹陸沉這位詩仙,此刻又能寫出什麽驚世駭俗的神仙之作來。


    陸沉聚精會神,筆走龍蛇,一個個難登大雅之堂的文字躍然於紙上,雖然潦草,但整篇文章寫下來,卻是一氣嗬成,毫無桎梏。


    也就一會兒的功夫,他便書寫完畢,將筆擱在桌案上,對上首以及四下一拱手,旋即退立一旁。


    既然是雲樓老先生點名要看陸沉的文章,文章寫好,第一個看的人自然非老先生莫屬。


    在奚仲的示意下,侍候在一旁的學宮之人,將文章第一時間送到雲樓的麵前。


    雲樓說話費勁,眼神也不太好使,顫巍巍的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疑似近視鏡的東西,對著文章,開始看了起來。


    滿殿之人鴉雀無聲,哪怕同樣迫切的想要一睹這篇文章,卻也隻能壓抑著,耐心等待雲老先生先將文章看完。


    等了許久,隻見雲樓才緩緩將玉石包裹的鏡片擱在桌子上,抬頭看向陸沉,渾濁的老眼中竟似有光芒在閃爍,開口慢慢說道:“這篇文章,辭短韻長,瀟灑飄逸,妙,無一字不細貼,無一字不新雋。感謝陸小友不吝筆墨,能圓區區老朽之請。”


    終於等到雲樓老先生看完了,眾人都已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劉雍率先按耐不住,對站在雲樓身旁等候的學宮之人急使眼色。


    那學宮之人心領神會,當即將雲樓擱在桌麵上的文章雙手捧起,麵向眾人,大聲念道:“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


    陸沉寫的文章,正是李白的《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


    被人張口閉口稱為詩仙,若不將真正詩仙的大作搬出來,未免有些名不副實。


    一篇文章經那學宮之人的口,聲調鏗鏘有力,抑揚頓挫,終於念罷,滿殿眾人無不是撫掌叫好,心悅誠服。


    可唯有陸沉自己知道,他隻不過是一個不辭辛勞的搬運工而已。


    將前世古人的大作,搬運到這個世界。


    讓這個世界的人,驚破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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