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衡哭聲頓止,急道:“不可啊陛下!”


    宇文琛苦笑道:“這次興兵討伐,本是誅滅陳閥的良機,可卻一敗塗地,那些襄助朝廷的世家門閥恐怕已經不會再幫著我們去啃陳閥那塊硬骨頭了,公孫閥更是直接反水……大勢已去啊!”


    甘衡忙道:“還有轉機!”


    宇文琛搖頭,臉色低沉落寞,透著深深地無奈,“罷了,朕將帝位拱手讓出,就讓他們爭去吧,隻求能保住宇文一族,得以苟延殘喘下去。還有你,甘相,你為朕、為晉國殫精竭慮嘔心瀝血,朕就算不為別人考慮,卻是不能不為你考慮,如果這帝位能夠讓那群野心之輩放過你,也放過朕,放過宇文一族,朕拱手相讓又能如何。”


    甘衡臉色驟變愕然,許久後,突然怒容,在清風的攙扶下艱難的走到宇文琛身前,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氣憤道:“陛下怎能說出這等自暴自棄的話來!這晉國江山,乃陛下宇文氏先祖舍生忘死拚來的,陛下卻輕言拱手讓於他人,豈非忤逆不孝!”


    宇文琛麵容閃過一絲怒色。


    他也不甘心讓出帝位,丟掉宇文氏的江山。


    可目前的形勢擺明了,朝廷根本難以剿滅陳閥,而一旦等得陳幸之喘過氣來,怕是立刻就得率領大軍南下,搶了宇文氏的至尊寶座!


    與其到時候被陳幸之趕盡殺絕,還不如將帝位主動讓出,興許能獲取一線生機。


    他心裏何等憋屈,隻有他自己知道,而甘衡這番錐心之言,讓他憋在心裏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他猛然站起身來,一拂袖背過身去,咬牙說道:“朕又何嚐想做亡國之君?又怎願將這江山拱手讓於他人,成為宇文氏的不孝子孫?可朕能怎麽辦!逼反陳幸之,本就是孤注一擲的險棋,現下這步棋已經走死,再無翻盤的餘地,難道你還要朕負隅頑抗,真的滿盤皆輸麽!”


    甘衡沉聲道:“未必就是絕路,陛下怎敢輕言放棄。老臣早就料到,那些世家門閥各懷鬼胎,根本就靠不住,戰敗也是預料中的事,依靠他們征討陳閥,不過是心懷僥幸罷了。”


    宇文琛一怔,緩緩轉身,直視甘衡,“朕還能靠誰?”


    甘衡道:“自然還得是將希望寄托於北齊使團的身上。”


    宇文琛斷然說道:“絕無可能!那陸沉獅子大張口,竟想要我晉國防禦西方的要塞黃石崮,朕寧可做亡國之君,也絕不可能將黃石崮割讓給北齊!此地一失,晉國將再無抵禦西方列國來襲之力,宇文皇氏可以不複存在,但晉國絕不能因朕而覆滅!若朕將黃石崮割讓給北齊,那才是真的忤逆不孝,千古罪人!”


    這位皇帝陛下糊塗了半輩子,直到此刻,終於變得英明幾分。


    甘衡老懷欣慰,說道:“陛下能有此心,老臣就算是為陛下粉身碎骨,亦甘之若飴!”


    宇文琛道:“朕不能將希望寄托在北齊的身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朕寧願讓出帝位,保你我周全,也絕不能讓齊國人趁虛而入。”


    “陛下,那陳幸之心狠手辣,您即便是讓出帝位,他隻怕亦會趕盡殺絕!”甘衡緩緩說道:“我們還是要將希望寄托於北齊的身上,隻有齊國出兵,才有破局之可能。”


    宇文琛急道:“朕已經說過了,絕不能將黃石崮割……”


    甘衡打斷道:“陛下且聽老臣說完,齊國的陸沉確實是獅子大張口,我們也一定無論如何不能將黃石崮割讓給齊國,不過這事兒未必全然不能商量,那陸沉未嚐沒有抬高價碼的意思,隻等著我們坐地還價呢,老臣再去見那位北齊主使一麵,興許能真的尋到轉機也說不定。”


    宇文琛一愣,這些日子他一直提心吊膽,已經做好了做亡國之君的準備,而甘衡竟然說事情依然還有轉機,他對甘衡一向信任萬分,眼下更是視甘衡為主心骨,自然不會有絲毫懷疑,不由喜出望外。


    “甘相若真能說服那位北齊主使,使得北齊發兵相助,那當真是再好不過!”宇文琛有些激動,止不住的在原地背手踱了起來,不過他沒有興奮過頭,仍舊還想著黃石崮乃是底線,絕不能落在齊國的手裏,“隻要不是黃石崮,那姓陸的想要哪裏,都可以割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有能度過這次難關,失去的東西,我們早晚還會再奪回來!”


    宇文琛早期還算是英明神武,可年歲越大,便越是昏庸,而此刻他仿佛竟突然又恢複了些年輕時的風采,甘衡亦是不由振奮,當即拱手道:“事不宜遲,老臣這就去辦,還望陛下莫要焦慮,靜候佳音。”


    “快去!”宇文琛也是急不可耐。


    “老臣告退。”


    甘衡沒有多作停留,出宮便乘轎趕向大行令署使館。


    而陸沉此刻正在悠哉悠哉的聽著仇厲稟報目前的東晉局勢,手裏兩顆玉核桃轉得頗急,當聽到陳閥已經開始集結兵力於黃澤江,隨時都有可能渡江南下,不由泛起了嘀咕,皺眉說道:“東晉朝廷這邊的局勢已然岌岌可危,千鈞一發,那位甘老丞相卻直到此刻還不露麵,還真是沉得住氣啊。”


    楊濁猜測道:“會不會是甘衡被院長您嚇到了,以為咱們大齊不得到黃石崮絕不出兵,所以……”


    陸沉揮手道:“絕不會,老甘衡何許人物,豈能被我輕易嚇到,他一定會再上門來與我討價還價的,隻是直到此刻還不露麵,著實出乎我的預料之外。”


    話音一落,也是趕巧,甘衡到了。


    “院長,晉國丞相甘衡求見。”


    門外傳來守門鷹衛的傳報聲。


    陸沉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他還真怕這位老相再也不登門來了。


    “快請。”


    他連忙推開房門,卻見甘衡在童子清風的攙扶在站在門外,竟已是頭發雪白,麵容較比上次見麵時還要憔悴,想來東晉朝廷討伐陳閥失敗,這位老丞相也是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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