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陸沉便是耐心等待,逗留京都本就是為了除掉甘衡這頭攔路虎,再就是晉國目前所處的形勢,對大齊來說可謂是天賜良機,就算不能趁機將整個晉國吃掉,但能啃下一塊肥肉,也是好的。


    而就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裏,晉國局勢又發生了新的變化。


    誠如陸沉所料,朝廷決計不會給陳閥積蓄力量的時間,很快便召集各路大軍,以宇文皇氏親軍統領皇甫流雲居中掛帥,公孫閥為左翼,夏侯閥為右翼,其他小門小閥兵和一處,作為先軍,沈閥殿後,為後備軍,浩浩蕩蕩大軍三十五萬眾,開赴儋、河、俞等洲,征討陳閥!


    而昔日掛三國帥印打得強楚丟城失地的老相甘衡這次卻沒有親自掛帥出征,而是選擇坐鎮於京都,協調後方,統籌全局。


    朝廷大軍烏泱泱一股腦開赴到陳閥的地盤,遵循甘衡事先擬定的攻伐方略,初期勢如破竹,迅速便將河州、樾洲占領大半,可陳閥不愧是東晉第一大世家門閥,不僅勢力雄厚,反應亦是頗快,隨後瘋狂反撲,收複大片實地,而後便與朝廷大軍展開拉鋸戰。


    其實這次皇氏親軍聯合諸世家門閥,實力是要蓋過陳閥的,可陳閥卻也不是孤家寡人,亦有以宋閥為首的世家門閥幫忙。


    陳閥本就兵強馬壯,又有別的世家門閥相助,更是如虎添翼,何況在自家土地上作戰,有著得天獨厚的便利,勝利的天平逐漸開始傾向於陳閥那一邊。


    甘衡凜然警覺,緊急向前線送去幾條錦囊妙計,朝廷大軍按計施行,打了幾場漂亮的大勝仗,算是將劣勢稍微挽回幾分。


    可這場仗越往後打,襄助朝廷的那些世家門閥便愈發沒有了鬥誌。


    這根本就是在替朝廷消耗實力!


    到時沒有將陳閥瓜分,怕是自己便成光杆司令了!


    這些世家門閥本想得是跟在皇氏的屁股後麵撿便宜,趁機將陳閥這個龐然大物瓜分殆盡,壯大實力,可哪曾想陳閥竟如此難啃,牙都快給崩得一幹二淨……


    以公孫閥為首的世家門閥開始漸漸厭戰起來,出工不出力,幾次三番沒有按照甘衡謀定的策略施行,使得戰局徹底倒向陳閥那一邊。


    皇甫流雲身為皇氏親軍統領,這次的討伐聯軍統帥,倒是嚴格遵行甘衡送來的錦囊妙計,可畢竟是獨木難支,打到後來,公孫閥等世家門閥甚至明目張膽的看起了熱鬧,這也使得皇氏親軍在凶猛的陳閥大軍洪流下死傷慘重,如果再不撤離這戰爭泥潭,怕是都得陷進去,全軍覆沒!


    一切幾乎都在按照陸沉的設想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那些世家門閥決計不會為了朝廷而不惜代價與陳閥死磕到底,而沒了世家門閥相助,朝廷想要憑借一己之力打贏這場戰爭,縱使甘衡神機妙算,卻也是癡人說夢。


    這場仗打到第二十日,勝負基本已經一目了然,而又過兩日,公孫閥突然倒戈,轉而相助陳閥,朝廷徹底無力回天,甘衡連忙下達指令,命各路軍隊據守城池,無論陳閥如何挑釁,都不可主動出擊,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而陳閥雖然占據上風,卻也是死傷頗重,陳幸之穩操勝券,也不急於這一時三刻,沒有下令追擊,開始休整軍隊。


    局勢一時僵持下來,可甘衡卻不敢掉以輕心,急得本就灰白的頭發徹底如雪一般。


    一旦讓陳閥喘過氣來,隻怕會趁著勝勢,一鼓作氣,直取整個晉國!


    如此一來,也就無須等到十年八年之後了,按照眼下陳閥銳不可當的氣勢,將晉國收入囊中,並無不可能!


    可甘衡並不後悔著急逼反陳幸之,若此時此刻都除不掉陳閥,待十年八年後,陳閥勢力愈發壯大,到時更沒有絲毫勝算。


    朝廷打了敗仗,說不準什麽時候陳閥大軍便會發起反擊,到時江山易主,社稷崩壞,生靈塗炭。


    豫衡城中再也不複載歌載舞,漸漸被恐懼的氣氛所籠罩,每日都有百姓,甚至是官員,攜家帶口,匆忙出逃。


    ……


    皇宮。


    曾經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縱橫家士子,如今雖然功成名就,被拜為國相,卻業已是白發如雪,麵色憔悴不堪,連走路都得需童子攙扶。


    老了啊,畢竟是老了。


    如果再年輕十歲,甘衡自信定能趁此機會,將陳閥啃得連渣滓都不剩。


    可惜到底是歲月不饒人,這副強壯的軀體,為了這個腐朽的國度,勞累的近乎已要油盡燈枯。


    曾經那算盡一切的腦子,貌似也變得遲鈍,沒有昔日的靈光了。


    這也是甘衡選擇坐鎮京都,沒有親自掛帥上陣的真正原因,他老了,已經不能再像年輕時那般在戰場上指點江山、運籌帷幄了,隻能躲在後方獻盡最後的一點心力。


    而饒是如此,這點心力也快要枯竭了。


    為了報答宇文琛的知遇之恩,他將所有的智慧,所有的體力,全都毫無保留的奉獻給了東晉。


    如果不是他一直在苦撐著,如果不是他即便已近油盡燈枯,卻仍還裝作精神矍利,那些世家門閥怕是早就反了,斷然不會等到今天。


    可他終究是要撐不住了。


    尤其當得知公孫閥倒戈的消息後,他驚怒之下,吐血三升,一夜白頭。


    那一夜他仿佛已經快要墮入無盡的深淵,可他到底還是憑借著堅韌的意誌力挺過來了。


    世家門閥之患還沒有解決,他不能死,他要將所有的攤子都收拾好,才能放心墮入黑暗,否則他合不上眼。


    可收拾好這些爛攤子,談何容易?


    他跪倒在宇文琛的腳下,忽然不禁悲從心來,痛哭流涕。


    “陛下,老臣對不住,老臣……”


    他像孩子般嚎啕大哭,深深地自責。


    宇文琛長歎一聲,將他扶起,悲愴道:“不怪你,你盡力了。”


    將甘衡扶起後,這位東晉皇帝,轉身坐回到金光璀璨的龍椅上,迷戀的撫摸著把手,卻是澀然道:“事已至此,這帝位,就歸他陳幸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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