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點頭答應了。


    雖然他很不喜歡應酬,但老王既然提出邀請,總沒有拒絕的道理。


    如果推諉不去,隻怕老王多想。


    畢竟,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桶金,就是從老王手上賺到的。


    況且,當初不過小有薄名時,老王便煞是熱心,搬家時還忙裏忙外,更贈送價值不菲的牌匾……


    這個麵子,陸沉自襯得給。


    應酬總是無聊的,尤其是與才子們共聚一堂。


    好在,場麵並非料想的那般喧囂,才子們似乎全都有些莫名的拘謹,滿堂鴉雀無聲,還是王福烘托氣氛,率先舉杯,才打破這尷尬局麵。


    陸沉當然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這些才子再有才,卻多半沒有功名在身,和堂堂督監院院長、從三品大員坐在一起,又豈能不拘謹?


    但他們還是來了,而且來了不少,打眼一看,最起碼得有四五十人。


    這四五十人中有不少的熟麵孔,朱廉楊蟬,赫然在列,陸沉本就沒什麽官架子,麵對故交自然頗為熱絡,頻頻舉杯,本就被王福烘托差不多的氣氛愈發輕鬆起來。


    幾杯熱酒下肚,開始有才子醉意上頭,搖頭晃腦,吟詩作賦,激起滿堂彩。


    楊蟬是個酒蟲,但酒量卻委實令人不敢恭維,喝得迷迷糊糊,卻也是興致上來,抄起老本行,當場便吟了一首露骨的yi


    詩,眾才子們無不錯愕。


    但氣氛隻凝滯片刻,便突然又熱烈起來,無不是撫掌大聲叫好。


    有才子酒喝得舌頭都捋不直了,還忍不住打趣道:“楊蟬兄,不愧是創作出《鴛鴦傳》這等曠世絕作的風流才子,此詩一出,我等可俱是熱血沸騰、心癢難耐呀。”


    眾才子笑著附和說是。


    老王也有些喝多了,大著舌頭道:“既然列位興致高昂,那王某就接著做東,咱們移步玉華樓,再不醉不歸!”


    一聽要去玉華樓,才子們迷茫的眼睛頓時一亮,有人大聲道:“醉也不歸!”


    滿堂大笑。


    陸沉還算是清醒,因為沒有誰敢灌他的酒,一聽這些醉鬼們還要去青樓,微笑道:“諸位自便,陸某比不得你們,家裏娘子嚴厲,就不去了。”


    才子們都已經是喝得爛醉,聽陸沉竟然懼怕娘子,皆不由出言打趣。


    耳聽這些醉鬼越說越是離譜,連陸沉害怕去青樓被娘子打屁股這等話都敢說出口,王福一凜,但見陸沉貌似不以為意,稍微放下心來,起身道:“王某送陸大人您回去。”


    “不必。”陸沉將王福按回到座位上,笑道:“我自回便是。”


    出了天下第一樓,陸沉回往府邸。


    等到了家中,酒意也消退的差不多了,但滿身的酒氣卻是掩蓋不住,見他如此,鳶鳶急忙讓下人去煮醒神湯,然後伺候陸沉將沾染酒氣的衣服脫掉。


    “相公,方才國公府來人找你,說是國公爺讓你過去一趟。”


    小妮子拿來一身新衣裳,說道。


    陸沉點了點頭。


    鳶鳶將新衣服給他換上,欲言又止,猶豫許久,還是忍不住說道:“相公,您回來後,就沒去看過大姐姐,平時若無事,就到大姐姐那裏坐一會兒吧。”


    “不去。”陸沉沒好氣道,他可不想去看葉芷柔的臉色。


    鳶鳶一歎,知道陸沉和葉芷柔之間的嫌隙,絕非是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便不再堅持。


    陸沉在家中沒坐多久,便就騎上照夜玉獅子,到了國公府。


    見到老嶽丈,陸沉拱手見禮道:“嶽父。”


    “來了。”葉寰麵色有些嚴肅,說道:“坐吧。”


    陸沉應是落座。


    葉寰背著手在原地踱了幾踱,臉色愈發的陰沉,極力壓抑怒火,但到底還是忍不住泄出一絲,對陸沉語氣不善道:“陛下讓你執掌督監院,你就坦然受了?”


    陸沉被問懵了,怔怔道:“不然呢。”


    “愚蠢!”葉寰怒斥一聲,說道:“你可知督監院是何等所在,執掌這等官署又意味著什麽。”


    陸沉恍然,原來老丈人是在擔心這個。


    葉寰沉聲道:“你可知,就在半年前,陛下將曾怒斥儒家專政的狂生顧岫澤派到督監院擔任署尊?”


    陸沉點頭。


    葉寰皺眉道:“你既然知道,難不成就未察覺出什麽?”


    “陛下突然想起顧岫澤這個七品小吏,將其派到督監院擔任署尊,自然是有其深意,絕不會是無端而為之。”陸沉輕鬆笑道:“至於為何,無外乎是故意給儒家以訊號,告訴他們朕現在對你們已經有些不滿了,望爾等能夠識趣一些,今後謹守規矩,莫要再逾越本分。”


    葉寰道:“將顧岫澤派到督監院,或許隻是警告,但如今派你到督監院,恐怕就不隻是這般簡單了。”


    陸沉一笑,說道:“當日在行軍路上,小婿就已經說過了,陛下絕不會允許臣權淩駕於君權之上,半年前突然重用顧岫澤,就是一個警告,可如今看來,儒家恐怕並沒有得到警醒,依舊不懂收斂,不懂得謹守臣子本分,陛下如今將小婿派到督監院,怕是就要對儒家動手了,而所謂的重啟諜報網,不過隻是個幌子而已。”


    還以為陸沉未知未覺,沒想到他竟早已看破。


    葉寰氣極道:“那你還敢領這差事?”


    “為何不敢?”陸沉反問,輕鬆一笑道:“嶽父您是怕我被陛下當刀子使,還是怕未來當真有那麽一天,陛下在同儒家的鬥法中敗下陣來,小婿這個衝鋒陷陣的馬前卒會被當做棄子死無葬身之地?”


    葉寰冷哼道:“你既然全都明白,竟然還敢一頭紮進這權利鬥爭的漩渦中,難道就當真不怕死無葬身之地!”


    陸沉搖頭道:“嶽父你千方百計欲要小婿位列朝堂,就應該明白朝局波譎雲詭,權利鬥爭無處不在,誰又能獨善其身呢。”


    葉寰大聲道:“你本可以置身事外!”


    陸沉笑而搖頭道:“既然入了朝局,倘若做個旁觀者,豈不是太過無趣,況且是陛下命我入局,嶽父您覺得,小婿敢拒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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